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老三离人影越来越近,发现不是活人,是一具浮肿的尸体,被人用麻绳绑在木桩上面,所以是站着的,没有倒。
他吓的尿了一泡,鬼哭狼嚎的跑回村通知赵村长。
这事儿也惊动了村里人。
他们壮着胆子去塘边看,根据那身衣衫认出死的是刘文英儿子。
赵村长找几个胆儿大的下塘把尸体给抬了上来。
杨志说完,封北没有出声。
齐老三的口供还不能确定真假。
高燃安静的站在角落里,背靠墙壁,有一缕烟味儿飘来,他看向男人,觉得对方眉间有疲意,很累。
封北是很累,老城区的碎尸悬案在曹世原手上压着,郑局却让他接手。
理由是他能破一个悬案,就能破两个。
扯蛋!
封北昨晚看一晚上卷宗,十几年前的案子,早已物是人非,都不知道从哪儿查起。
他上午去死者家里走访回来,一口水都没顾得上喝就来了这里。
曹世原那小子不接这个案子,人有涉及到贩毒集团的大案子在盯着,搞了个专案组,忙得很。
“杨警官跟我说发现尸体不能动,会破坏现场,以后我会注意。”
赵村长呸呸两下,尴尬的说,“村里一直好好的,没出过杀人犯火的事儿,我是头一回碰到这种情况,知识储备的不够多,处理不当,还请见谅。”
他正色道,“封队长放心,我们全村上下一定积极配合公安部门的调查工作,争取早日抓到凶手。”
封北还是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村长看看杨志跟另外几个刑警,又去看那两个民警,一张老脸上写满了茫然。
封北吐出一个烟圈,“现场勘察过了?”
杨志点头,“死者身上有多处明显的捆绑痕迹,生前有过短暂的激烈挣扎,后脑勺有硬物击打留下的伤口,但不是致命伤,应该只是昏迷的程度,死亡时间初步鉴定是在14号的晚上十点到零点之间,死因是他杀溺死,勘察报告跟尸检报告最早下午就能出来,最迟不会过今晚。”
高燃一愣。
14号?那不就是他来的前一天吗?
大姨说表哥去接活儿了,没回来,那意思是表哥回来了的,却在半路上遇到凶手,遇害了。
赵村长的声音打破了寂静的氛围,“那都得有四五天了吧,要是早点儿发现,兴许能死的体面些。”
“……”人都死了,体不体面有什么区别?
封北弹弹烟灰,“去现场看看。”
他起身往门口走,又退回来,踢踢墙边傻站着的少年,“走了。”
一个大水杯朝高燃怀里扔过来,他稳稳接住。
赵村长小声咳嗽,“杨警官,你们封队长跟小燃关系蛮不错的。”
杨志说,“邻居嘛。”
人高燃同学那么可爱,笑起来别提有多灿烂了,跟一小太阳似的,谁不喜欢。
大水塘的埂上有点儿潮湿,早上塘里发现了尸体,大家伙匆匆忙忙跑过来,手忙脚乱地收走自家的水管,弄的到处都是水,土全成了烂泥巴,这会儿还没完全晒干。
高燃想到下水那天,表哥就在水下站着,他身上的汗毛全站起来了。
现在回想李疯子那句话,处处透着诡异,他当时在哪儿看见了?是在对面,还是在水底下?
村里水性好的人很多,能在水底憋好一会儿。
高燃在大太阳底下打了个抖,他早上去找过李疯子,怎么问都问不出东西,要么答非所问,要么干脆不搭理。
封北低着声音,“怕?”
高燃认怂,“嗯。”
本来就睡不好,现在好了,不用睡了。
封北摸摸少年的脑袋,欣慰的叹气,“敢于承认自己,思想觉悟挺高的嘛。”
“那是当然。”
高燃拿开男人的大手,不高兴的撇嘴,用只有他能听到的音量说,“别老摸我的头,会长不高的,要是我成了小矮子,你得对我负责。”
封北啧道,“哟,赖上哥哥了啊。”
高燃翻白眼。
赵村长手指着塘中央,“封队长,木桩就在那儿。”
封北望去,“木桩本来就有?”
赵村长说,“我这岁数大了,记性不行,记不清有没有那根木桩,问了大家伙才知道原先没有。”
封北吸一口烟,“那个位置是个坑?”
赵村长说,“是的,大水塘里有好几个深坑,村里人都晓得,下水不会往中间走。”
封北扫视四周,全是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稻田,大水塘另一边有一排树木,后面应该也是田,放眼望去,视野还算开阔。
谁站在自家的田里,或是田埂上,一抬头就能看的很远。
这地儿不会是第一现场。
封北往左边看,那里有片山林,离大水塘不算远,过几条田埂就能到,他眯了眯眼,掐掉烟屁股说,“把齐老三叫来。”
很快的,齐老三被民警带到了这儿,他交代的内容跟杨志汇报的基本一致。
“早知道我就不赶那么早了,味儿特臭,太恶心了,害得我中午都没怎么吃饭。”
高燃偏头看过去。
齐老三讪笑,“小燃啊,齐叔心脏不好,被你表哥的尸体给吓着了,真的,两条腿到现在还打摆子呢。”
高燃移开了视线,心说,没看出来。
封北察觉齐老三还有话要说,他抬抬下巴,算是默许。
“那什么,封队长,李疯子可能知道点儿东西。”
齐老三冷哼,“他说水上站了个人,尸体就在水上站着,这也太巧了吧?巧的玄乎,反正我是觉得世上没那么巧的事儿。”
赵村长看齐老三,齐老三没给反应,他的态度跟早上截然不同,赶紧把李疯子给推了出来。
像是为了证明是个诚实的人,没有任何隐瞒。
封北问道,“哪天说的?”
齐老三说,“14号那天晚上,他一直大喊大叫了,村里全听见了,不信你问村长。”
赵村长在几道目光的注视下承认,“是有那么回事,不过李疯子疯好多年了,当不了真的。”
封北一言不发。
高燃拽一下男人的衣摆,他转身离开。
封北示意其他人原地待命,他自个儿跟了过去。
赵村长古怪的拿指指走到另一条田埂上的俩人,“杨警官,这个……”
杨志笑,“悄悄话。”
另一边,高燃没出声,手指甲一下一下抠着大水杯的盖子。
封北的面部抽搐,“哥好不容易买到个一点儿都不漏水的杯子,容量又够大,你可别给抠坏了。”
高燃不抠了,改为摩挲。
封北捏捏少年的脸,不光瘦了不少,脸蛋还晒深了一个颜色,这几天肯定没少出去野。
高燃拍开男人的大手,不乐意道,“这个动作是对女生用的,你不要乱用。”
封北眼里有笑意,“好好好,不乱用。”
他脱口说,“回老家怎么也不跟哥说一声?”
高燃没听清,“啊?”
封北偏开视线看旁边,又偏回去,绷着脸严肃道,“啊什么啊,说正事!”
高燃的眼睛微睁,“小北哥。”
封北低头,“嗯?”
高燃表情古怪,“你的脸红了。”
封北说,“热的。”
第10章 你干嘛打我
热的吗?
高燃狐疑的瞅了瞅,没瞅出名堂,他认真起来,“小北哥,我要跟你说的是我表哥的事儿。”
封北颔首,“说吧,哥听着。”
高燃抿嘴,“表哥的房间我在住,这几天动过很多地方,对你们的调查造成了影响,对不起啊。”
封北愣了愣,安抚道,“没事儿的,你并不知情,不用自责。”
高燃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封北伸手拨开少年额前汗湿的发丝,给了他一个板栗。
高燃吃痛,气愤的瞪眼道,“卧槽,你干嘛打我?”
封北看少年精神起来,他懒懒道,“这就对了,深沉是大人才装的玩意儿,小屁孩装什么?”
高燃,“……”
他把水杯塞男人怀里,抹把脸继续说,“大姨不知道表哥接的是哪家的活儿,你派人去查问查问吧,他白天出的门,那么个大活人,不会神不知鬼不觉,肯定有人见过他。”
封北的眼皮骤然一掀。
高燃没注意到男人的变化,“我听了杨警官跟你汇报的情况,凶手打过表哥的后脑勺,却没有下狠手,而是冒很大的风险把他绑在水底,这太奇怪了,如果只是要他的命,多在后脑勺打几下不就行了?没必要多此一举,犯不着。”
“要只是想藏尸,附近山里就有个坟,土塌掉了,棺材露出来一截,没人敢凑上去看,杀了人把尸体丢进去,不会有人知道的。”
封北的眼睛又黑又深,“对,很奇怪,你觉得凶手的动机是什么?”
高燃说不知道,他把刚才冒出来的念头说给男人听,“我猜凶手就是要表哥在水里挣扎,最后死掉,当时凶手很有可能没走,就在一旁看着。”
他说着,自己浑身发毛,冷飕飕的。
封北点起了来这儿的第二根烟,“哦?”
“我感觉凶手是村里人,跟表哥很熟,他没有防备就被打晕了,而且对方非常熟悉大水塘周围的环境,对村里人的习性也很了解,大水塘的面积很大,每次抽水,村长都会提前召集大家伙开个会做决定,凶手敢那么做,说明早就知道尸体会被发现,没有在怕,不过凡事得讲究证据,没有证据都是瞎猜。”
高燃边分析边说,“表哥常出去接活儿做,他的社会关系比较复杂,有没有跟人结怨,查一下就知道了。”
社会关系这个说法是他看漫画知道的。
高燃说,“不是谋财害命,不是情杀……”
封北听出少年语气里的笃定,他饶有兴趣的笑道,“嗯?为什么不是情杀?”
高燃吹起额前发丝,眼睛黑亮,像一只等着主人摸摸抱抱举高高的小狗狗,“一,表哥跟他未婚妻都是初恋,没跟人好过,感情经历很少,二,情杀一般都是提刀或者抄起板砖直接上吧?吃饱了撑的才会搞出那么多事儿。”
封北的面部被一线一线烟雾缭绕,看不清是什么表情,“你是不是常看侦探类漫画?”
高燃把飘到眼前的烟雾吹散,咳了两声说,“柯南啊,我很喜欢看,虽然一次都没猜中凶手。”
“小北哥,你别凑我这么近抽烟,全往我脸上扑,呛死了。”
封北半阖眼帘,不言语。
高燃补充了一些内容,别的都告诉派出所的人了,做过笔录的,不用重复,他说完了,抬头发现男人在看着自己,不明所以的问,“怎么啦?”
封北直起腰,“没什么。”
.
片刻后,封北去了李疯子那儿,他没让其他人跟着,只叫了高燃。
村里出这么大事,人心惶惶的,李疯子是个例外,他没什么变化,照常在脏乱的地上睡觉。
封北闻着弥漫的臭味儿,“这屋里起码死了一窝老鼠,捞起几件衣服抖抖,没准儿就能掉下来一两只。”
高燃咕噜吞口水,“小北哥,你别说这个。”
封北扫视一圈,他走过去蹲下来,不快不慢的叫出李疯子的全名儿,“李川。”
李疯子醒了,没吱一声。
封北对少年招招手,“你来问。”
高燃蹲过去,“我表哥被人绑在木桩上插在水里,他死了,现在警方来查案子,我旁边是刑警队长。”
李疯子抠着蓬乱的头发,隐约有虱子从他指缝里爬过。
高燃的回忆被勾了起来,以前上小学的时候,班上好多女生头上都有虱子,你帮我抓,我帮你抓,还在下课的时候拿篦子刮刮,刮到了就用指甲盖摁死在桌上。
他的头皮条件反射的发痒,“那晚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李疯子突然喊道,“有人站在大水塘里!”
高燃盯着他,“是谁?”
李疯子瞪着血红的眼睛,嘴里喃喃,“恶鬼……是恶鬼……要来害人啦……”
他惊恐的大叫一声,“快跑——”
高燃耳膜疼,他垂眼发现中年人脚上的伤还是烂的,没有处理过,“我不是给你钱叫你去诊所看了吗?你为什么没去?”
李疯子缩缩肩膀。
高燃的脸黑了黑,应该直接把人带去的。
封北的眼睛闪了闪,他挑唇夸赞道,“高燃同学,你很善良。”
高燃不好意思,“还、还好吧。”他也没做什么,就是给了点儿钱,说了几句? 当前是第: 5 页,当前每页显示 10000字 啊?br /> “不错了,村里的成年人都做不到。”
封北站起来在小屋里来回走动,看看这看看那。
高燃不作声,他不懂查案,就不添乱了。
李疯子埋头吃着不知道从哪儿摘的桃子,吃的津津有味。
离开李疯子的住处,封北吩咐道,“把人带到大医院去处理一下脚伤,顺便做个检查,看看是真疯了,还是装疯,如果是真的,看疯到什么程度,有没有可能在经过治疗后做目击证人。”
几个民警立马去办。
封北跟高燃去了他大姨家。
刘文英还没醒,刘雨眼睛红肿,气色不怎么好,问过案子的事儿,她就回了里屋。
封北看看手机,“我回局里了。”
高燃刷地仰起头,“现在吗?”
封北嗯了声,啃两口菜瓜说,“局里还有别的事儿。”
高燃问道,“那我表哥的案子呢?”
封北一抹嘴,“目前掌握的线索很有限,凶手的作案动机根本没有办法揣测出来,侦查工作不好做,我会派人跟进。”
高燃,“喔。”
封北走一小段路回头,无奈道,“弟啊,你这么跟在哥屁股后面,哥走的很别扭,刚才都同手同脚了,回吧,别送了。”
高燃脸上一烧,手抓了抓耳朵,“我……我出来晒太阳。”
操,又傻逼了。
“……”
封北高声喊道,“向后转!起步——走!”
高燃无意识的照做,他再转头看去,男人已经走远了。
下午杨志去封北的办公室汇报案情的最新进展。
“死者接活的那家人交代,死者那天领完工钱就回来了,离开的时间是七点左右,当时喝了一些酒。”
封北刚听完吕叶对碎尸案的勘察结果,太阳穴涨疼,他倒了点儿风油精抹上去。
“继续。”
杨志翻开记事本,“村里有个叫王伟的地痞,三天两头跑外面混,别人结婚,他会去闹,烟要给,钱也要给,不给就不走。”
“据村民反应,王伟找过死者麻烦,有过不止一次冲突,还骚扰过他的未婚妻,目前为止,他具备作案嫌疑。”
封北问,“人呢?”
杨志耸肩,“不在村里,村长说他经常都不见人影。”
“尽快找到他。”
封北实在忍不住了,“大头,你鼻梁上那眼镜哪儿来的?”
杨志伸出一根手指推推眼镜,说是刚配的,“怎么样?是不是看起来很有学问?”
封北嫌弃的啧了声,“谁给你的这种错觉?”
杨志,“……”
他把手里的检查报告递上去,“忘了个事儿,医院那边出了结果,李疯子是真疯。”
封北眉头一皱,他低头翻起检查报告。
杨志问道,“头儿,这条线还用不用?”
“先用着,既然疯了,说的都是些疯言疯语,没准其中就有破案的关键。”
封北打发杨志出去,“案子你带个人跟进一下,死者的社会关系复杂,要花点儿时间一一排查。”
他又说,“照顾着点高燃。”
杨志嘿笑,“头儿,你对高燃很关心嘛。”
封北睨他一眼,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那是祖国的花朵,我不应该关心?”
杨志忙说,“应该,太应该了!”
尸体的腐败程度较高,提取生物检材的工作有点儿棘手,所以耽误了时间。
晚上九点多,勘察报告跟尸检报告送到了封北的桌上。
封北翻看报告,眉头深锁。
死者叫刘成龙,男,二十八岁,干的是木匠活,后脑勺的击伤不深,颅骨没有开裂,器官组织和骨髓里检验出硅藻,死亡时间是14号晚上十点到次日零点之间,死因是生前被绑入水,他杀溺死。
现场已被破坏,死者的衣物上没有提取到有价值的指纹。
14号晚上,李疯子一直在村里大喊大叫,他第一次喊叫的时间接近十一点半,一直持续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