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命似的催我早点把人送到,怎的来不及见……”
“……闭嘴。”
“人比两年前高挑了,身材也俏了许多,更别说脸啦,那俊的……”
“你最好闭嘴……”
“哥快去看他吧,把客人晾着多不好。相信臣弟,您定会喜欢上他的……”
“……”
“浪费资源,你不要的话,我就抢了……”
哐当——
兄弟俩皆是一惊,齐齐扭头寻声音的源头。只见一只青花缠枝宫杯摔在地上,生生碎成了六瓣,盛着不多的茶水往四周流散。
“臣先告退。”
粟青站起身,神情自若地朝外走去,兄弟俩面面相觑。
岑熠很快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不禁暗笑。
“子衿怎么了?”岑炽焦急问道。
还能怎么了。你个傻子,这都看不出。岑熠叹气,弟弟实在是太蠢了,这情商得有多低啊。
“叫你闭嘴了,还多嘴!”
自家伴读的那份情意用在蠢弟弟身上,就是一颗翠绿鲜嫩的白菜自愿被一头臭烘烘的猪拱,猪竟然没发现这颗白菜。
“陈迎福,宣下去,午膳摆在垂纶榭,宴请诗人。”
岑熠坚持认为自己是为了配合粟青把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而不是自己憋不住想见他了。
此时秦杦正在自雨园中的夏雨园的一条小溪中,挽起了袖子捉鱼。
这溪里的鱼非池子的观赏鱼,大都是草鱼。草鱼轻贱,竟被养在宫中,秦杦看看周围精致高雅的风景,再看脚下黑黑丑丑欢腾的草鱼,始终有种诡异感。
“秦哥哥,我也要捉!”溪边站着的粉雕玉琢,可爱灵动的女娃娃不顾形象地大叫道。周遭的奶妈蹙着眉拉她。
“长公主不可高声言语!”
“我就要!”女娃娃喊得更大声了,盖过了奶妈的叨叨。
她身边还站了个男娃娃,两人年纪看起来差不多大,只有五六岁的样子。
“妹啊,看哥捉鱼!”
男娃娃得意地晃脑袋,一挽裤脚便跳进浅浅的溪里,跟着他的小太监哭丧着脸,想下去把主子劝上来又不敢往溪水跳。
男娃娃第一次下水捉鱼,激动得很。他早想这么干了,可惜大皇兄不让,一看他有下水的苗头就揍他。男娃娃身手敏捷,很快便捉住了一条鱼,潇洒地扔到岸上。女娃娃也机敏,不顾奶妈的叨叨冲上去把鱼抱在怀里,吓得奶妈宫女都要去抢。
男娃娃更得意了,准备捉下一条时,一个转身过去,脚底踩在了光滑圆润的大石头上,一滑——
“哇啊啊啊啊啊——”
一只露出半截白皙肌肤的臂膀有力地捞住了他,男娃娃懵懵地仰头,那个漂亮的大哥哥正冲他眨眼睛。
“小朋友还矮,莫冲动滑水里了。”
岸上比男娃娃高半个脑袋的小长公主爆发出一串长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杦过足了捉鱼的瘾,便把鱼全放了回去,转而躺在草地上晒太阳。烟草在远处和其他宫女闲聊,小瑞子也在和他的小伙伴玩耍,草坪上就只有他一人。
早晨的太阳光线柔和,躺在绿茸茸的草地上晒最舒服了。秦杦闭目养神正惬意着,方才两个闹腾的娃娃甩开下人追了过来。
“秦哥哥,陪我玩吧!”五岁的长公主眨巴着眼,一张水灵的小脸令人不忍拒绝她的请求。
然而秦杦眼都不睁,开口就道:“自己和自己玩,哥哥我忙呢。”
“不要,我要秦哥哥……”长公主皱起小脸。
“我陪你玩啊!”小王爷不服,用矮小的身躯挡住妹妹看别人。
“不要,你丑。”
“……”
秦杦扑哧一声笑出来,睁开一双风流的桃花眼看向长公主:“小小年纪就懂得看脸了?小姑娘我跟你说,和长得丑的人玩才好呢。”
“啊?”长公主疑惑。
“你看啊,玩伴越丑不是显得自己越美吗?”秦杦坐起身笑道。
“噢!我明白了!”长公主露出灿烂的笑容,转向自己亲哥,“走,我跟你玩……”
小王爷:“……”
秦杦又看了看这对兄妹,小王爷其实不丑,就是长得一般,不如妹妹好看。目前皇家的人他已经见了四个了,这兄妹俩是刚刚路过看见他捉鱼,来凑热闹的。
“秦哥哥也来嘛。”长公主对长得好看的人有莫名的偏执,不放弃叫秦杦玩。
“你们小孩子该多读书,整天就知道玩怎么行呢?”秦杦躺了回去,搬出自己小时候听的最多的话。
“不要读书——”长公主一听,眼里冒出了水光。
小王爷也连连摇头:“读书最讨厌了,先生也讨厌,幸好他走了有的玩……”
“先生去哪儿了?”
“三皇兄说他老母亲死了,他回家奔丧……”
“不要回来!先生走了真好!”
两个小家伙叽叽喳喳地讲起了先生如何如何不好,秦杦翻了个身,屏蔽他们的吵闹声。
他们口中的先生,秦杦的爹,都是一类人。
七岁离开家乡以前的事,他记得的不多,印象深刻的只有和蒋成仁捣鸟窝,下河游泳之类的。但他模模糊糊记得,自己三四岁时某天在街上玩,见到邻居家同龄的女娃娃,好奇伸手摸了下她的脸。女娃娃的脸蛋白白嫩嫩的,被小秦杦揉了揉还咯咯地笑。他很少见有女孩子出来玩,摸脸完完全全是孩童之间一种表示友好的行为,可他那古板严肃的父亲看到后,年幼的秦杦被父亲用板子狠狠地打了一顿,三天都下不了床。娘亲见他被打,表情木然,不管不顾地离开……
……
秦杦突然同情起这两个小家伙了。
“喂,你俩被先生揍过吗?”
小长公主摇摇头,小王爷重重地点头:“先生用尺板打过我手心!好痛的咧!”
“有多痛?”因为是女孩子没挨过打的长公主问道。
“这么痛——”小王爷张开双臂,比了比双臂间的距离。
“哇……”
小家伙又闹起来,秦杦伸了个懒腰,准备再闭眼睡会儿时,陈公公出现在草地外围。
“皇上有旨,午时将宴请秦大人于垂纶榭,请大人提前做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见面了,咳
第11章 第十章 重逢
“霜色,缥色,青碧色,石青色,靛青色,黛蓝色……”
烟草站在衣架前一件件地报着衣服颜色,秦杦始终蹙眉,无奈望天。
“要不您穿水绿的吧,水绿色多好看!”烟草念得口干舌燥,停下来推荐道。
“你们尚衣局做的衣服颜色都这么清水端庄吗?”秦杦伸手摸了摸那件水绿华服,料子很是清凉。
“我原先是尚食局不是尚衣局……皇上吩咐,做的要符合您气质……”
“符合我气质?”秦杦深深地笑了,“你觉得它们符合我气质?”
如果是亲眼见到他之前被这么问,烟草一定觉得非常符合简直不能再符合了,可经过昨天半天和今天上午的相处,她竟然不知如何回答了。
“帮我找找,有没海棠红,桃红,丁香紫……用料越薄越好,最好贴身。”秦杦笑得更深了。
该来的迟早会来,皇帝拐他进宫的动机不可能纯,但秦杦就要这样,能骚就骚。
窥觑老子美色,那就来啊,还怕了你不成。老子闯荡十年什么人没见过,就差你这皇帝了。
烟草脑子有些凌乱。偶像点的颜色……太骚包了!她一个女孩子都不好意思穿这么艳!虽然想不通,但她还是托尚衣局的姐妹找出了一件水粉色的薄纱华服。
匆匆赶回去把衣服给了秦杦,秦杦满意地换上,称赞烟草办事得力了好久。烟草看着身穿水粉衣裳的少年,不觉看痴了。这世间竟有男子能把水粉穿得如此动人……
少年本似桃花,桃目灼灼含情思。
其容之夭夭,万千风流集此。
秦杦对衣裳很满意,接下来就是头发。
“全散着好?还是束一半?”他照着铜镜纠结了许久,寻思着如何骚到极致。他十七岁未及冠,因此用不着结发。而到了十五岁就可束发,因为懒,他也没束过几回,成天散着四处跑。
烟草吞了口唾沫,她才意识到诗人本尊和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是一个人!那个诗集里清新脱俗文雅诗意的诗人呢?面前这个是假的吧……
“问你呢。”秦杦转头对着她道。
“呃……束一半吧……”烟草照自己的审美说了。
“好,全散着。”
秦杦转回去,抬手扯掉头发上的绳结,用紫檀梳来梳理。他的头发特别好看,长及腰,色如墨,有光泽,梳子可一梳到底。
烟草观看着偶像打理他自己,愈发感觉不对。这架势哪里像是面圣啊,分明是去幽会……她连忙晃晃脑袋,把这奇怪的想法赶出脑海。
眼看差不多到了午时,岑熠才看似慢悠悠地走出垂拱殿,其实他心里早已急不可耐。
他极想见到那少年,他已经等了两年了。
两年前的元夜,岑熠第一次知道他这人,知道了他的名字和词作。他在皇城门下,抱住了醉酒的少年。少年说胡话,唱小曲儿,靠在他怀里的样子分外迷人。
他带着二弟躲在父皇身后偷看那红绫,却只能大致看见少年灵秀飘逸的字迹。能写出这般字的人,应是位谪仙般的人物吧。
虽然喝多时有点浪。
他以为可以再见到少年,在宫中,在父皇的紫宸宫中,见到少年受赏封,意气风发的样子。可是他没见到,少年离开了京城。
少年是不愿接触朝廷,不愿让自己变得肮脏吗?
他只能想到这个解释。
他想,等自己登基了,他一定要见到少年,不择手段,而且,还要让少年接受他,不离开。
他也分不清,他喜欢的是少年的诗,还是少年。
可随着时间流逝,岑熠的那份执念已经淡了许多。怀里少年的面容,似乎也模糊起来。
接着,父皇突然重病仙去,他登上了皇位,却不知以何种方式来找回少年。他只感到不知所措。
偶然一天,他在开满桃花的园子里收获了一本诗集,那个少年的诗集。少年都出集子了!岑熠宝贝地收藏好诗集,常常拿出来翻,一首一首地背下。他好像有方向寻回少年了。
不择手段。
终于把少年拐回来后,岑熠不敢立即去见他。他突然退缩了,他是不顾少年意愿把他弄进宫的,少年会不会生气,难过……
他怕一不小心,少年又走了。
“皇上,到地方了。”陈公公侧身掀开软轿的帘子,看见皇上正在发呆。
“陈迎福。”岑熠轻闭了下眼,“你说,做事不顾一个人的意愿,结果会好吗?”
陈公公至今已服侍过三代帝王,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听了这话没有立即出声,略沉思一下便道:“这要看皇上您,现在如何做。
”
岑熠不应声,起身走下软轿。
这夏雨园内栽种的皆是夏时的草木,其中最多的是荷花,正如春雨园中桃花最多一样。岑熠选的垂纶榭在一片小池中央,四周被茂盛浓郁的树木包围着,很是舒凉。池水被草木映绿,水面上绽开了朵朵粉荷,荷叶衬托其间,水里还有些许游鱼,灵动窜梭在茎叶丛中。岑熠走进水榭,桌椅茶水皆已备好,就等那人来了传膳。
陈公公有些慌,来前时间没算好,竟比臣子要早到。
“来人不是臣子,是贵客,早了也无妨。”
皇上如是道,挥手示意他叫宫女太监们都退下。陈公公松了口气,转身去赶人。
水榭中央摆了张方桌,岑熠蹙眉,命人换成圆桌,然后随便找了个位坐下。这个位上所看到的风景是池面和后面的树林,景致美不胜收。他又坐到另一端,看到的是跟他前来的宫女太监闲杂人等。于是皇上不挪位子了,就待这儿盯着他的下人们。
桌上的香炉缓缓冒着轻烟,清风徐来时,一缕烟被卷起,丝丝飘出榭外,钻入了树林中。
岑熠轻抿一口茶,似有所感应,抬头往前方望去。
既出丛林,影度回廊。佼人行处,风惊草木。仙袂乍飘,荷衣欲动。博炉焚烟,翠缕抽之馥郁,环佩听之铿锵。雾髻烟鬟兮,蛾眉颦笑;唇绽含桃兮,瓠犀榴香;美目春桃兮,顾盼巧倩。乍出花房兮,将言未语,待止欲行;行至水榭兮,华袖文章,款身步起。其艳若何,桃之夭灼;其神若何,尚留风月。爱彼之貌兮,琼瑶琢就;羡彼之态兮,神清骨秀。幸生来,瑶池仙品,紫府风流;叹人3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间,公子无双,今生此缘。
几年后,当他忆起这篇描绘时隔两年再遇的少年的赋时,已长成青年的人调侃他道:“这是你这辈子作文章的巅峰之作……”
一晃神,桃花似的少年已然置身榭中,欠身行礼。
“草民参见皇上……”
秦杦低着头,看不大清席上人的面容,但刚才匆匆一瞟,那张脸似乎变得冷毅了许多。
“免礼。”
冷冽的声音引得秦杦一阵酥麻,这皇帝的嗓音也真好听。他抬起头来,把唇角一勾。
“谢皇上……”
岑熠被眼前的笑颜晃了眼,不知所措。
果然是冲着美色。秦杦见皇帝这样子,也不指望他主动开口赐座了,自己一屁股坐在了皇帝正对面的席位上,保持微笑。
“传膳。”陈公公吩咐底下的宫女道。
秦杦想转头看传膳过程,无奈皇上气场太强大,他不能毫无忌惮地四处张望。他又想仔细看看当年的太子现在长成什么样了,也不敢直视那张脸。他觉得干坐这儿不说话挺尴尬的,可找不到话来说。抬眼快速扫过皇上的面孔,秦杦仿佛感受到了那审视般的目光。
瑶卿啊瑶卿,你怎么能怂呢。你不是要骚死皇上的吗?
秦杦深吸一口气,睁大漂亮的桃花目,笑意盈盈地迎上了皇上的目光。
皇上看着很平静,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恶战啊……
秦杦还要干点什么时,耳边响起了小瑞子稚气清亮的声音:
“到奉香茗——洞庭碧螺春。
膳前干果——杏仁,葵瓜子,白瓜子,黑瓜子。
膳前蜜饯——桃脯,杏脯,瓜条。
前汤——瑞草灵芝。
第一道,冷盘,孔雀东南飞
。
热荤,宝蝶穿衣,宝鼎明珠,凤舞罗衣……
小食,翡翠秋叶……”
同时,数名宫女依次端着食盒奉上桌,一一揭盖,精致的菜肴被端在桌上,很快摆满了一桌。
秦杦听那菜名根本听不出都是些什么,往桌上一看他便明白了。宝蝶穿衣就是鲍鱼竹笋青菜,宝鼎明珠就是炒鲜虾,凤舞罗衣是炖鸡皮,虾笋鲍鱼,翡翠秋叶是虾饺……
这菜名听着真累。
有宫女给他斟了茶,秦杦默默看了看芳香四溢的碧螺春。这些人都不喝酒的吗?
岑熠已经紧张地手心出汗了。他全程在盯着秦瑶卿看,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想找点话来说,却不知要说什么。突然,瑶卿低头看了看那杯茶,秀眉轻蹙,岑熠心一颤。他是不喜欢这茶吗?
秦杦眼巴巴地看着满桌菜肴,等着皇上先动筷子。虽说他不是很懂礼俗,但至少知道吃饭得让尊者先吃。
既不吃饭又不说话,真的好尴尬。
那皇帝是不是被老子的美色吸引,看呆了?秦杦猜想,决定暗示皇上吃饭先。他抓起一对沉重的乌木筷,微微侧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帝王,墨色的长发掩住了侧脸。
“皇上……”秦杦悄声道,恰到好处地停了。
“吃吧。”皇上把目光从他身上挪开,投入眼前的菜肴中,“这里无旁人,你不必多礼。”
“是。”秦杦语调轻快,首先夹了个虾饺。
桌上的菜很多,大大小小摆列着,秦杦这个素来节约粮食,去酒楼吃饭一定把菜吃净的人,真心觉得太浪费了。两个人吃就这么多了,多几个人得多少菜啊……
不过这是他入宫以来首次吃正餐,即使觉得浪费,他也吃得很开心很努力。
岑熠却感到一丝不对。面前这个人……好像和自己想象中的不大一样。说是他自己想象的,但他敢确定秦瑶卿就是自己想的那样的人。岑熠读了大半年他的诗词,对他可以说是十分了解了,况且读的时间比自己长的宫女感觉的也和自己相同,岑熠便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