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家族又搞出什么幺蛾子来了么?
桐思索着,家主宽宏大量地让子弟松开了他,允许他旁听大会的进程。道场内聚集的子弟自发安静下来,整齐地跪坐在榻榻米上等待着家主的发言。
家主朝大家象征性地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说:“诸位家族内的子弟,今天叫你们集中在一起是因为发生了一起非常严重的盗窃事件,我们的先辈阴阳师安倍晴明留下的秘术——傀儡术,被妖怪盗走了。”
傀儡术?!桐对这个该死的阴阳术再熟悉不过,当初他和烟烟罗在库房里找到的记载中就详细写明了傀儡术在弑神中的作用,也正是因为发现了这他才会被同族构陷。
他扫了眼窃窃私语的人群,捂住脸毫不介意地抹黑自己说:“傀儡术不是早就被我一把火烧干净了么,怎么突然冒出来被盗一说?”
家主的脸色微变,他不等子弟们产生质疑,干脆利落地说:“傀儡术在书库被烧毁之前就被转移了出来,不过很可惜,最后还是落入了妖怪的手里,与其这样倒不如被一把火烧了干净。”
“家主,傀儡术究竟是被什么妖怪盗走?”
“是那来自冥界的妖怪——彼岸花。”
桐拧了拧眉,摸着下巴思索:彼岸花要傀儡术做什么?就在他沉思的时候,家主痛心疾首的发言还在继续:“这个卑劣的妖怪潜入存放傀儡术的密室,抢走了东西还留下充满毒素的花海嘲笑我们,我们必须还以颜色,让她知道我们的厉害!”
家族子弟们亢奋激昂,恨不得立刻投身到报复的行列中,唯有桐不看好这个计划,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家族已经深陷神明的诅咒中,哪怕神明没有偏袒彼岸花那一方,他们的胜算也很微弱。
其他人完全不知道桐的顾虑,他们只觉得这个顽固的反叛分子毫不在乎家族的荣耀,他们一边鄙视他,一边装作认真地聆听家主的部署。家主一边分配任,一边用傀儡术作为奖赏激励自己家族里的年轻子弟。年轻人们最渴望力量,情绪很快就被调动起来,随即向负责具体行动的积极地推荐自己。
桐对夺回傀儡术的计划毫无兴趣,他百无聊赖的模样也落入了家主的眼中。家主最后说了几句激励人心的话,然后朝桐和他父亲示意:跟我来。
父亲粗鲁地拽了桐一把,战战兢兢地跟了上去。桐甩开父亲的手,和他隔开一人宽的距离自顾自走着,玉藻前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恰好站在桐和他父亲中间。
桐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玉藻前吓一跳,玉藻前稳稳地用扇子按住他肩膀,正巧止住他一惊一乍的表现,桐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嗫嚅着唇没有出声。玉藻前仿佛读懂了唇语,扇骨一转点在了桐的下巴上,她淡定地说:“别紧张,这些家伙暂时还不会对你下手。”
谢谢提醒,这一点我也知道。桐又翻了个白眼,紧接着他听见父亲的呵斥:“看看你的样子成何体统!给我正经一点!”
桐歪过头才看见父亲愠怒又紧绷的脸,他懒散地收回眼神,懒得跟这坑儿子的爹说话。父亲并不知道桐刚才那个白眼是送给玉藻前的,他看到桐不恭敬的态度怒气又一节节攀升,他毫无意识地绕过玉藻前,抓住桐的衣襟压低声音说:“一会儿家主要是问罪,你不许反驳,明白没有?”
“别拽我衣服。”桐挡开父亲的手冷漠地回答,“我要怎么做我自己知道。”
“你——你别给我惹麻烦!”父亲的训斥声刚落下,走在前面的家主停住脚步,回眸问:“你们父子,在说什么?”
“抱歉家主,犬子不知天高地厚,请家主严厉责罚他,不要姑息。”
“呵呵,别这么说,你的儿子可比你想象中有能耐得多。”家主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桐不适地缩了缩脖子,结果更令他不适应的事发生了。
玉藻前忽然伸手按在他后颈上,尖细的指甲和微凉的温度触碰到他的皮肤上,害得他的反应更明显了些。他赶忙捂住脖子,不敢看玉藻前的位置,低头一股脑地冲进和室。
父亲和家主都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父亲惊悚地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回来以后就变得很奇怪,而家主更为冷静,他摆了摆手说:“坐吧。”
桐盘腿坐了下来,玉藻前悄无声息地贴着他坐下,长长的尾巴绕过他的腰微微摆动,父亲则坐在了另一边,仿佛是想竭力远离他这个瘟神。
家主无视父亲的反应,看着桐又露出虚伪的和善表情,试探地问:“桐,上次百鬼大会的时候,我看你和月夜见尊也很熟悉?”
桐笑了下,无礼地回答:“和月夜见尊么……我倒觉得你们比我更熟悉他,毕竟你们竭尽所能不就是为了夺取他的力量吗?”
一语既出,和室陷入可怕的沉寂。玉藻前忍不住在他身旁鼓掌,声息一点一滴都没有漏出去,家主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收紧,他忍了忍,嘴角绷得死紧说:“看来你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了,但你得知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选择,没有神明的力量加持,我们家族,乃至整个阴阳道都会急速衰弱。”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你们的计划失败了,还让阴阳世家陷入神明的诅咒中,难道除了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以外,你们就没想过其他补救的办法吗?”
家主愤愤地说:“神明哪是那么容易就能取悦的!如果这么好办的话,当年我们的父辈也断然不会做出这种无奈的选择。”
“所以呢,你叫我来就是让我听你抱怨神明无法取悦的吗?”桐的痞气全开,平时面对玉藻前小心谨慎的样子全部抛光,玉藻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忽然觉得这个没什么天赋的家伙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家主的脸部肌肉抽搐了几下,抓紧膝盖的手再次收紧,他瞪着桐口是心非地说:“桐,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们不能失去神明的庇佑,你能不能利用你和月夜见尊的关系,替我们家族说说好话?至少别让我们像另外三族那样衰败下去!”
“这就是您要说的方法吗?”桐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家主说,“抛弃三族保存实力?你凭什么认为神明会听我的话?他傻了吗?!”
桐吼完一嗓子,家主身旁的随从整齐划一地站起来,直接将他掀翻在地,家主看着他桀骜不驯的样子,站起身缓缓地说:“这是命令,如果你想解除自己身上的傀儡术的话就得答应。”
“你们果然利用我……”
“现在我们依然要利用你,你不照办的话,你父亲就——”
“不——别杀我!桐,快答应家主,快答应啊!”
桐的脸被按在榻榻米上,只能听见父亲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和没出息的喊叫。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妖力擦身而过,直接将随从们掀飞到天花板,又重重砸在榻榻米上。家主骇然,忙不迭掏出符咒呵斥道:“是谁!谁在那里!”
没等家主布置完结界,一股巨力将他钳制起来,缓慢而沉重地脱离地面,而那护身的符咒顷刻间碎成了粉末。
玉藻前慢慢显出身形,打开扇子掩住自己的脸,她拉起桐,摸了把他的脸说:“瞧你,现在知道疏于练习的后果了吧,就算你拥有了安倍晴明的因果不会使用也是白搭,下次可要听我的话乖乖训练,知道吗?”
玉藻前故意说出安倍晴明的因果这件事,被勒住的家主不顾自己快断气,瞠目结舌地开口:“晴、晴明的因果……怎么可能?!还、还有你……你、你是……”
玉藻前又用妖力收紧了束缚,她逼着家主闭上嘴,自顾自地说:“我是谁,你慢慢想,我来只为两件事,第一,我要你们通知阴阳世家里所有说得上话的人集中到一起,地点随意,时间尽快。”
“第二,我要你们同意一件事,承认桐是你们未来的头领,明白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玉藻前:呵呵,别害羞。
桐:呸,我只是不想泄露你的存在!
反正我没有玉藻前,摊手,好友家的爆伤玉藻前好厉害,哭唧唧
第94章 赶鸭上架的桐(3)
就在桐和家主一道被玉藻前不要脸的发言弄得瞠目结舌的时候, 荒已经把一目连带到了天照面前。天照直接省略了寒暄, 把须佐之男交给了一目连,叮嘱他仔细看管这个顾头不顾尾的暴力分子。为了保证一目连工作的安全有效, 天照特意将羽衣的力量过渡给他。
“姐, 不就是抓一个妖怪么,需要这么兴师动众么。”须佐之男秀着自己的肌肉, 不以为然地说。
天照瞥了他眼,冷漠地说:“给我把皮子绷紧了,这不是家家酒是任务,搞砸了你再给我面壁五百年,一目连知道那个妖怪的详细信息,你跟着他就好了。”
“我跟着他?”须佐之男露出不屑的神情, 他可不像他温吞水的哥哥,对妖怪,特别是从神位堕落下来的妖怪没有好感, 天照容不得他耍脾气, 绷着脸发怒道:“别让我再说一遍,照我说的做。”
“好吧好吧,谁让你是姐姐。”须佐之男咕哝着,觉得自己还是个很体恤姐姐的好弟弟,尽管他不喜欢跟妖怪合作, 但看在姐姐的份上,他还是可以忍受的。
“那我走了,你别再偷偷给二哥好东西了, 如果要给也得给我一份!”临走前,须佐之男不放心地嘟囔,硬生生把天照和荒说成了有黑幕交易的模样,天照额头上凸起青筋,拍着桌子吼道:“快走!别耽误正事!”
须佐之男终于走了,荒还没来得及开口,天照的目光滴溜溜转了圈,落到了大天狗的身上,她冷冷地问:“你不是一目连带来的帮手吗,怎么不跟着他走。”
闻言,荒不着痕迹地挡了挡,立刻也被天照训斥了:“你挡什么,他要是真心实意为你考虑就让他站在我面前自己回答!”
天照的激将法立刻奏效,大天狗毫不犹豫地站出来双目澄澈地看着天照说:“我是跟随部长来的,但是我担心月神大人的安危,所以我……”
“有我在你有什么好担心的,难道你还怕我会让他出事?”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走吧,趁我现在心情还好,”天照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没有生气的物件,“你留在这儿对月来说才是最大的威胁,你自己做过的事自己还记得吧。”
这句话直接戳中了大天狗的软肋,原本提起的勇气也被一拳打得烟消云散。这时,头顶上感触到温柔的抚弄,大天狗抬眼望去,正对上荒疼惜的目光。天照看到弟弟露出如此甜得发腻的表情,不适应得捋了捋手臂,扬声骂道:“月,你又想忤逆我的命令吗?”
荒开了口,小心翼翼地说:“姐,你不是在追踪阴阳师这边的事吗,让大天狗留下吧,他身上留有阴阳师设下的傀儡术,总得想办法彻底解决才行。”
“闹了半天,你还是为了这只狗啊。”天照抱着肘打量他俩,不赞同地问,“我以为你只是想留着他打发时光,怎么,你还想留他一辈子?”
如果可以,为什么不呢?荒没直接说出自己的心思,这时候顶撞天照他就别想替大天狗解开傀儡术了。他巧妙地岔开话题说:“姐,你就让大天狗留下吧,就算日后他跟我分道扬镳,总不能让他再被阴阳师利用,您说是不是?”
天照将信将疑地眯了眯眼,目光继续在他们之间来回扫视。大天狗僵直着身躯,彷徨得有种丑媳妇见公婆的错觉,他不自禁悄悄拉住荒的手,战战兢兢地等着天照的回答。
天照怎能没注意他们的小动作,她自己也犯嘀咕:搞什么,不就是审一审弟弟身边的小随从么,怎么弄得好像要棒打鸳鸯一样。她按了按眉心甩开这个念头,清了清嗓子说:“算了,让他留下吧,只不过现在目前还轮不到我们出场,交给桐和那只狐狸就行了。”
荒欣喜了下,趁机问道:“姐,现在阴阳世家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天照知道荒之前这段时间受过人类和妖怪照顾,所以对这些生灵充满好感,她耐着性子招来自己的“眼睛”对他说:“这是百目鬼,她能控制世间的眼睛,看过并记录下来,我让她释放出眼监视阴阳世家的动向,让她来说明吧。”
一个抱着黑色蹴鞠的女孩儿走了进来,万分恭敬地朝天照和荒行礼,然后她转动起手里的蹴鞠,随着旋转,蹴鞠上慢慢睁开一双双金色的眼睛。细长的眼瞳在核桃型的眼眶里来回移动,不多时,在四周照映出一幅幅生动的画面,如同人类世界最流行的监控摄像装备摄下的画面,全部都是高清□□。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被强拆的土御门,这个同时受到三位大神降临的家族伤害神明、欺骗神明还怀疑神明,是四家族中跌得最惨烈的一支。
家族中的妇孺无处安顿,年轻子弟感觉到本家势力的衰落纷纷找了借口销声匿迹,剩下的人勉强维持着家族摇摇欲坠的尊严,只是尊严无法当饭吃。因为神明的诅咒,与土御门结交寻求庇护的富绅和政要纷纷撤走了资金,即使是家主亲自登门拜访也不能挽回颓势,没了资金支持,土御门被摧毁的宅邸想要重建就成了天方夜谭。
除去土御门,贺茂也是安静如鸡,为了丧命的继承人,他们和芦屋世家斗得你死我活,双方损耗巨大,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恢复过来。掠过这些自顾不暇的家族,荒和大天狗的目光都落到了阿倍家族的画面上,这大概是目前唯一还能蹦跶的团体了吧。
天照理解他们关心的是什么,她朝百目鬼点头示意了下,百目鬼立即放大阿倍家族的画面,并同步播放出声音,桐和玉藻前在和室里与家主对峙的情景完完全全展现在他们眼前。
玉藻前令人啼笑皆非的话语一出,桐第一个跳起来反对:“喂,你脑壳没问题吧,我怎么可能办得到?”
“你怎么可能办不到,别忘了,安倍晴明的因果现在在你这儿。”
“你刚刚说什么?安倍晴明的因果?难道青行灯交出来了?”听到这儿家主一阵狂喜,他按捺住自己激动到抽搐的表情,朝桐亲切地走了过去,“桐,东西在哪儿,能交给我吗?”
桐无奈地挠了挠头,朝家主鞠躬致歉:“抱歉,家主,先祖的因果我无法交出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想把它据为己有吗?”
“呐,注意你的口气,”玉藻前挡在家主和桐之间,摇着折扇慢条斯理地说,“不是据为己有,而是安倍晴明的因果已经和桐融为一体了,你要是想让自己的家族强大起来不如就直接辅佐桐吧。”虽然现在他还不成气候。
家主被这消息弄得心情从云巅直接跌到了谷底,他来不及收集自己粉粉碎的心情,指着桐和玉藻前气得结巴起来:“为、为什么会这样?!”
玉藻前堂而皇之地拉青行灯出来顶包,振振有词地说:“青行灯说桐最合适成为安倍晴明因果的继承者,所以依照她和安倍晴明的约定把东西交给了他。你们要是不满的话,大可以去质问青行灯。”
桐听不下去了,阻止着玉藻前说:“喂,事情明明——”
“就是这样。”玉藻前冷静地接口,嘲讽地问家主,“你对自己的族人继承安倍晴明的因果有什么不满?是因为那个人不是你吗?”
家主气不打一处来,又哆哆嗦嗦地拿出符咒警告道:“你这个妖怪……谁允许在这里大放厥词,我要将你——”
“收服?毁灭?你觉得你有这样的能耐吗?”玉藻前全然不将他放在眼里,轻而易举地毁掉家主的护身符,并用妖力压制住了他,家主的膝盖重重落在榻榻米上,看起来像是朝着玉藻前下跪,而他左右,随从没有一个是清醒的,只有桐的父亲仓皇无措地缩在角落,根本没有用处。
家主气得拼命喘气,发出像拉风箱一样聒噪的动静,他死死盯着玉藻前,心底酝酿出杀意,然而就在同时,他感觉到更强烈的杀意将他包围,那杀意凝结成了实体,一会儿让他万箭穿心,一会儿让他被烈火焚烧,一会儿又让他在酷寒中慢慢冻僵,他忽冷忽热,被杀意碾动得毫无招架之力,再被无形的幻影生生扯出心脏的时候,他撕心裂肺地叫了出来,惨烈的声音让人心底发寒。
玉藻前早预料到他会承受不住,用妖力圈住了声音,一丁点儿都没漏到外头。
家主最后被幻象折磨得脱了形,脑袋一沉昏死过去,桐见到这幅景象也慌了神,不由分说地抓着玉藻前问:“喂,你怎么把家主弄晕了,现在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