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叶看看地图,“头儿,有垵沙南路和垵沙北路,两条路都布控的话,我们人手不够。”
封北立刻去跟郑局申请调动警力。
郑局跟封北开了个会,决定调其他支队的骨干参与进来。
这次必须将人捕获,要万无一失,绝不能有任何意外发生。
六个死者的死亡时间都是在夜里,凶手挑那个时间段,是为了方便作案,更方便清理现场。
垵沙南路靠着运河,有一个地段较为偏僻,路又不好走,有时候个把小时都不会有个鬼影子。
封北负责那个地段。
今晚下起了大雨。
高燃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玻璃上爬满了一条条小水蛇,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下不去。
怎么早不下,晚不下,偏偏这会儿下起来了?
老天爷还真是会挑时候。
高燃往嘴里塞两颗大红枣,凶手今晚作案的几率跟不作案的几率各占五成。
警方肯定希望是在今晚,以免夜长梦多。
不过凶手现在已经膨胀了,不会以为自己设置的数字密码会被破掉。
高燃把枣核吐进垃圾篓里,捧着杯子喝口水,他站起来在房里来回走动,难掩焦虑跟紧张。
希望小北哥执行任务的时候能平安顺利,千万别又是个死结。
这样大家都能睡个好觉。
十点多,垵沙南路。
一个小伙子拎着啤酒瓶走在雨巷里面,他喝多了,走路摇摇晃晃,满脸不得志的怨恨。
路湿滑,小伙子踉跄了一下,他大力踢着砖地,“我操你大爷,连你也跟我做对!连你也跟我作对!都他妈去死!”
左后的巷子口出现了一个身影。
早就藏匿起来的封北辨认出是谁,他的瞳孔紧缩,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小伙子发泄完了,他冒雨往前走,仰头喝几口酒就把啤酒瓶随意扔了,扒了褂子搭在肩头,耍起酒疯。
那人影一直跟着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有一遍遍重复的说话声响在巷子里,显得异常诡异。
时机一到,封北快速把手往腰后一摸,提枪从阴影里走出来,“王东平。”
人影顿了顿后转过身,手拿着把刀,平静的看了过来。
第40章 你看着我长大,我看着你老去
人是抓了, 但是死不承认前面六起案子是他干的。
审王东平的是吕叶。
王东平从始至终都没露出惊慌无措的表情,更没有崩溃的迹象, 他很配合。
有问必答。
王东平交代, 今晚之所以要对那个青年下手,是因为对方之前走路把他撞倒了,不但不道歉, 还吐了口痰。
他没想杀人,就打算捅一下,避开要害,让对方吃点苦头。
王东平的态度很好,他还说自己只是一时冲动, 幸好警方及时阻止,才没有酿成大祸。
当吕叶提起前六起案子, 王东平则是一脸茫然。
另一边有警员在审青年, 他酒劲下去了,人还吓着呢,老老实实说自己一天到晚的都是事,忙得要死, 不可能样样都记得住。
封北坐在监控室里,面色阴沉, “痕检那边出结果了吗?”
一旁的杨志说还没。
封北点根烟, “今晚收的这把刀,跟上次收的那把刀是同一批生产的,只是型号不同。”
杨志说, “人王东平说了,刀是他在天元饭店垃圾堆里捡的。”
上次那把刀就是那地儿发现的,被一小孩扒了出来,无意间被高燃发现,还伤了他的手。
封北怒骂,“放他妈的屁!”
杨志啧了声,“看不出来,他临场发挥能力这么好。”
一干苦力的能有那反应,让人非常意外。
真人不露相。
封北吐出一团烟雾,“小姑娘到了吗?”
杨志说,“在路上。”
他刚说完,就有同事进来,说人到了。
过零点了,小姑娘不知道这个时间被带来是因为什么事,她很紧张。
封北给她一杯水,“妹妹,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把你叫来。”
小姑娘微红了脸,“没关系。”
“那我们办正事吧。”
封北示意小姑娘看桌上的一排消失,“这里是十张背影照片,你看看有没有那晚你见过的背影。”
小姑娘走近些挨个看看,又往回看,她咬唇,“封队长,当时光线太暗,我又害怕,就没有怎么注意。”
封北从中拿出两张照片,他左手边那张就是王东平,“这里面有吗?”
小姑娘摇头,帮不上忙的她很不好意思。
封北让杨志把吕叶叫出来,他跟吕叶说了几句。
等了会儿,封北就带小姑娘去监控室。
同一时间,审讯室里多了四个人。
临时找的,真人辨认得要五个才行。
吕叶要求王东平起来,和另外四人一起背过去走到墙角。
王东平身上穿的跟他平时没什么两样,土灰土灰的褂子,藏青色裤子,脚上是双军绿色球鞋。
衣着本来就朴实土气,刚淋过雨,全贴在身上,显得有几分狼狈。
小姑娘没出声。
封北在内的几人都没动作。
监控里,王东平在内的五人还在走动,吕叶让他走完一个来回又继续。
时间分秒流逝,小姑娘一直没有说话。
封北的烟瘾犯了,他走出去,靠在左边的墙壁上啪嗒按着打火机。
小姑娘突然说,“就是他!”
封北立刻直起腰几个阔步进来,“哪一个?”
小姑娘伸手去指,“从左边数,第三个。”
那个位置就是王东平。
封北的眼睛眯了眯,“你确定?”
小姑娘深呼吸,可还是激动的身子发抖,“确定,我确定!”
她不知道里面的人犯了什么罪,隐约猜到跟那个被她问路的人有关。
能帮到人民警察太好了。
封北让人送小姑娘回去。
门一关,封北扫扫都松口气的几个手下,“先别顾着高兴,这样只能证明第五个死者遇害那晚,王东平在附近出没,不能指证他杀人。”
这话就像一大桶冷水,瞬间浇灭了其他人的热情。
封北补充,“还能证明一点,王东平家另有可以出去的出口。”
那也不能就说他是连环凶杀案的真凶啊。
总不能伪造证据吧?那可是犯法的。
封北倒没那么悲观,人一旦扯谎,口供有假,突破口被撕出来是早晚的事儿。
王东平一直在监视范围内,没想到他玩儿的是金蝉脱壳。
还挺成功。
审讯室里没了动静。
吕叶推门进来,脸色沉重,“头儿,王东平的口供拿不到,没有直接证据,只能落一个故意杀人未遂的罪名。”
封北说,“那就去找。”
他冷笑,“我他妈就不信了,人都扣这儿了,还能找不着证据?”
杨志抓抓头,“怎么找?前几次现场都没勘检出东西。”
封北沉吟道,“去查他家。”
杨志说,“查过了。”
封北拔高声音,额头青筋暴突,“挖地三尺!”
他走到隔壁的审讯室门口又回头去看,“现在就提审李娟,杨志来审。”
大家立即行动。
封北进了审讯室,反手带上门,他拿出烟盒,甩出一根叼嘴边,抬了抬眼皮。
王东平布满岁月沧桑的脸上有些许表情,似乎是窘迫,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完全看不出是个多次作案的高智商罪犯。
“封队长,你来了啊。”
封北拉开椅子坐上去,后仰一些看对面的中年人,姿态懒散,似乎只是熟人之间聊个天,没有拿出半点压迫感跟威严。
“为什么要那么做?”
王东平垂下眼皮,“该说的我都跟吕警官说了。”
他搓着粗糙的手指,“我昏了头,还好你们及时赶到,不然我这一辈子都良心不安。”
封北盯着中年人,“这套说辞是临时想的,还是早有准备,只要被抓就用?”
王东平看过来的眼神里全是疑问。
封北的两条腿架在桌上,说出第一次见中年人时提过的一番话,“那天我问你,好几年过去了,天元饭店那块地因为闹鬼的传闻,迟迟没有商家收购,政府没法收拾这个烂摊子,工钱一直没拿到,你打算怎么做?”
“你说,还能怎么着,就看老天爷长不长眼了。”
封北抽口烟,“之后我又问你,老天爷要是不长眼呢?”
“当时你低头抠指甲里的黑泥,说要是不长眼,那就是命,你还说,人老老实实的过日子,却不见得有好下场,老天爷有时候坏着呢。”
王东平笑笑,“封队长的记性真好。”
封北说,“还行吧。”
审讯室里静默了几分钟。
封北起身出去,回来时拎着他的超大号水杯,他喝几口水继续。
“你厌恶这个社会,因为它不公平,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杀的那几个人跟你无怨无仇,他们是无辜的。”
“我猜你想过,你心想,他们无辜,我就不无辜吗?我一直老老实实的活着,为什么会活的那么艰辛?还有,会计难道不无辜吗?”
王东平露出愕然的表情,“封队长,你说的我都不懂。”
“听不懂?没事儿,后面还有。”
封北的上半身前倾,“你儿子小海出事那时候,你天天在外面讨工钱,如果你能要到工钱,早一点点回来,小海也就不会没钱看病,所以你恨老天爷,恨这个社会。”
王东平脸上的肌肉动了一下。
“你儿子学习成绩好,年年三好学生,奖状都贴在墙上,你们夫妻俩一定对他寄予厚望,盼着他能有出息,所以他十二岁那年离开了你们,对你们的打击巨大,一个家也毁了。”
封北说,“你老婆疯了,硬要当儿子还活着,成天在家里喊儿子,对着空气说话,好像他真的还在。”
“因为你老婆每天把儿子挂在嘴边,以至于你活的非常压抑,一直走不出失去儿子的阴影,慢慢的,你的心理就出现了问题。”
王东平看着封北,一副你在说什么的样子。
封北弹弹烟灰,“王东平,是不是有人告诉你,如果被抓了,只要从头到尾不说一个字,死也不认,我们就拿你没辙?”
他扯了下嘴角,“你不承认,我也能找得到证据。”
王东平叹气,“封队长,你真的搞错了。”
封北嘬口烟,把烟雾往上方吐,“期间我的确有这么以为过。”
派人去监视,反而被对方拿来做不在场的证人。
真他妈的上火。
封北的脑子里浮现另一个人,他眯起了眼睛。
门外响起声音,“头儿,李娟带过来了。”
封北起身,“你老婆来了,我去接一下。”
他拍拍中年人的肩膀,“我们跟她聊聊小海的事。”
李娟的精神很正常,逻辑也很清晰,问什么说什么,没有丝毫扯谎和遮掩的微表情跟小动作,只有紧张,疑惑。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杨志拿起一张照片,“大姐认不认得这人?”
李娟说认得啊,“钱老师是小海的数学老师,心肠好,有好报。”
杨志笑问,“怎么个好法?”
李娟的口气很冲,“好就是好!”
杨志换了个问题,“你们经常见面?”
李娟说怎么可能,“钱老师很忙的,要教书,还要带补习班。”
杨志说,“说的也是。”
“那你们见面是在你家?他上门走访?”
李娟把耳边的头发别到耳后,已经白了大半,“我家小海学习很好,又不是问题学生。”
答非所问。
杨志基本可以确定钱肃跟王东平一家有来往,王东平扯谎。
他拿起另一张照片,“那这个人呢?”
李娟的眼神里涌现恨意,“吴会计。”
杨志捕捉到了,他问道,“最近有见过他吗?”
“没见过!”李娟的口气更冲,几乎是恶毒的说,“那种黑心肠的王八蛋不会有好报的!”
杨志说,“他一年前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
李娟哼了声,“死了才好。”
杨志收回审视的目光,问到王东平,“人不在家,你不担心?”
李娟奇怪的看杨志一眼,“老王又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杨志说,“可这会儿是半夜。”
李娟说兴许是出去撒尿了呗,她有些不耐烦,“杨警官,别绕弯子了,你们把我带来到底是为的什么?”
杨志留意着中年女人的表情,将今晚的事透露出来。
“开什么玩笑!”
李娟激动的站起来,“我家老王怎么可能干犯法的事?”
杨志咳一声,“大姐,请你坐下。”
李娟没照做,她的气息急促,二话不说就往门口冲。
杨志把人给拽回来,喝道,“坐着!”
李娟吓的一抖,不敢再乱冲,“杨警官,我家老王人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杨志说,“他不配合。”
李娟又站起来。
杨志叹道,“大姐,坐下坐下。”
李娟神情慌乱,“杨警官,老王平时老实本分,胆儿也小,杀只鸡都要抖一抖,你们肯定抓错人了!”
“我们是现场抓获。”
杨志说,“知道什么是现场吗?就是他行凶的时候。”
李娟的眼睛睁大,“那这么说,事儿是真的?”
杨志点头,“嗯。”
李娟一下子愣住了。
杨志趁机询问,“他晚上在不在家,你都不清楚?”
李娟说,“我睡得死。”
杨志做着笔录,“睡一个屋,多少还是有感觉的吧?”
李娟说,“我跟小海睡。”
杨志的笔一顿,那就难怪了,“你们一直都这样睡?”
李娟说是啊,“孩子打小就怕黑。”
杨志收好照片,拿起桌上的物证,“大姐,这刀你见过吗?”
李娟看看,“没见过。”
杨志陈述道,“你丈夫就是用它来行凶的。”
李娟颤抖着问,“那人呢?是不是已经……”
杨志说,“未遂。”
李娟花点时间听懂,“那就是没事了,没事就好,他不用坐牢改的吧?”
她急忙道,“杨警官,老王只是一时犯糊涂,求你们给他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我回去一定好好说说他,以后我们……”
杨志打断中年女人,“除了故意杀人未遂,他还涉嫌一起连环凶杀案。”
李娟一脸惊愕,“连环凶杀案?”
杨志把记事本翻开一页,“五年前两起,这个月四起。”
李娟的脸色变了,“五年前?”
杨志说对,“就是天元饭店项目停工的那年,也是你家小海出事的那年。”
突有轰隆一声响,雷声大作。
李娟大喊大叫,“不行,我得赶快回去!小海一个人在家是要生病的,生病就要看病吃药,没钱怎么办……有钱,老王要到钱就回来了……对对……马上就回来了……小海你再等等,爸爸就要回来了……妈叫你再等等,你耳朵聋了?又不听话了是吧?晚上不准吃饭!”
审讯室里响起中年女人疯狂的哭喊声,随后变成轻柔的哼唱,哄着她的孩子。
杨志目睹中年女人犯病的过程,看她失去理智,满脸泪痕。
孩子的死?2 当前是第: 24 页,当前每页显示 10000字 撇獾拇笸∫臁?br /> 监控室里一片死寂。
封北观察着另一个监控里的王东平。
在得知自己的妻子被提审,怎么也得有一些正常的情绪起伏吧?
三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二十分钟过去,王东平都维持着一个坐姿,入定了。
封北失望又烦躁的阖了阖眼帘。
要么王东平有另一个人格,跟他现在这个截然不同,高智商,心理防卫意识强,要么就是……
他有一个出色的老师。
封北看一眼手机,凌晨两点了,小混蛋肯定没睡。
他揉揉眉心,说好今晚要陪小混蛋睡觉的。
思虑了几秒,封北抬脚朝外面走,“我回去一趟,有情况通知我。”
雨还在下,雷声不时炸一下,挑衅整个县城的老百姓,存心搞破坏。
一道闪电劈进房里,照亮床头柜上的台灯,高燃坐起来,打着赤脚穿过客厅,站在通向平台的门那里。
“谁?”
门外有声音,极低,“你哥。”
高燃开门,男人和风雨一同进来,他的胳膊腿被雨点打湿,凉气往毛孔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