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哭了,哭多了对身子不好。明日带你逛京城,开心点……”岑熠使出这辈子最温柔的语气哄着秦杦,毫不犹豫地把他圈在怀里。哭声渐渐止了些,秦杦红着眼睛把头靠他胸前,轻轻喘息。
“逛……京城?真的?”
“真的,带你出去玩,回来咱们一块写诗……”
“你糊弄我呢,你个皇上要逛京城,京城都乱了。”
岑熠壮着胆子把手轻轻放秦杦发顶,一下一下地抚摸,话语柔和:“明儿你莫当我是皇上。我跟你后边叫你少爷。”
作者有话要说:
诗人其实是个小公主……
有几个典故,诗人说的第一句是孟浩然曾雪夜骑驴去灞水赏梅花,他说他的诗都构思于风雪中的驴背上的典故。诗人用它有暗示皇上他想离开的作用……自己理解吧。
第二句是皇上说的,化用了苏轼《蝶恋花》里的句子,意在表明对诗人的赞美……
第三句的手擘蟹螯是《世说新语》里关于毕卓的典故,他说左手擘蟹螯,右手执酒杯,乐足一生矣。诗人用意是他只写点小诗喝点小酒过一辈子就够了,不用做官。
第四句皇上用了周文王遇姜太公的典故,你们懂的……
总的来说就是两人在打太极……嗯。
第18章 第十七章 出宫
两人喝着酒,胡乱说了些话,外边天色不知不觉已晚了,岑熠留在这儿用完了晚膳也不走,陪秦杦下了数盘棋。他是担心他回去后,秦杦又猛喝,那样会很伤身子。
秦杦不知道皇上的想法,一面往嘴里塞着花生米,一面趁着酒劲含含糊糊地对皇上讲了许多他小时候鸡毛蒜皮的事。他棋下得不好,即使皇上偷偷让着他,他也一直在输。于是下到最后,他便起了倦意,早早爬上床卷起被子睡了,不顾仍在他房里的皇上。
岑熠悄悄站起,往床边的椅子上挪,然后近距离地去看秦杦。秦杦属于入睡快的那类人,头一粘枕头,眼睛一闭便睡熟了,黑长的眼睫毛静静垂着,愈看愈显恬静动人。岑熠看入了神,连烟草进来熄烛火都被吓了一跳。
“皇上还没走?”烟草掀开帘子走进来,见他仍在这儿一脸惊讶。
“不用管朕,熄你的烛。”岑熠低声道,“朕一会儿就走,你且歇去。今晚谁值夜?”
“是个小内侍,叫小瑞子的。”
“行,让他值夜时跟平日无异。”岑熠吩咐完,烟草便转身出去交代了。
这天夜里,整个紫宸宫的人都知道,皇上没有回寝殿就寝。后宫没有一位佳丽,只有最深处先帝留下的几位诞下皇嗣的太妃,而今早皇上才封了偏殿那位太傅,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翌日天未亮时,秦杦就醒了。或许是昨夜睡得早的缘故,他醒的特别早,平时不睡到日上三竿他根本起不来。
窗外传来了几声清脆的鸟啼,秦杦在床上赖着躺了好一阵,待脑子清醒后坐起身。借着外边的些许亮光,他发现屋子里还有个人,正坐着趴在桌子上睡得沉。
皇上?他昨夜没走?秦杦蹙着眉,掀开被子脚踩下地走前去。
只见一国之君不甚讲究地趴桌上,眼睛闭得紧紧的,头发也有些乱。秦杦俯身凑过去看,那张平素冷峻的帝王面孔因为入眠,变得柔和了许多。他突然想到昨天自己一时控制不住地哭,这位帝王竟然抱住他温柔地哄。秦杦回忆,这人说了什么来着?好像说过带他去京城玩?秦杦失笑,这人自小在宫里长大,出去玩的机会甚少,能带别人玩什么?老子带他玩还差不多。
秦杦想着出去寻烟草问早膳,谁料地上放了几个酒坛子,他刚迈出脚步,急情下收不回,方向一偏,身子软绵绵地往皇上背上摔。
不好,把他弄醒了。秦杦趴在岑熠宽厚的背上,默默叹了口气。果然,皇上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岑熠被惊醒,本想直起身子看看情况,可背上不知有什么重物压着,害的他起不了身。背上温温热热的,好似是一个人……瑶卿?
“你做什么?”他开口问道。
秦杦尴尬地笑了笑,从他背上下来。不得不说,皇上的身躯真是健硕,隔着几层衣料他都感受到了那精壮的肌肉线条,和上战场杀敌的二王爷有得一拼。
“嗯……绊了一跤,已经无事了。”
岑熠直起身回头看他,眼前人因为刚起床,一头如墨长发用绸带松松系着,没穿外衣,依旧是一身纯白的薄纱内衫,上面露出一截白皙纤瘦的脖颈,下面则是白细的脚踝,赤着脚站在凉凉的地板上。
“你怎么在桌上睡了?”秦杦见他这般眼神望着自己,没有预想中的生气,反而感到了一丝别扭,一种怪异的情绪。
“昨天你睡后,朕本想破了最后一局再走,结果不小心睡着了。或许是无人敢叫朕醒来,朕竟睡到了这时。朕不睡桌上,难不成睡自己臣子身侧冒犯?”岑熠压抑住内心的渴望,用手指了指面前的棋盘。实际上,他是想再多看看秦杦,不舍得走,干脆就在这儿装一装赖着了。
秦杦听了最后一句话,脸不受控制地红了。这人真是可恶,还想睡老子?不对老子脸红什么……他感觉自己脸颊有些滚烫。紧接着他又想到皇上一夜未回寝殿,去哪儿自然是显而易见的了,整个宫里的人该不会以为他被皇上那啥了吧?好想生气啊,可为何气不起来!秦杦脸红得愈发厉害,转身去衣橱前眺衣服。
岑熠则很意外,随意说出的话居然让瑶卿脸红成这样,他忍不住扬起了嘴角,站起来跟到衣橱前。秦杦扭头见到他,撇撇嘴,随手拿了件茜色的薄纱常服出来,正要往身上披时,岑熠按住了他。
“怎的又这么穿?”岑熠之前就觉得奇怪,秦杦一个男孩子怎么净喜欢穿得这么俏。虽然这样挺好看,他也挺喜欢看的吧……
秦杦脸上的红晕刚褪去,因此说话变得理直气壮起来:“我喜欢。”
“今儿先换一身,换素点,待会上街,你穿得这么俏,被太多人注意可不好。”岑熠笑着说道,挑出一件青白色的常服,款式特别简洁。
秦杦听要上街玩便不争了,老老实实把原先那件花俏的塞了回去,换上皇上挑的衣裳。不过他心里清楚,凭他的相貌和身段,穿成这么素照样能吸引不少目光,配合皇上完全是出于一种心理暗示,仿佛这样做就能低调许多。
岑熠走到外面叫来了陈公公,命他取来正常人穿的衣裳。可怜陈公公在外头守了一夜,一把老骨头实在累狠了,岑熠不忍让老人家幸苦,便叫他回去歇着,换了一个内侍去取。
没一会儿,内侍抱着衣服回来了,秦杦见皇上换上了,抬眼看去,皇上穿的是湖蓝色的常服,样式虽简单,却也华贵。
“如何?像寻常人吗?”
秦杦心里回答这样不像皇帝了但像个出身显赫的有钱人家少爷,你照样被盗贼盯上。
“……嗯。”他嘴上如此应道,一颗心已经扑向外面的世界了。算起来,他几乎一个月没有离开了,因此格外想念那些市井小食。今天出去,他决定要吃个够。
秦杦拦住要叫人传早膳的皇上:“咱们别在宫里吃早膳,外边的吃食可多着,好不容易出去一回得吃多些。”
“听你的。”岑熠感觉他对京城应该还算了解,微微笑着道。
两人准备好时,天亮得差不多了。宫里树林众多,鸟儿也多,每天清晨都特别闹腾。岑熠安排了一小队侍卫便装悄悄地跟在后头,又寻了暗卫过来。当他们坐辇车兴奋地出最后一扇宫门时,岑熠才想到忘了通知粟青,今天他罢朝。
“你去寻粟丞相,告诉他,今日不上朝了。”他喊来内侍吩咐。
这内侍转身去传话,叹了口气。看这天色,官员们都聚齐好了,皇上怎么不早点想到通知呢?
朝堂上,臣子们都等的不耐烦,表情焦虑。内侍胆颤着接近面色难看的丞相大人,对他耳语。
粟青先是蹙眉,然后神情慢慢松动。
“今日皇上龙体不适不上朝,诸位请回吧。”
他当然希望皇上多和秦瑶卿在一起,早点把人拿下,这样就不会威胁到他了。他可以慢慢跟王爷接触,即使这心思永远都不能说出,他也满足了。
出了宫城,又出了皇城,途径皇城正门下时,岑熠转头对着秦杦笑:“就是在这儿第一次遇见你。你当时醉得一个劲儿往我身上贴。”
秦杦敏锐地察觉皇上对他态度大变,自他昨天发火后,皇上对他一直是这般温柔,且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而皇上之前都一副冷面孔,不轻易笑,始终带着帝王的威严。秦杦疑惑,皇上这为的究竟是他的诗才还是美貌?他怀的到底是怎样的心思?
“是,你还抱着我摸呢。当时我就想怎么会有这么俊的人,凑近去看,一时竟站不稳了……”秦杦笑着胡说八道,身子软软地往皇上贴。他决定探究这些疑惑,试试自己的美貌。
岑熠见突如其来的亲昵,心下又惊又喜,背后出了薄薄一层细汗,不敢随便应声。可嘴角隐隐的笑意到底出卖了他,秦杦心中了然,唇角一扬。
老子的美貌还是很有效的!
罢了,就留这儿哄他一段时日吧。
到了皇城外,两人下了出宫时换乘的马车,慢悠悠地往人多的集市走。
“你经常来京城吗?”岑熠看秦杦路很熟的样子问道。
“只来过几回,毕竟天地太大,同一个地方去太多回就走不完了。”
“天地?”
“我可是要走完大檀的人,走了十年,几乎每个地方我都去过,还剩些角落没去。”秦杦得意道,用余光偷看皇上的表情。
岑熠愣了愣,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没有再出声,只是笑了一下。
正好走过一处小食摊,秦杦一眼认出是地方小吃,不顾形象地扑了过去。小摊主操着岭南口音热情道:“两位公子要点咩野?我着哩有稍卖,我记几家做的,味道最纯正了!”
秦杦心道确实很纯正,听你口音就知道了。
“来四个。”
“猴!”摊主乐滋滋地把烧卖夹到纸袋里给他。
秦杦接过烧卖,看向岑熠。岑熠掏出几枚铜板笑了笑,他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有多宠溺,秦杦见了这笑容,心里一动。
“两位要科考吗?我这里还有状元及第粥,吃了保佑里门中状元蛤!”摊主收下铜板,趁他们还没离开推销道。
“他说什么?”岑熠被这奇怪的口音弄得稀里糊涂。
“他说你喝了他的粥,能中状元。”秦杦憋笑。他去过岭南很多回,自然听得懂那里的话。
岑熠忍不住笑出来:“那咱们一块中状元,同皇帝参加琼林宴去。”
两人的早膳,便是在这摊子解决了。
第19章 第十八章 酒楼
简单用过早膳,二人继续在清晨的集市上乱逛。街边的小商铺陆陆续续开张,男女老少渐渐多了起来,在街上来来往往。岑熠止不住地东张西望,对民间景象很是好奇。这些就是他励精图治去治理的天下?看起来挺不错的。这位帝王对自己的江山很满意,脚步也变得轻快了。
秦杦并排走在皇上身侧,见他神情跟孩子般兴奋:“你这是第一次来?”
“第二次。”岑熠兴奋的神情淡了下来,轻声道,“上回是父皇在时,带我和老二出宫体察民情。不记得那时我几岁了,反正我跟老二为了碗凉面在街上打架,父皇亲自把我俩拉开,被那裂了口子的碗割着手,血淋了我俩一脸。他脸都白了,还硬说没事,给我俩夹菜……”
秦杦暗自摇头,人家的爹就是比自己爹好,他五六岁时那穷爹也被碗割过手,一巴掌甩儿子脸上骂他晦气,扫帚星……
岑熠扭头看见他摇头,不由得一笑:“想些什么?”
“投胎没投好,要有的选,我可不给穷书生做儿子。”
“你爹是书生?”
“就是个穷秀才,考一辈子科举考不上,跟疯狗似的天天对老婆孩子咬,当别人先生又对学生咬,到后来气死自己媳妇,遭报应得病死了,儿子不认他……不说了,大白天说这人晦气。”秦杦不屑道。
岑熠惊讶于秦杦有这样的父亲,陷入了沉思。这种人他也知道,科举考不上郁郁不得志,把气全撒在周围人身上,最后一无所有。他又侧脸看了看秦杦,这样一个随性爽朗且率真的少年,怎么看都可爱极了。
“瑶卿这个表字,你自己起的?”
“是啊。”秦杦应道,“虽说我今年才十七,未到及冠年纪,但行走江湖总得有个名号吧?”
岑熠被“行走江湖”的说法逗笑了。秦杦也看着他,反问道:“你呢?应当及冠了吧?”
“我今年十九,及的弱冠。”岑熠想了想,又补充道,“子衿,也就是丞相,他叫粟青,你知道的。他和你一般大,也是十五岁就及弱冠了。当时他被封为翰林院侍诏,算是朝廷重臣了。”
“粟青……粟子衿。”秦杦嘟哝着,想不到丞相大人那么冷的一个人,名字如此多情。“他叫这名字,莫非是个有情人?”
“还真说对了。”岑熠失笑。
秦杦咋舌:“不是吧?看他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模样……”
“我发现时都大吃一惊。”
“谁?谁啊?”秦杦好奇追问,到底什么样的人能使那谪仙般的人物动情?
岑熠起了顽心,凑近了他一点,低头欲耳语,秦杦连忙竖起耳朵听,生怕漏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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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装出生气的样子作势要打岑熠,岑熠笑着躲开了。
“暂且保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一定会。”
秦杦气鼓鼓地往前赶着,坚决不理身后笑着的皇上。他丝毫没觉得他们这像极了打情骂俏的样子,可路过的人们见这少年太漂亮了,误认成了哪户富人家的小姐,正和后边英俊温柔的情郎闹别扭呢。
过了早些时候,路上的行人彻底多了起来。其中包括了许多将在八月参加会试的白袍士子,个个脚踩布鞋,头戴方巾,一副跃跃欲试、要指点江山的慷慨激昂样。
“他们是来科考的吧。”秦杦道。
“嗯。很快就会试了。”岑熠点头。
他们刚从一间古玩店走出。秦杦喜欢柜台上一块雕成荷花的玉石,揣怀里不肯撒手。岑熠见他喜欢,本想买给他,秦杦阻止他:“你别动,我喜欢这石头,买来送朋友。”听说用来送朋友,岑熠便没有出手了,只是心里暗暗想着送哪个朋友。
其实秦杦是要送给晓禾。他一进门就看这玉石漂亮,白润晶莹,雕成一枝秀荷跟晓禾很配,就像晓禾本人一样,出淤泥而不染。
高高兴兴地走出古玩店,秦杦便感到饿了。
“我们吃午膳吧,我知道一家酒楼。”
秦杦把皇上直往他和二王爷常去的小酒楼领。没有岑炽在,秦杦极难得的从正门进了。
“秦公子!”熟悉他的伙计急忙上前接待,“今儿怎走这扇门了?二王爷没来?您还带了朋友?哟!这位公子可真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
“少啰嗦,弄个雅间来。”
“真不好意思秦公子,今儿真不凑巧,雅间都满了。您也知道,那些来会试的,年年都把全京城的雅间订了。”伙计满脸歉意。
“哦?”秦杦平时和岑炽来都直接坐大堂,倒是无所谓。可今天他带着皇上来,不知皇上意见如何。他转头看向皇上。
“坐大堂便可,不必麻烦了。”岑熠听明白了说道。
“好咧,二位请跟小的来。”
两人坐在了大堂里边靠窗的位置,光线不多不少刚刚好,看着很舒心。岑熠回想起方才与伙计的对话,问秦杦道:“你和老二经常来?”
“是,他每次一定要从后院翻进来,不然吃不好饭。”
秦杦又喊来伙计想点酒,岑熠拦住他:“上消暑茶,待会还得走路呢。
”秦杦闻言,只得换成了消暑茶。
岑熠听说他二人常一块来这儿,心里有点不舒服:“你以后莫同他来了,我陪你来。”
秦杦不知他想的什么,没有理会,自顾自的大吃起来。岑熠见他不理,也没再说什么,拾起筷子夹菜。饭桌上一阵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