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俩对峙好半晌,还是老督军败下阵来,臭着脸跟李副官一块出去上车了。
临走还不忘让段少锋带来的士兵把他没用完的筹码换成银元。
老督军离开,段少锋却没有急着走,反倒是随手拉了把椅子在赌桌前大剌坐下。
“不要是要压注么,买定离手,压吧。”
随着他话音落,身后一名小兵在柜台处换了整整一盘子的筹码来。
段少锋看也没看,把所有的筹码都压了小。
“开。”
荷官瞧着桌面上的一堆筹码,眼皮子直跳,这么大的赌注,还是必赢的,他根本做不了主。
但他又不敢违逆督军,正两头为难,便听一阵悦耳的女声道:“既然督军都说了,这一局就必须开。”
“小武你下去,这一把我替督军来开。”说着姬老板便要去开骰皿。
只是她的手却没有碰到骰皿,被一支黑色手杖给重重压在了桌面上,丝毫动弹不得!
姬老板面露痛苦之色,她本就貌美艳丽,这般姿态更添几分妩媚动人。
段少锋却没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手杖也分文不动,朝小武淡淡道:“开。”
第169章 小梅花
“我的耐心不多,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原本还想拖延的小武,见状忙抖着手去掀骰皿。
三点,小!
段少锋轻笑一声,倏地松开手杖,起身大步朝外走,边走边道:“回头让人把钱送到督军府上。”
“少一个子儿,我就让人封了你这杏子赌场!”
待段少锋和一干段家军都走后,小武觑了眼老板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道:“老板,这段少锋欺人太甚,半分也没有把我们杏子胡同的人放在眼里,以前吓唬吓唬人,砸砸桌子就算了,这次还伤了您!”
“段家虽说是北岸军阀,可北岸的军阀又不止他们段家一家。段少锋这行事未免也太猖狂了,没一点王法,真把他当成北岸皇帝了不成?”
“陈总统虽然软弱不顶事,可到底还在位呢!”
姬老板面无表情地揉揉手腕,瞥了一眼小武道:“王法?在北岸,他段少锋就是王法。”
“你要是不服,大可找他说理去,我不拦你。”
*
段少锋回到府上,老督军正在向陆氏告状。
“你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形,你那好儿子说拿枪就拿枪,直勾勾对着我!”
“我还没火,他倒是先上了火,直接朝我开枪!”
“你说这儿子还能要么?”
“要不是我只有他一个……”
老督军话说了半截儿,突然顿住了。
一直没做声的陆氏笑了笑,“老爷这话莫要再说了,您可不止一个儿子,要是这话让秋姨娘听见了,保不准又要跟您气上十天半月的。”
老督军秒怂。
片刻后,还是低声反驳了一句:“我是想说我只有少锋一个嫡子。”
到了段家这地位,哪怕不如世家贵族有底蕴根基,也装出个样子来。
老督军年轻时候觉得甭管大老婆生的,还是小老婆生的,那都是自己儿子,谁有本事,段家家业就给谁。
后来上了年纪,接触的人事多了,也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只会打仗,逞凶斗狠的老武粗。
自然也明白这“嫡”和“庶”的区别大了去。
甭管秋姨娘还是春姨娘的,她们就是生再多的儿子,都比不上陆氏生的一个段少锋。
那些姨娘什么出身?不是奴婢就是戏子,搁以前就是贱籍。
这样的小妾能有多少见识?能教出什么好儿子来?
跟陆氏精心教养出来的儿子如何能比?
老督军如今也不过五十的年岁,虽说提前放权不管事儿了,但还没老糊涂呢。
陆氏听到他嘀咕的那句话,不过没理他,见儿子进来,便上前拉了儿子说话:“杏子赌场的事解决了?”
段少锋点头:“嗯,以后老头儿就是想赌,也进不了杏子赌场的门。”
除非姬老板敢无视他的警告,不过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老督军一听两眼发黑,指着段少锋的手指都是抖的,“你这个逆子!”
“你这是存心要把你老子逼死!”
“老子辛苦卖命一辈子,到老也就这么点爱好,你身为人子,平时不把老子放眼里就算了,这么点爱好也要剥夺,你、你……”
说到最后老督军气得语无伦次。
段少锋拨开亲爹的手指,不疾不徐地解释:“所以你以前怎么荒唐,该还的赌债我一分没少还。”
“但现在情况不同。现在军费吃紧,督军府上下都削减了用度,哪儿还能每月抽出一大笔来支付你的赌债?”
“你一把赌下去,一个连的士兵口粮就没了。”
“手底下上百万张嘴等着吃饭,你也知道段家从不拖欠军饷,这还是你定下来的规矩,难不成你在杏子胡同一掷千金,段家军却喝着西北风?”
老督军怒道:“你强词夺理!我那点赌债怎么就让段家军喝西北风了?什么军费吃紧,都是借口!”
老督军骂骂咧咧半天,一想到再也不能去赌场找乐子,就觉得心口疼。
段少锋积攒了不少军务要处理,没工夫跟老头儿在这扯皮,吩咐家兵把人看好,不准老督军靠近院门一步,之后便匆匆去了书房。
老督军想骂人都找不到对象,看管他的家兵一个个都跟瞎眼聋子似的,他吵闹,人家当听不见,他闹着要上吊,那些家兵一个个都跟木头桩子似的,没有半点反应。
陆氏偶尔还到丈夫院子里瞧瞧他,不过也只是坐上一会儿便走。
老督军要求陆氏晚上留下,陆氏嘴上应着,转头就把几个姨娘给送了过去。
这几个姨娘虽说上了年纪,但年轻时候都是顶漂亮的,如今也是风韵犹存。
可不知从何时起,老督军瞧着她们早没了当初的喜欢疼爱,她们越殷勤,他越腻得慌,反倒是陆氏,总是待他冷冷淡淡的,他却几次三番热脸贴冷脸。
他不记得陆氏已经多久没对他真心笑过了。
后院以及父母之间的事情,段少锋鲜少插手过问。也没多少时间去注意。
他平日不是外出办事,就是在书房批公文,跟下属议事,偶尔有时间便陪母亲聊会天。
如果不是他察觉书房有陌生痕迹,他完全忘记督军府里还有一个“暂居客”。
姜山和李九恒看着一片狼藉的书房,顿时面面相觑。
半晌,姜山试探地问:“督军,要不属下去问问老夫人?”
段少锋捡起一张被挠破的书法字,这是他昨天静心时候的练笔之作,跟其它练笔字放在一摞。
他转头去看置物架上的那摞纸张,果不其然,整摞都被咬掉了一个大角。
除此之外,打翻的笔筒、砚台,被扯掉毛的毛笔,刨穿一个坑的地毯,满是抓痕的桌腿……
段少锋几乎能想象地出,他走后,那只肥东西溜进书房尽情撒欢作死的样子。
“你上回不是跟我母亲提过了?结果呢?”段少锋反问。
姜山哑口无言。
老夫人爱护儿子不假,可也疼猫啊。
常挂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看等我再老一些,身体不便了,还是要靠狸奴孝顺我,儿子那么忙是靠不住了,也就狸奴整日能陪我解解闷。”
狸奴是陆氏给蓝猫起的爱称。
它第一次溜到书房被姜山逮住,就上报给了陆氏,陆氏圈了它几日,后来见它蔫蔫的,实在可怜,便放了出来。
此后这书房便隔三差五遭猫爷光顾一回,有陆氏的纵容,整个段府都跟它的后花园似的。
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段少锋的书房,和老督军的院子。
前者是它撒欢的地儿,后者是它看戏的地儿。
老督军怕猫这谁人不知?
要是搁以前,早让人把这猫给远远弄走了,可如今府里不是他当家,外头自己那两个没出息的庶子又惹了事儿,需要大儿照拂。
段少锋性子冷僻,除了陆氏能在他面前说上话,他这个亲爹说话都不好使。
偏狸奴是陆氏的爱宠,他头一个照面被猫挠了还不敢有怨言,每天硬着头皮讨好狸奴,好让陆氏对着他的时候能有个笑脸儿。
这俩一人一猫,每次碰到一处总要闹得鸡飞狗跳,现在老督军都没个齐全的衣服,件件上头都是爪痕破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