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么苏慎,你就毁在这张嘴上。”田喆递给他一个纸袋儿。
宿舍接过来看了看,是一套衣服。
“至于么你,不就套衣服……我从小到大穿你旧衣服还少么,就这,你组织语言干嘛。”苏慎拿出衣服抖了抖,结果,那个黑色的线衣还挂着吊牌。
田喆用手拨愣了一下那个吊牌儿,“前几天我妈去县城进货,赶巧儿买一送一,咱俩一人一套,我妈还说这是名牌儿呢。”
说完之后还有扯着吊牌给苏慎看,“你看,不诳你,上边儿还贴着买一送一的标呢。”
“我也没说你诳我,”苏慎把衣服夺过去,“替我谢谢姨。对了,正好一会儿烙韭菜饼,你带回去点儿。”
“我替你姨不用你谢了。”
田喆刚说完,奶奶就叫了苏慎一声儿,苏慎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栾景年已经走了。
苏慎说:“一块儿帮着烙饼去,一会儿趁热带回去。”
田喆点点头,很自觉地推着苏慎往家走。
奶奶和面,苏慎调馅儿。
其实苏慎在做饭这方面,一丁点儿天赋都没有,油盐酱醋根本摸不清楚放多少才合适。平常他都是问着奶奶,严格按照奶奶说的量往里添。
这次赶巧田喆在这儿,指挥的大权就交给了他。
他拦住了苏慎要往里放盐的手,自己拿起袋子往里边估摸着撒了点,边撒边说:“最近那什么流星雨的电视剧又开始播了,我妈成天在那儿嗷嚎什么端木上官,就这个衣服,据她说就是电视剧里出来的大牌子,叫什么……威?”
“端木带我去了美斯特邦威,挑了很多衣服和鞋子,照镜子的时候,我都不知道里边那个女孩儿是谁。”苏慎面无表情地说。
“不是吧?没看出来你有这种爱好啊?”
田喆把苏慎手里的酱油抢过去,苏慎撇了一下嘴,说:“这电视剧刚播那段时间,你不跑到县城打工去了么,我成天陪着你妈看,信不信里边的台词儿我倒背如流?”
“信信信信信,你可千万别背。”田喆拦他,“那这衣服还真该着给你,指不定,你这身儿是买一,我那个是送一。”
“田喆。”苏慎抱着胳膊看他。
田喆被他突然的严肃惊了一下,犹豫着“啊”了一声。
“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苏慎问。
“啊?”
“你今儿过来可不能是想和我讨论电视剧吧?”苏慎直勾勾地盯着田喆,给他盯得浑身不得劲儿,“再说,照你平常你也不可能和我啰哩吧嗦说这么些。”
“真的吗?”
苏慎没顺着他的话往下答,思路一点儿不受干扰,问:“你想说什么?”
“你……”田喆叹了口气,“你等我组织组织语言。”
说完之后拿着筷子拌起了小铁盆儿里的馅儿。
苏慎一直在一边不急不躁地等着。
拌了好几轮儿,田喆才说:“车祸那事儿……我知道了一点儿。”
苏慎放在扶手上的手紧了紧,然后把声音压得很平静,说:“说说吧。”
“就,伍师傅,修车厂那个,”田喆用筷子敲了几下盆沿儿,把上边的韭菜抖下去,“他以前在珠城做过学徒,正好知道点儿事儿——”
田喆拖着音调,拖了一会儿,期间,苏慎就只垂了垂眼皮,没说话,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你爸妈那辆车的车轮被人动过手脚。”田喆说。
说完这句话,他才舒了一大口气。
苏慎的反应很平静,他“哦”了一声儿。
田喆偷偷观察着他的脸色,半天,苏慎才皱着眉头,语调冷静地说:“这,不能说明什么。这起事故是大货车司机全责,醉驾。”
“这事儿我托了伍师傅去问,”田喆点了点头,“他知道的不是很多,这事儿他那个师父当年还挺在意,过年伍师傅去珠城的时候就能问明白了。”
“车祸,不是出在我们那辆车自己身上,是那辆大车。”苏慎说。
“可,万一是那辆大车……”
“田喆!”苏慎急躁地喊了他一声儿,打断了他,差点喊破了音,尾音还带着点哑。
田喆住了口,看他。
苏慎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话。
他知道田喆想说什么。车祸如果不是单纯的车祸,如果的确和当年的矿难有关,那就不能排除那个货车司机蓄意的可能性。
害怕。
当年的事情一点一点浮出水面,知道的越多,他心里被自己压制多年的阴暗面就越蠢蠢欲动,只能希望当年真的只是意外。
但说实话,也就是自己安慰自己罢了。
这能不说明什么那不能说明什么,那到底,什么才能说明呢?难道,非得到了最后,铁铮铮的真相淋漓地铺在眼前,才愿意相信吗?
只怕,就算是那时候,也不愿意相信。
因为这个不愿意是扎根在最主观方面的意识,不是说客观条件的证据有多么难以撼动。
只怕,他永远不能面对那个所谓事实。
事实?
是什么,不一定。
只能这个想。
权做安慰。
这,不能说明什么。
“田喆,”苏慎抬头盯着田喆看,“那个货车司机,我们能找到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今天有一点点短小。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苏慎有一个毛病,不爱在屋里写作业,不管屋里亮堂不亮堂,他都觉得暗,所以,在冰天雪地里,我们很容易能看到一个奇观——苏大神裹着一身球一样的棉衣,坐在院子里已经只剩枯叶杆儿的葡萄藤底下拧着眉头一脸认真地写作业。
宋奶奶和宋爷爷今天下午要骑着小电动小三轮儿去县医院里看顾一个怀孕的亲戚,临走的时候宋海林还在睡觉,正好苏慎来送韭菜饼,他们干脆也没做午饭,给宋海林留了些韭菜饼。
宋海林趴在桌子上凭着记忆写了一晚上栾景年本子上的各种线索,睡觉的时候天都有了亮光。也得亏是周末,他睡到下午才迷迷糊糊起床。
起床之后吃饱了韭菜饼,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儿。
看了看苏家和他们家中间儿的墙头,又打了一个嗝。
苏慎看着面前的物理题,觉得有点难解,再加上脑子里缠着的全是“醉驾”“车轮”“司机”这些词儿来回倒腾,一时间更心烦意乱了。
他使劲儿定了定神,随手往一边的玻璃杯里丢了一个冰块儿。
冰块儿撞击玻璃杯壁发出钝钝的脆生声儿,然后闷着声音落进水里,水珠溅起几滴再重新落回水面,还有些干脆附在杯壁上,慢慢顺着下滑。
前一拨声音还没完全落下,苏慎又掌控着节奏似的,又拿起一个冰块儿,把手移到杯口上方,轻轻一松手,另一个冰块又重新掀起了清凌凌的声音。
格外静心。
苏慎爱听冰块儿落水的声音,清脆但不刺耳,莫名能把他活蹦乱跳的心思给安抚下来。可是今天好像不怎么管用,声音随着冰块儿的数量不断增加,也慢慢没了一开始入水时纯净的“恪愣”声儿。至于苏慎,烦躁还是原先那么些。
他摔了笔,往轮椅靠背上一倚,盯着桌子上的木头纹路定了会儿神。
这个桌子是用枣木做的,木质偏软但是结实。这桌子的岁数比他还要大上不少,是他爸妈结婚的时候,砍了院子里的那颗枣树做出来的,寓意早生贵子。
听他奶奶说,各家习惯都不一样,有的人家结婚栽枣树,有的人家就砍树做家具。照苏慎来看,还是栽树更好一些,还能世世代代留着吃点儿枣子。
这么想着,他随意往原本应该栽着枣树的那地方看了一眼。
他们院子里只剩下了一个的光秃秃粗壮树干,但是,邻居院子里的枣树还茂盛着,甚至还往他们家伸了一大束枝子。秋天的时候缀满了满树红透的枣子,还能称得上一句“满树红枣出墙来”。
苏慎想到这儿,笑了一声。
笑完之后,余光瞥到了墙头上的一个小黑影儿。
他抬头一看,正是宋大黑子骑在墙头上,这会儿正咧着白牙笑着。
看见苏慎抬头之后,他挥了挥手,嘿嘿一笑:“我还在想着你啥时候能发现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