不知过了多久,他身上忽然冒出了一层浅浅的光,还隐约变幻着不同的颜色,在夜色中一闪即逝。若肖衍还醒着,就会发现自己腹部带着爪痕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不少。
无数大大小小的、清醒的或打着盹的动物同时抬头,把视线投向了洞穴的方向,露出或垂涎、或羡慕的神色。
但这座山上凶猛的兽类并不算多,平日里最横行霸道的也不过是那只长着长长獠牙的豪彘,一群垂着长耳朵的大脑袋土狼,和两条又粗又长的大蟒蛇。
豪彘嘴角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流下了涎水,可想到白天发生的事,它仅剩一只的小眼睛中闪过一丝恐惧。土狼是群居的,彼此间低低地叫唤了一下讯息,决定再等一等,让豪彘那贪婪的家伙先动手,两边打上时自己这儿再趁机捡漏。
它们并不知道那只九尾狐身上到底带了什么,但绝对是难得一见的宝贝,若能分而食之,一定能够变得强大无比。
蟒蛇比较没心没肺,它们静悄悄地绕上了一根树枝,瞄准了上头把脑袋埋在翅膀底下的一只肥鸟。
夜色静谧而安详,肖衍呼呼睡了个好觉,然后在身上的光渐渐黯淡下去时,活生生饿醒了。
明明啃下了山老鼠一家的大半口粮,可还是好饿啊……东方还没有一丝鱼肚白,肖衍凄凄惨惨地趴在洞中,眼睛都绿了。
简直饿疯了,觉得自己能吞下一头牛!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肖肖吞下的宝贝,先卖个关子哈~
饿疯了的肖肖,饕餮大概下章或下下章就能出现了,会给他改善伙食的~
第4章 万兽嫌
肖衍捣腾着他的四条小短腿,踩着高低不平的巨大石块,来到溪流的最窄处。伏低身体,瞄准对岸离自己最近的那块石头,大尾巴晃了晃,嗖地腾空而起,矫健地落到了预期位置。
这边的上游长着一大片树莓,已结满了红彤彤的果实。这种野果口感无比鲜美,是肖衍童年最美好的回忆之一,远远瞄到一眼,口水就不自觉地泛滥了。
现在渡溪成功,美食近在眼前,他心情相当好,抖抖脑门上的两只尖耳朵,蹦蹦跳跳地就朝着美味进发了。
“哆罗罗罗罗,走啦走啦~那讨厌的家伙又来了。”鹦鹉争分夺秒地叼起几颗树莓咽下,扫兴地冲三三两两停在附近的鸟群叫唤了一声。
在此啄食的鸟儿呼啦啦飞了起来,夹杂着吱吱喳喳的叫声,和偶尔几句“讨厌”“麻烦”之类的抱怨。
经过几天的观察,肖衍发现这山头上不是所有的动物都会说话。或者说,不是所有动物说话他都能听懂。当然,每种动物都会有自己的情绪。太阳出来时,山溪中的一种银白色小鱼会欢快地跃出水面。大花喜鹊一不留神被蛇掏走了窝里的蛋时,会哀哀戚戚地叫上一整天。灰斑鸠找到了伴侣,一整天都在喜气洋洋地叫唤。黄羊群会不断地驱赶一头毛色驳杂的小羊,发出厌恶和恐吓的声音……
但这些声音听在肖衍的耳中,大部分都是普通的动物叫声罢了。只有那么寥寥几样特殊的,到了肖衍这儿会意义清晰。
比如树林里住着的那群大猴子的王,就会在肖衍出现时,一面号召群猴扔石头,一面含混地喊“滚——”
比如那天遇到的会喷火的双头怪鸟,他后来又遇上了几次。这家伙绝对是个咋咋呼呼的二百五,每次都一惊一乍依哩哇啦的,但会说的词汇却并不多,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样,真急眼了就开始“哇,哇,哇——”
比如总是安安静静趴在水底的、背上带了一个黑色圆壳的水蓝色生物,每次吃惊了或高兴了总爱先叫一声“如皮——”才开始接下去结结巴巴的内容。肖衍决定,以后就喊它如皮鱼了。
经过了几天的摸爬滚打,经历了数场有惊无险的邂逅,现在的肖衍走起路来已经有底气多了。至少不像刚来时那般风声鹤唳,恨不能直接从地下打洞四处穿行。
而在对自己的敏感程度上,这些动物也是不同的。会说话的动物明显要警觉得多,方才飞走的那只绿头毛红嘴巴的大鹦鹉就是个中翘楚。只要肖衍稍稍一露面,这家伙就开始各种预警。而兔子、野山羊一类的,只有肖衍到了近处,才会耳朵一动,受惊般地四散奔逃。
经过反复的验证,肖衍哭笑不得地发现,自己成了山上不折不扣的“万兽嫌”,所有动物见了他都绕道。他实在闹不明白,自己到底特殊在哪里了?
听说狐狸尾巴根部有一种独特的臭腺,会散发出刺鼻的味道。但他耸着鼻子闻了半天,并没觉得身上有怪味。而且这应该是遇敌时才用的,平时谁没事带着一身臭气到处走?怕猎物闻不到么?
他还曾尝试着与话最多、词汇最丰富的那只绿头毛红嘴巴大鹦鹉进行沟通,毕竟群居惯了的人忽然被扔到深山老林里有些不习惯,有什么能陪着说说话就会好很多。
“你好。”肖衍挥了挥爪子。
放开嗓门哆罗罗叫着提醒众鸟的大鹦鹉身形一顿,见了鬼似的看看他,防贼似地往后飞了一段距离。
“我叫肖衍。你有名字吗?”肖衍咧开尖尖的狐狸嘴,“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怕我,但其实我没有任何恶意。我们完全可以做朋友的,好朋友。”
话音刚落,他就神奇地从对方那豆子似的小眼睛中看出了类似“你特么在逗我”“你难道以为本鸟如此好骗么”之类的情绪。肖衍心中咯噔一下,直觉不太妙。
“哈哈哈哈,你当本鸟是白痴么?”果然,鹦鹉猝不及防地爆笑了起来,乐得在半空中上下翻滚,“你这招黄鼠狼早就对着山鸡用过了,不新鲜啦~~做朋友?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肖衍脑袋上默默地垂下了三条黑线。黄鼠狼给鸡拜年么?物种不同什么的,可能的确没法愉快地玩耍。
鹦鹉的大概是确定了肖衍对自己“图谋不轨”,从此之后更是严防死守敏锐无比,天天无偿给所有的鸟儿通报九尾狐的动态。
肖衍被它叫得心烦,两天前忍不住冲它威胁性地挥了挥爪。这下好了,小气又记仇的鹦鹉觉得他露出了真面目,竟然胆大包天地呼啦飞到他头顶,噗地拉了泡鸟屎下来,然后一面埋头死命地飞,一面解气地“哈~哈~”笑着。
虽然那坨坨空降物体最终被肖衍避开了,但还是成功让他黑了脸。从此以后,他跟着大鹦鹉就结上了仇,谁也不待见谁。比如这会儿,听到它扫兴的声音,肖衍骄傲地挺了挺胸膛,你不高兴,我就高兴了。
万兽嫌什么的,他才不在乎呢。肖衍尝试着迈出威武又优雅的老虎步,兽王巡山,百兽退散!
说起来,这儿的不管动物植物,个头普遍比肖衍所知的大多了。比如这树莓,在肖衍的记忆中不过是些小指头粗细的蔷薇科悬钩子属刺藤,温温柔柔地匍匐着长开,结的果子也是细细小小的。
可眼前这一大片刺藤,完全称得上是“张牙舞爪”地纠缠在一起,尖锐的倒钩状长刺冷冷地支棱着,看得人心惊肉跳。但最上头顶着的红彤彤的比寻常草莓还大的果子,又完全是吃货的福音。
肖衍围着刺藤的外沿吃了一大圈,幸福地眯起了眼睛。他最近实在是太饿太饿了!
明明近几个白天他已经拼命寻找食物了。方式包括刨其他山老鼠的家,跟踪猪獾寻找地里经过一个冬天仍然残留的植物块根块茎,从兔子口中夺能吃的野菜,从鸟嘴里抢野果,跟大尾巴松鼠一起啃这个季节正出的白栎果实……每次都吃得肚子鼓鼓囊囊的才罢休——咳,这也许是另一个他遭到动物们嫌弃的缘由。
但诡异的是,每个晚上,他都无一例外地会被活活饿醒,腹中如雷鸣!
按理说,狐狸的习性应当是昼伏夜出的,黄昏时出门觅食,凌晨才回到住处歇息。但目前的肖衍还不太敢在夜晚出门,夜间活动的动物中,有他对付不了的大家伙。
除了那头更爱在夜间出没的大豪猪,一群垂着耳朵、白尾巴的大脑袋狼也不怕他。有一次肖衍不小心闯到了它们的地盘边缘,就看到十几头狼全都同时转向他,微微的恐惧中带着赤裸裸的贪婪。
肖衍知道,在自己顺利找到让它们忌惮的原因前,还是绕道为妙。
此外,他还不止一次在睡梦中听到远近山头上传来某些兽类的咆哮。不同于这山上的土霸王们,那是真正让整个森林都在震颤的吼声,即使在睡梦中,肖衍也本能的哆嗦了一下。
珍爱生命,坚决拒绝晚上出门!
可这也就意味着他白天必须一刻不停地寻找吃的。按这食量,肖衍觉得以后整座山都会被他吃空。这还是食物充沛的季节,到了冬天怎么办?愁啊……
吃了几天,他也能明显感觉到,每样食物的扛饿程度与他所熟知的并不一样。草自然是不扛饿的,可他前两天挖出了一堆比拳头还大个的野山芋,竟然也不扛饿。反而是昨天无意间寻得一枚皮薄汁足的金黄色野果,一口咬下去香甜无比,接下去半天肚子都平静无比,没有叫着抗议。
而现在这树莓,吃起来也是极清甜的。吃了半肚子,感觉浑身的每个细胞都在表示愉悦。肖衍有些无奈,是这具身体相对比较喜欢果子,还是主要看口感?
更大的一个麻烦是,虽然食物的种类在扩充,但他还是隐隐感觉到,光有素食的话,恐怕吃再多也撑不了多久。某种本能告诉他,自己需要活的猎物。
一只赤麂从不远处一溜烟地跑过。肖衍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一下,利爪噌地全都伸了出来。
只能说……其他动物害怕他的确是有原因的。肖衍苦笑一下,又低头啃了一会儿树莓,特地剩了一片留给愤愤不平的鸟儿们。
茹毛饮血什么的,还是再拖一拖吧。他虽然心理强悍,可到底也需要一个接受自己“真的不是人了”的过程。
肖衍靠嫩树皮、野菜、野果等物一共撑了十几天,终于饿得浑身乏力,腹部的伤口也放缓了愈合的速度,浑身的白毛都干枯毛燥了不少。再这样下去,恐怕要支持不住了。
陌生的血液在体内沸腾,这大概便是所谓的野性的冲动。肖衍静静地趴在洞口,看缓缓西沉的落日,漫天的霞光仿佛在燃烧一般。一只巨大无比的飞鸟优雅地拖着长长的尾羽飞过天边,身后却紧紧地缠着两群其他凶禽,如附骨之疽一般不断扑啄,纠结在一起渐渐西去。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真的是到了一个完全无人的区域,变成了一只品种不明的凶兽幼崽。在这片茫茫大陆上,他可能找不到一只愿意跟他说话的动物,遇不到一个能直立行走的人。
肖衍搓了两把脸,算了,再休息一晚上,明天想办法抓兔子去。
对不住了,你们是长得很可爱,但我也长得很可爱。不吃你们,此山间唯一的一只白狐狸就要饿死了。
肖衍趴在草团上做了个梦,梦到傍晚见到的那只漂亮大鸟喷了一道极长的火焰,紧追不舍的凶禽瞬间烤熟了大半,扑簌簌如雨一般落了下来,自己在底下一口一只,吃烤鸟吃得无比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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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鹦鹉:“哈哈哈哈,年度最佳笑话!九尾狐说要跟本鸟做朋友!撒谎也要走点心啊~”
某赤麂:“小心守了那么久的黄金果,就这么被九尾狐抢走了……嘤嘤嘤,伤心到无法呼吸。”
土狼:“嗷~本来想连黄金果和赤麂一网打尽的,谁知道杀出个九尾狐,两头落空了!嗷嗷~好气哦!老大,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把他干掉?!”
狼老大:“嗷~都怪那只胆小的笨豪彘,它为什么还不敢下手!”
作者有话要说:
攻还是没有出现,下章一定露面……肖肖饿得快要自己进化为饕餮了……
另外,人类会有的,《山海经》中还有那么多神奇的国度呢~
第5章 夜惊
事实证明,心里乐不乐意生啖血肉还在其次,捕猎对现在的肖衍来说,实在是个天大的难题。
想要捕获猎物,所倚仗的无非三点:速度、力量、技巧。
肖衍唯一勉强有点优势的可能就是速度,却也只在危急关头爆发过一次,目前最多只能算身法比较灵活。
他的小身板只比刚断奶的小狗崽大一圈,全靠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撑场面才显得长了一半,力量什么的……实在不太能指望。就算成功追上猎物,不能压制住它们,到头来也是白忙活。
至于如何悄无声息地接近猎物,如何稳准狠地伤到它们的要害,肖衍更是只有“理论上明白”,距离实际应用,还差得有点远。
他不止一次压低了身体,尝试靠近那些看起来傻愣愣只顾埋头吃草的兔子,却总是因为脚下发出的一丁点响动,或者微微改变的风向中带出的一点危险气息,引得野兔警觉地抬头四顾,然后四散奔逃。
有一次他已靠得极近,眼看下一秒便可纵身而出,肖衍正屏住了呼吸激动得小心脏怦怦跳,结果一身的白毛出卖了他,被四下张望的兔子发现了端倪。
那兔子吓得一蹦老高之下超常发挥,半空中肥嘟嘟的身体一扭,歪歪斜斜地弹出了老远,连滚带爬地跳远了。
虽然一看势头不对,肖衍就当机立断跳出藏身地,凶残地挥舞着小爪子,不顾一切地扑向已到嘴边的大餐,却还是晚了那么一点点。小身板将将与肥兔子错开,连一根兔毛都没捞着不说,还一头栽在了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肖衍呸呸呸嫌弃地吐着口里的土,鼻子砸得生疼,生理性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他抬起头,热泪盈眶地看着越跑越远的兔子,生平头一次有了种失恋的感觉。
——真的好心痛啊。
肖衍把脑袋埋在两爪间,悄悄抹掉两朵小泪花,确定鼻子没有摔开花,甩甩脑袋灰溜溜地跑去啃了些乌饭子压压惊。
这是一种外形颇像蓝莓的野果,口感酸甜鲜美,也是野果中的佳品了。只可惜,现在的肖衍已经无法用它们填饱肚子了,最多只能当点小零食。
他晃晃尾巴寻思了一会儿,踩着小步子跑到了山老鼠一家的住处附近。无视崩溃逃窜的山老鼠们,伸爪子扒拉出了一截凹进去一块的朽木,然后跑到住处后头的阴湿处,把一个虫窝整个兜在了里头。
好歹也打了十来天的交道,他发现爱吃这种虫子的鸟很多,只不过都不敢到他住处附近来罢了。
一雄一雌两只雉鸡从灌木丛中打打闹闹地跑出来。雄鸟不停地在雌鸟身边打圈圈,秀着一身金属绿色的羽毛和长长的尾羽。
平时很吃这一套雌鸟今日却不知为何,似乎心情不顺,极其不待见它,时不时地便啄击两口,鼓着羽毛驱逐它离开。
雄鸟有点沮丧,意兴阑珊地拖着翅膀往旁边走了走。忽见不远处的草丛底下有什么在一动一动,定睛一看,可不是它们最爱的虫子么?顿时眼睛一亮,一面咕咕咕地召唤着雌鸟,一面兴冲冲地跑了过去。
有了美食调节气氛,再加上自己华丽的羽毛,不愁美人不愿意跟自己玩耍。
肖衍团成一团躲在精心挑选的草丛中,身上特地滚得脏兮兮的,屏住了呼吸。来呀来呀,再靠近一点儿宝贝。
动了动了!两只从未领教过人类陷阱的雉鸡果然轻易上了当,欢快地靠近了。肖衍心中一喜,露出了尖尖的爪子。
“哆罗罗罗罗——”一声熟悉的鸟叫声传来。
肖衍浑身一僵,直觉不好。果然,与他奋力扑出去的动作同步的,那只叫声诡异的大鹦鹉喊了起来:“别过去呀,他躲在草丛里!他躲在草丛里!”
扑啦啦啦啦,受惊的雄鸟条件反射地拍着翅膀飞了起来。雌鸟却有些没反应过来,或者看到那可怕的身影时吓呆了,张着翅膀却不知道扇动,“咯咯咯”地惊恐叫着,迈着两条腿就开始奔跑。
雉鸡跑起来的速度也是相当快的,但肖衍离它很近,这回没有落空,顺利地扑到了那滑溜溜的羽毛。
雌鸟狠命地挣扎了起来,虽然肖衍死死地压着,却被那不停呼扇的翅膀逼得根本无法下口。他后腿重重一蹬,将雉鸡压趴在地上,前爪正要前压,忽听头顶上传来激烈的翅膀拍打声。稍稍一错眼,呵,大鹦鹉和雄雉鸡双双扑了上来,鸟爪尖喙齐上阵,开始对着他的脑袋又抓又啄。
肖衍豁出去了,压低了脑袋避免它们抓到眼睛,一张嘴便要咬断雌雉鸡的脖子。哪知这原本笨笨的猎物也不知突然开了窍,还是被同伴带动,更加激烈地扑腾了起来。眼看无法将肖衍甩脱,竟然往地上一瘫,四下翻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