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盖楼的时候还出过事故,死了两个工人,给的赔偿金本来就少,还没拿齐。
工人集体去县政府闹事,他们把大门堵起来,躺地上不走,拉横幅讨工钱,什么招都使了,依旧没捞到好处。
那笔资金太大了,县政府兜不住,只能按照流程跟规矩办事,承诺会把饭店挂出去,如果有投资商愿意收,钱就会立刻发给工人,但楼一直在放着,没人收。
警方也在全国通缉那个负责人,却没有消息,对方隐姓埋名,在偏远的地方躲着,根本抓不到。
封北临时召开了案情通报会,提的是三起案子,共同点都已经浮出了水面。
一共有三点,一,死因,二,尸体的姿势,三,对准的方位。
封北靠着椅背,“三个死者看的都是这个饭店,凶手有意这么做,想告诉我们什么?”
其他人都没出声。
仇杀,情杀,谋财害命,经济犯罪这一类,顺着社会关系一查就能差得出来,可查不出杀人动机,没法圈定嫌疑人,很难猜出个边边角角。
更何况还是高智商的连环杀人犯。
对那种罪犯的心理浅析还得是专业的来,外行都摸不到边。
封北的眉头紧锁。
天元饭店那个项目虽然用的都是本地人,但那时候并没有一个不漏的做详细登记,时间隔的也有点久了,调查工作会很吃力。
杨志说,“凶手会不会是死的两个工人的家属?也有可能是那批没拿到一分钱的工人里面的其中一个。”
他见头儿看过来,就提起精神,“我爸是架子工,所以我对那一行有点儿了解。”
“对工人来说,他们辛辛苦苦靠劳动力挣钱,不偷不抢,到头来却一分拿不到,政府拖完今年拖明年,拖了一年又一年,一直在给他们开空头支票,有的人心理承受能力低,又扛着巨大的压力,家人给的,社会给的,一起全往身上砸,被逼的心理扭曲不是没可能。”
杨志这番话扯出了其他人的思绪,你一言我一语的加入进来。
“大头,照你这么说,凶手给尸体摆一个方位是想表明自己的身份?那为什么不干脆写字,或者留个纸条?”
“这个我能猜到点,大概就是觉得好玩儿吧,而且有一堆人围着打转,特有存在感。”
“……怎么说的跟小孩子一样。”
“凶犯的性格特点不能按逻辑来推。”
“假设我们现在的推测是真的,那凶手的目的是什么?讨一个公道?还就只是单纯的报复心理?”
“要是报复,那不至于这么随机吧,应该会挑对象。”
“可如果是想讨一个公道,引起社会的关注,不会隔几年出来犯罪一次,集中才会带来最大的影响,凶手给人的感觉很随便。”
“头儿?头儿?”
封北撩了撩眼皮,“叫魂呢?”
杨志嘿嘿笑,“我们看你半天都没声,以为你睡着了。”
封北说,“睡个屁。”
郑局的电话打来,封北让大家继续讨论,他径自起身出了会议室。
封北推门进去,“郑局,你找我。”
郑局开门见山,“松于路的案子分别牵扯到九五年,九七年的两起案子,这起连环凶案已经引起了上头的重视,为了不再让凶手逍遥法外,上头发话了,曹队长会带他的人协助你破案,周老教授也会参与进来,分析罪犯的犯罪心理跟作案动机,能请动他老人家可不容易。”
封北的脸一绷,“曹队长不是在盯着贩毒案吗?”
郑局长长的叹口气,“那边上次被线人反水,一团乱,目前还在相反设法找新的突破点切入,暂时不能再有行动了。”
封北皱皱眉头,“郑局,我跟曹队长的处事方式不同,他插一脚,我这边的工作效率只低不高。”
郑局说,“默契是要培养的,再说了,你俩是老校友,又是同事,一直待在行动组,探案经验都很丰富,合作起来肯定是事半功倍。”
封北一脸吃到苍蝇的表情。
要是没之前的那件事,他还可以跟曹世原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分析案情,但现在不行,公事公办都有难度。
封北这几天不但嘴上长燎泡了,牙还疼,吃不好睡不好,可见心里头那股子无名之火还没灭掉。
郑局似乎才想起来,“对了,慧慧……”
他这才刚起个头,人就走了。
郑局气的拍桌子,火冒三丈,蹬鼻子上脸了还!
气完了,郑局就有气无力的摇摇头,儿孙自有儿孙福,管不着咯。
下午又开了个会,气氛跟平时不太一样。
封北懒懒的说,“曹队大家都熟悉了吧,想必曹队也很清楚你们的底细,我就不一一介绍了。”
杨志几人吸一口气,头儿那样儿很不正常,太不像往常的作风了。
这里头肯定有情况!
曹队跟头儿在公事上没有什么交集,那就是私事?
什么事能跟两个男的有关……
几人相互交换眼色,三角恋?他们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头儿明明就连恋爱都没谈过,怎么会突然卷进感情三大狗血之一的三角恋当中呢?
会议室里的氛围更怪了。
曹世原拉开椅子坐下来,气定神闲道,“封队,能否把三起案子的相关资料都给我看看?”
封北给了杨志一个眼神。
杨志会意的起身,抱起一摞卷宗放到曹世原面前的桌上,“曹队,都在这里了。”
曹世原说,“谢谢。”
接下来会议室里只有纸张翻动的声响。
封北拨着三个死者被害的照片,冷不丁听到曹世原的声音,“天元饭店的线索是小朋友发现的吧。”
用的是陈述的口吻。
曹世原翻过一页,一目十行的扫视,“我上午看到他躺在那里。”
封北面无表情,心里却是另一幅景象,不亚于狂风骇浪。
如果之前只是怀疑,他现在可以确定,曹世原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才会对小孩这么关注。
那是他不知道的部分。
意识到这一点,封北的心情就很糟心了,他不自觉的叹口气,“哎。”
“……”
其他人都面面相觑,除了吕叶,她心思细腻,隐约想到了某个人,又没有深入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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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燃小朋友手托着腮,两眼出神的望着窗外,心思老早就不知道飞哪儿去了,离教室跟学校十万八千里。
同桌忽然咦了声,“高燃,你刚才说什么天元饭店?”
高燃回神,“我说了吗?”
同桌点点头,“你说了。”
高燃喔了声,“我那是在说梦话。”
同桌,“……”
高燃把书堆高点儿,头凑的很低,缩着脖子问,“天元饭店怎么了?”
同桌小声说,“我听我爸说那饭店死过人,闹鬼,所以放几年了都没人收。”
高燃转着笔,心思又飞了。
县里开了第三家租书店,里面只有小说,位置靠着运河。
高燃放学就叫上贾帅去了那里,长夜漫漫,既然漫画没新的,他只能找小说看了。
店里只有个老大爷,他跟学校旁边那家租书店的老奶奶一个样,都很凶,戴着副老花镜,唠唠叨叨个没完。
高燃往里走,半蹲着找小说,贾帅不看那玩意儿,他在门外等。
贾帅进来催促,“走不走?”
高燃找到了本黄易的书,“等会儿。”
他指指左边的书架,“全都是言情,你借三本看看呗。”
贾帅冷淡的说,“没意思。”
高燃抽出那本书让贾帅替自己拿着,他继续找,“还别说,是挺没意思的,女主角家里几乎都很穷,非常穷,不是没爸就是没妈,或者是爸妈全没,要么就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里面剩一个,集齐贫困,柔弱,坚强和美貌于一身。”
他咂了咂嘴,“男主角呢,一开始必须是觉得女主角一文不值,一无是处,最后喜欢上了,就是各种好,我的就是你的,你不要也得要。”
“……幼稚。”
贾帅蹙眉,“高燃,你以后别再看那种书了,影响三观。”
高燃撇撇嘴,“我的三观早就崩塌了。”在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贾帅没听清,“什么?”
高燃说没什么,他去老大爷那里要了个本子登记。
这时候,老大爷在小桌上吃晚饭,女儿女婿都在,女儿像他的性子,也凶,当着店里六七个学生的面儿骂老大爷。
老大爷屁都不敢放。
不知道父女俩在说什么事儿,女婿阴阳怪气的来一句,这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老大爷头一低,一句话不敢说。
高燃走出租书店,“帅帅,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贾帅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高燃把耽美文库往肩上一甩,“就你最了解我,走,我请你吃。”
“高燃——”
后面传来软糯糯的喊声,高燃转身,瞧着朝自己这边飞奔过来的小女生,他调皮的笑起来,“哟呵,千里追夫啊?”
女生的脸微红,“胡说八道什么呢,那个,你可以不可画一下黑板报?”
高燃扭头,“班长,你听见咱班的文艺委员说什么了吗?”
贾帅说,“没有。”
高燃笑嘻嘻的,“我也没有,走了走了。”
女生跑到前面,眼中露出祈求之色,“高燃,你画画的好,也画的快,这次我想请你帮我。”
高燃一脸吃惊,“天还没黑呢,你就睁眼说瞎话,我画的那么挫,你还说我画的好,而且这是你的活,找我干嘛?”
女生羞愧的垂了垂眼睛,“上学期你画的未来非常……”
高燃哼了声,“别提那事儿,我他妈画了一个晚上,结果呢?第二天班主任上课就给擦咯,说占地方,反正我是不画了,爱谁谁去。”
女生又喊了两声,见其他学生看过来,她害羞的垂着头跑了。
车拐进巷子里,高燃一声不响的掉头,原路返回。
贾帅没问,意料之中的情况,毕竟是多年的兄弟,知道他是什么样的性格。
高燃心肠软,对女生甩不出来难看的脸色,也说不了重话,那会儿已经是他最坏最皮的一面了。
贾帅在自己的座位上翻开习题本做题,听到后面的黑板那里传来喊声,“帅帅,给我一根蓝色粉色!”
高大画家发话了。
贾帅把水笔夹在本子中间,到后面去打下手。
高燃出的黑板报主题还是“未来”,他认为这个主题充满了希望,同时又可以天马行空,想怎么画就怎么画。
贾帅看了看,黑板报整体的颜色鲜艳,线条活跃,跟沉闷不沾边儿,很像他这个发小本人。
其实高燃画的不咋地,就是想象力丰富。
高燃拿胳膊肘撞撞整理课桌的贾帅,“你听说过天元饭店闹鬼吗?”
贾帅说没有。
高燃见贾帅往教室外面走,他跟上去,“我也没有。”
搬到县里的那年,天元饭店已经烂在那儿了,高燃没听说出什么事儿,就是一大块垃圾,特占地方。
他也不去那边转,一是离得远,二是大楼没什么好玩的。
要是衰,搞不好从楼底下走过,上头掉下来什么东西,脑袋瓜子开瓢,脑浆淌一地。
不过,这个世界的天元饭店也许跟他那个世界会有不同,高燃边走边想,自己是不是要找个时间去转转,最好叫上封北,有安全感。
甭管是人是鬼,都能打跑。
就算天塌下来了,那么个强壮的大高个子,也能顶上一顶。
夜幕降临,外头黑漆漆一片,校门外的几条巷子里静悄悄的,有点儿渗得慌。
高燃以前有回拐进一条巷子里,撞见两个学生在亲热,女生的校服都撩到胳肢窝那里了,还好是晚上,看不太清,不然就太尴尬了。
从那以后,高燃拐弯都会提前按铃铛,谁晓得拐进去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对了帅帅,跟你说个事儿啊,松于路上出了命案,死的是个中年人,你回家绕路走吧,不安全。”
后面的贾帅说是吗,“凶手还没抓到?”
高燃说,“没呢,小北哥说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凶手智商非常高,起码得上180。”
贾帅很平静,“那也没事,凶手即便再行凶,也不会只在一条路上下手。”
高燃不那么以为,“万一呢?杀人犯的心理不能按照常理来推测,我们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贾帅提速骑到前面去,“你对探案很有兴趣?”
高燃怕跟他撞到一块儿去,赶紧往边上拐,“还行吧,你知道我喜欢看柯南的,看多了,就喜欢胡思乱想。”
贾帅说,“我记得你的梦想是开个超市,想吃什么吃什么。”
高燃本来想说自己饿过头了,他突然一个急刹车,“帅帅,你感觉到了吗?”
贾帅单脚撑地,不答反问,“什么?”
高燃艰难的吞口水,跟他说悄悄话,“有人在后面跟着我们。”
贾帅有条不紊的说道,“我们不是步行,除非对方也骑车,不然是跟不上的,如果骑车了,会有轮胎摩擦砖地的声音,后面没有。”
高燃知道是那个理,可毛骨悚然的感觉一直都在,他整个后背的汗毛都炸开了。
哪怕贾帅那么淡定,高燃还是没法放下心来。
他俩都是半大的孩子,武力不行,也没经验,真遇到不法分子,只有拼命逃跑的份儿。
贾帅没有告诉高燃,自己也有那种被人盯住的感觉,隐约还听见了有人自言自语的声音,只是没有说,怕对方害怕。
他蹙了蹙眉心,“你去我家睡吧,打个电话跟你爸妈说一声。”
高燃立马说,“那好吧,我去你家睡。”
两个少年不再交谈,沉默不语的骑着自行车穿过巷子,拐进另一条蛇形的支巷里面。
高燃不是头一回在贾帅家睡觉,熟悉得很,他洗干净趴在床上翘着腿看小说,看的津津有味。
不知道有个老男人在门口等他。
封北等到十一点,猜到高燃今晚上好朋友家睡去了,他莫名觉得自己有点儿凄凉,冲个澡躺床上的时候,那种感受更强烈了。
“小混蛋,不是记得我的电话吗?不回来怎么也不知道给我打个电话。”
封北坐起来叉着腿抽烟,心里没着没落的。
他拧拧眉峰,这想法很有问题,也很危险,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没想出个眉目,封北抽掉一根烟就扒了褂子在屋里做青蛙跳,气息渐渐粗沉,小麦色的宽背上爬满汗珠,一滴两滴的滚落,埋进卡在人鱼线位置的裤腰里面。
另一处,高燃打了个喷嚏,喷了书上好多口水,他吓一跳,赶紧够到纸擦擦。
还书的时候老大爷检查起来细着呢,高燃怕他。
贾帅坐在小书桌那里预习明天要上的几门课,等他忙完了准备睡觉的时候,发现床上的人正在仰面躺着看小说,“你怎么还没睡?”
高燃粗略扫过介绍暗器的一大段内容,“早着呢,不用管我。”
贾帅这才知道高燃有失眠的毛病。
高燃打了几次盹,噩梦一个接一个,他来了这个世界嫉妒缺乏安全感,总有种这条命随时都会被老天爷收回去的错觉。
不真实。
高燃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察觉一道目光投在自己身上,他侧头看去,见着一大熊猫,“你昨晚出去环游世界了?”
贾帅盘着腿,“你爸妈知道吗?”
高燃抓抓蓬乱的头发,手肘压到贾帅抚平的枕头上面,“不知道。”
贾帅捏捏细长的手指,“失眠不是开玩笑的,我看过那方面的书,以你的情况,需要用药物助眠。”
高燃打哈欠,“我不用药,我有别的招儿,不说了,我昨晚吃了好多东西,嘴巴难闻死了,先刷牙去了。”
这个话题就此翻篇。
派出所那边统计过了外来人口,封北让人顺着那条线展开调查,却没有查到跟案件有关的信息。
三个死者都不是政府|官||员的家属,连远房亲戚都不是,八竿子打不着,他们跟当年那个天元饭店的负责人也无关。
凶手就是随机定的目标。
根本无法判断还有没有下一个被害者,会是谁。
封北有很不好的预感,他跟郑局申请加派人手巡逻,确保县里的治安。
接下来一星期都风平浪静。
周六那天,高燃去局里找封北,得知这是一起连环凶杀案,他满脸惊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