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木童子经不起刺激,恨声扭头走了几步,不过很快他就收回步伐,重新站在大天狗的面前,理直气壮地说:“这里是幻境,没有找到幻境的阵眼谁也走不出去,你以为我傻吗?”
大天狗啧了啧嘴,没好气地问:“那你打算就死守着罗生门不动了是不是?”
茨木童子反唇相讥:“怎么,难道你能带路吗?”
大天狗呵呵笑了声,挥舞着翅膀升高了些,胸有成竹地说:“我怎么不能,我跟某个方向感失灵的家伙可不一样,我飞得高,看得远。”
茨木童子望着从高处投射下目光,睥睨着自己的大天狗,咬牙切齿地说:“……总有一天我要把你的翅膀卸了串成鸡翅!给酒吞童子当下酒菜!”
“等你找到酒吞童子再说吧。”大天狗懒得搭理他,转身飞了出去。茨木童子顿了下,快走两步追了上去:“喂,你打算去哪儿?”
“我要找荒。”大天狗不耐烦地回答。
“切,闹了半天你跟我还不是一样丢掉了最重要的对象,五十步笑百步。”茨木童子哈哈大笑,嘲讽道。
“你给我闭嘴,你这个路痴!”大天狗恶狠狠地说,“还有你离我远点,我怕你把路痴传染给我!”
茨木童子鄙夷地说:“那你再飞高点啊,离得远就传染不到了。不过就你这个身板……根本飞不高吧?”
大天狗在半空中趔趄了下,险些坠落。他恢复平衡后反诘道:“啰嗦,你以为我真的像你一样吗,我告诉你,我跟荒可是有契约的,就算他离我很远我也能感觉到他的存在,我很快就能找到他的!”
茨木童子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头白毛炸了开来:“你在炫耀个什么鬼,我告诉你,我跟挚友之间根本不要这种下三滥的羁绊!”
大天狗斜着眼看他,伸出手说:“哦?不需要吗,那你把葫芦还我啊。”
茨木童子死死地抱住葫芦骂道:“给我滚蛋!”
就在茨木童子和大天狗无休止地拌嘴的时候,两人不知不觉偏离了朱雀大道,拐进东面的左京三条大路神泉苑附近。
茨木分辨不出东南西北,在他看来,平安京都城的模样到哪里都是一个样,根本看不出差别。不过拐了弯之类的动作他还是能记得住的。
就在他打算大肆嘲笑大天狗走错路的时候,三条大路的正前方出现了一大一小的身影,看到他们,茨木立刻闭上了嘴,消除了嘲笑的心思,因为从前方走来的正是大天狗寻找中的人。
“荒——”看到荒的身影,大天狗立即飞扑了过去,荒早就料到他会有这举动,不自禁张开双臂迎接他的到来。大天狗牢牢抱住他的脖子,两条腿挂着他的腰上,亲昵地搂住他。荒揉了揉他的脑袋,抬眼看到站在后方的茨木童子。茨木童子怏怏不乐地拨弄着葫芦,比起幸运的大天狗,他现在只有睹物思人了。
荒低下头,掐着大天狗的脸颊低声问:“你把葫芦给他了?”
“给了,”大天狗爽快地说,“你放心,他跑不掉的,就算跑了,只要去罗生门一定能找到他。”
“为什么?”荒不解地问。
“因为他的脑袋里的认路导航只能导到罗生门。”
“大天狗,我听到了!如果你还想让我帮忙的话就停止对我的污蔑!”
大天狗还要反驳立刻被荒捂住了嘴,荒拍拍他的脑袋露出警告的神色,抬眸道歉说:“抱歉,大天狗他没有恶意,就请你原谅他吧。”
“哼,看在他已经把葫芦给我的份上,我就不跟他计较。”
大天狗和茨木童子互瞪了一眼,根本谁也不服谁,要不是荒在中间做调停,他们还能吵起来。存在感微弱的座敷童子怯生生地拉了拉荒的衣摆,问:“荻原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荒诚实地说:“这个状况我也没有预料到,茨木童子,你有什么见解?”
茨木童子扬眉吐气了番,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这个地方不是真正的平安京,我们也并没有穿越,这里不过是某人制造出来的幻象,只要找到幻象起始的地点,我们就能出去。”
“你说的某人指的是谁?”
茨木童子理所当然地说出那个名字:“还能有谁,这个世上只有一个安倍晴明啊。”
座敷童子惴惴不安地嗫嚅:“这是安倍晴明创造出来的幻境吗?他把我们搞到这里来做什么?”
荒缓了口气说:“想弄清楚这位古人的意图,首先我们得知道偷走因果的妖怪做了什么才触发了这个效果。不过不管怎样,我们应该想找个目的地才行,平安京,可是很大的。”
大天狗碧蓝的眼眸转了圈,忽然一亮,他拽着荒的衣襟引起他的注意说:“先去安倍晴明的住所看看怎么样?”
“是个好主意。”荒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茨木童子你觉得呢?”
“比去平安宫有价值得多。”茨木童子摆出架势说,“不过你们知道安倍晴明的住所在哪儿吗?”
“二坊,土御门大路。”荒不假思索地说,他一开口自己也感觉到诧异,他什么时候对安倍晴明这么了解的?
茨木童子并不知道荒的底细,听到他如此肯定的回答随口说道:“既然知道路线那就走吧,土御门大路应该在北面吧?”说着,茨木童子向后转了半圈,直挺挺地朝南面走去。
大天狗扶了扶额,有些敬佩地开口:“你再继续往那儿走马上就能回罗生门了,那是南面,不是北面!”
茨木童子猛地刹住车,面不改色地转过头说:“我知道那是南面,我故意试探你们的。”
大天狗重重哼了声,荒在他还要毒舌之前捏住了他的嘴,平和地说:“跟我们走吧,茨木童子。”
“好的。”茨木童子大步流星地跟上荒的脚步,没有半分迟疑。
沿着西洞院大路一直向北走,一行人距离安倍晴明的居所越来越近,幻境中的平安京一片死寂,没有人息,没有鸟兽虫鸣,只有沿着大道架起的照明的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火光映出光晕罩在他们身上,在地上拉出斜长的影子,不知不觉间,看似普通的阴影扭曲出诡异的形状,伸出触手慢慢抓向荒的脚。
茨木童子的瞳孔收缩了下,他猛地把葫芦塞进大天狗怀里,转手丢出鬼气凝成的黑焰砸向了地面。阴影发出一声刺耳的哭嚎扭曲着恢复成原状,荒回头看了眼,皱紧了眉头:“是鬼么?”
“一些杂碎而已。”茨木嗤之以鼻地说,“它们这些角色根本入不了我罗生门之鬼的眼。”
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验证茨木童子的能力一般,无数的鬼影从摇曳火光投射出的阴影里蔓延开来,它们从平面的阴影里挣脱出来,凝成黑色的实体聚拢过来。
座敷童子有些害怕,发辫上隐藏起来的鬼火接二连三燃烧起来。茨木童子撇唇轻笑了下,胸有成竹地等待着鬼们靠近的霎那。
当未成形的鬼扑咬过来的时候,茨木童子倏地跪在地上,空荡荡的右手袖管里凝出能量透入地下,顷刻间,庞大的紫色鬼手从地下冒了出来,捏住了几个渣滓,鬼气炸开的一瞬间,溢出的能量在道路上蔓延开来,将一些已经出现,或者正在出现的鬼全部消灭殆尽,整个过程干脆利落,只有短短的几秒钟而已。
“地狱之手。”大天狗呢喃了声,皱了皱鼻子露出不服气的表情。
“地狱之手么……真是形象的称呼。”荒感慨了句,正巧茨木童子飒爽地转过身,以胜利者的姿态走了过来。他趾高气昂地说:“杂碎都清除干净了,我们继续走吧。”
座敷童子怯生生地问:“这些也是安倍晴明安排的吗?”
“不对。”大天狗皱着眉说,“安倍晴明驱役的式神可比这个高级多了,这些没成型的鬼更像是她们的手下。”
“你是说雪女吗?”荒朝安倍晴明的住所方向望过去,“看来她们也在这附近。”
听到雪女的名号,茨木童子不解地问:“怎么,雪女来京都了?”
大天狗补充了句:“你还能见到鬼女红叶呢。”
“呸!谁要见那个女人!”
话音未落,正前方传来剧烈的爆炸声,这声震人发聩的巨响在死寂的空间里不断激荡,荒捂住耳朵控制不住双腿朝发出巨响的方向跑去,一时间,他自己的呼吸声充斥着耳膜。
顺着声音的指引,几人径直找到了传说中安倍晴明的住所,只是等他们赶到的时候,这间院落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仿唐朝长安建造的围墙和屋檐破损了大片,露出毫无经过细心打理的杂乱庭院,繁茂的野花被砖石块压扁,压榨出的草浆汁液里弥漫出煞人的鬼气。
荒他们姗姗来迟,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破败景象,敞开的庭院里,一南一北占据着两方截然不同的力量,荒看到立在草木中的鲜明的黑白身影,立刻跑了过去。
“鬼使黑鬼使白,原来你们在这儿。”
“荻原君?你怎么过来了?”鬼使白身上的西装已经变回了冥府的制服,他诧异地看着荒,焦急地说,“快离开这儿!”
荒苦笑了下说:“抱歉,恐怕我们现在想走也走不了。”
鬼使黑吐槽了句:“他们说的没错,这个幻境可不简单。”荒低声嗫嚅:“可这并不是安倍晴明的因果。”
“我知道,这件事我已经听一目连说了。但这个东西毋庸置疑是安倍晴明的手笔,真不知道这个家伙想干什么。”鬼使黑抹开嘴角的血迹,狠厉地说,“不管怎样,要想离开,得先从她们手里抢回来因果才行。”
荒看向前方,两个熟悉的婀娜身姿立在庭廊上,看着他们露出烦躁的神色来。
“又是你们。”雪女啧了啧舌,她直接忽略荒看着他怀里的大天狗说,“你还真是喜欢找死,还没恢复如初就敢来阻拦我们的路。这一次,说什么都要让你死在这里!”
大天狗无所畏惧地说:“那你就试试看啊。”
作者有话要说: 幸好暴击了,没给自己丢脸——暴击率70%的猜拳木如是说
第45章 安倍晴明的因果(11)
“喂, 大天狗,你为什么要激怒她们?”鬼使白低喝了声, 斥责他的鲁莽。
大天狗不以为然地说:“不是说她们抢到的因果不是安倍晴明的吗, 那有什么好紧张的。”
鬼使黑没了脾气, 指着周遭近乎完美的空间说:“就算不是安倍晴明本人的, 那也是安倍晴明制造的啊,你看看这个幻境,也该明白她们手里的东西有多厉害吧!”
大天狗将信将疑地沉默下来, 不服气地想:没这么夸张吧, 不是说这是安倍晴明设下的陷阱么,陷阱总会发动的……吧?
茨木童子走上前,站在鬼使和荒中间不解地问:“喂, 从刚才开始你们叽叽歪歪在讲点什么, 我怎么听不懂, 什么安倍晴明, 我只是来拿葫芦的。”说着, 他从大天狗怀里抱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葫芦。
“茨木童子, 你怎么在这里?”鬼使黑上下打量这位隐居多年的大妖怪, 奇怪地问。他刚开口,站在对面的雪女也说出了劝降的话语:“茨木童子,那些家伙不值得你信赖,他们不过是人类的走狗,如果你现在站在我们这边,我可以饶你一命。”
“饶过我?你这话说反了吧, 应该是我不和你斤斤计较。”茨木童子最不喜欢别人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他们以为他们是谁,鬼族之王吗?
“真可惜,你和鬼使还有大天狗一样不知天高地厚,我会让你们心服口服的。”
“你确定要使用这股力量吗?”荒上前一步,苦口婆心地劝道,“或许你们低估了安倍晴明的力量,会因此而后悔呢?”
“别再找借口了人类,等着消失吧。”雪女根本听不进荒的劝告,她扬起手仿佛造物主一般环顾四周,她高喊了一声“鬼女红叶”,红叶诡笑应声召唤出刚刚被驱动过的因果。
强大的能量像巨大的篝火,浮空着熊熊燃烧,大天狗看到这副场景不自禁腹诽起来:安倍晴明到底在搞什么鬼?不是说好了有机关的吗?为什么她们还能使用?!
鬼使黑举起镰刀摆出攻击的架势,茨木童子宝贝着葫芦严正以待,大天狗情不自禁扑楞着翅膀挡在荒的前头,虽然和身旁的几位无法相比,但他还是坚定地举着手里的团扇。
鬼女红叶发出一声低低的窃笑,她和雪女一同注力到因果里,顷刻间,因果又膨胀了数倍,红叶和雪女有意地将因果的力量推向他们这边,然而事情远没有她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暴涨的能量根本不受她们的控制,毫无预兆地炸了开来。
怎么可能?!雪女根本来不及摆出瞠目结舌的表情,她和红叶离得这股能量最近,被生生撕裂开来,能量吞噬她们的霎那,只听见拉扯变形的尖叫冲入云霄。而离开稍远的荒他们也没能逃过这劫,他们的反应时间并没有多多少。
看到致盲双目的红光骤然亮起,鬼使黑下意识挡在了鬼使白的前面,茨木童子抱紧了葫芦,而荒伸出手臂抓住大天狗,一把拽到怀里,转过身去。
王八蛋安倍晴明,居然搞了个无差别AOE伤害。强烈的能量散发出无穷尽的热量,荒感觉自己的身体像蜡一样在融化,他竭尽所能扯动自己在融化的手臂,试图将大天狗推得远一些,然而他却眼睁睁看着大天狗从自己化为了液体。
怎么会……这样?
荒还在融化,他的双腿渐渐缩短,像水一样四处蔓延,他的胳膊也举不起来,下巴和胸膛融到了一块儿,然而在他的视野里,唯美冷寂的平安京仿佛存在于镜面的另一端,它纹丝不动,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们化为泥沼。
这就是安倍晴明的陷阱吗……让所有掉入陷阱的猎物都彻底消失,这是……何等可怕的力量。
荒的眼皮也开始融化下沉,就在他的眼帘就要再也无法揭开的时候,“叮当——”一声清脆的声响钻入耳际,他低头看去,模糊的视线里隐约映出两枚首尾相接的鱼形勾玉。
奇怪,这个东西没有被影响到?心存疑问的同时,荒忽然生出了些希望,他下意识弯下腰,以最大努力去接触那两枚勾玉。
就在他快要消失的下巴碰到勾玉的霎那,面前的景象迅速翻页,平安京的白色高墙瞬间被破除,没有了视野的阻隔,一望无际的深蓝由天空和海水融汇到一起,没有边界。
不知是水面上还是水面下,一座沉寂的鸟居静静落入他的眼际,那景象,就像在阎魔殿里看到的一样,只是这一次,他没在鸟居上看到那洁白的狩衣,没有听到那金发青年的呼唤。
在哪儿……大天狗……
荒看不到自己,他仿佛只剩下零星燃烧着的灵魂之火,盲目地在这不知所谓的景色里“奔跑”,寻找。然而不管他“走”了多远,最后他都会回到这里——鸟居的旁边,仿佛就像是罗生门的诅咒,不断在循环往复。
为什么勾玉里是这样一幅景象,它想让他做什么?难道只是为了困住他吗?
就在荒唾弃勾玉重铸的这个空间的时候,空寂的水面下,飞快地游过两条灵动的鱼影,荒的目光慢了半拍,停驻在泛着涟漪的水面上,忽然,耳畔响起“哗啦”跃出水面的动静。
他寻声望去,看到两条红白相间的鲤鱼不断扑腾出水面,就在他的注意力被鱼夺走的时候,一条狭长粗壮的黑影从他下方的水面悄无声息地游了过去,紧接着,被夜色染上深蓝阴影的鸟居上空升出了一轮皎月。
月光倾斜下来,穿透过荒虚无的身躯,柔和的光线映在水面上,反射出令人沉静的光辉。就在这时,鲤鱼忽然跳出水面穿过鸟居下的“门”,紧接着,盘踞在水底的蜿蜒黑影急速冲了上来,水面随着震动漾出紧凑的波纹。
毫无预兆间,一条白龙泛出皎洁如月的光辉升出了水面,它的触须悠扬有序地飘荡着,它的身躯缓慢而稳重地摆动着,它低下头颅,悠悠然地盯看着空无一物的水面,仿佛看透了荒的灵魂之火,知道他悬停在哪里。
荒讷讷望着那条龙,不知不觉间,那两条吸引过他注意的鲤鱼再次跃出水面,仿佛被固定住了般,旋转游动在他的面前。
这是怎么一回事?荒的灵魂陷入了困惑,但他并不害怕,因为他感觉不到恶意,甚至还觉察到了无以伦比的亲近,仿佛它们和自己是一体的。
“你是谁?”荒的心声在水面上一掠而过,笔直地传达到白龙的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