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靖一路走来,也觉得将军府中玲珑雅致,比起王府的恢宏大气更多了生活情调,静静聆听甚至能听到风声与水声,像置身山水田园之中。
“是啊,靖儿都想常常住在姐姐府中不走了。”
“嗯,她是你姐姐,她府里也是你家,你想来便同她说,她定会同意你小住的。”
母子俩有说有笑,一路穿过长廊,见沈清爵远远走了过来。
“母亲,弟弟。”沈清爵微笑,冲有说有笑的两人打招呼。
“咱们屋里说话。”
三个人上了桌,两人来的正好,正是午饭时分。桌上星罗盘布着各式菜肴,而当两人上桌以后,侍女们便通知厨房更加多准备了菜式,看的浣蓉略微满意。
“媛媛呢?”一个侍女端着正在燃着的小火炉放到桌上,炉里还滚滚煮着汤,香气浓郁,侍女小心翼翼掀开盖子,更浓烈的香气冲了出来。
沈靖眼前一亮,就要抓起筷子动手。
“回将军,夫人还在书房里。”
沈靖一顿,“夫人?”
浣蓉面色上也平添了一抹阴郁。
“母亲先等等,我去叫她吃饭。”
浣蓉放下碗筷,沈靖也跟着把筷子放下。
“媛媛,怎么还在这里?该吃饭了。”沈清爵走进来,看到谢冰媛穿着水色长裙正坐在椅上手捧着一本书看。
她单手卷着书,手腕从袖口里露出一截,深蓝色封皮衬得她的肤色更白,见沈清爵进来,谢冰媛放下书。
“外头不是老夫人么?我便不出去了,你们吃罢。”
“不行,跟我出去。”
沈清爵态度有些强硬,看样子谢冰媛的拒绝让她有些无奈。
“你去吧,我不饿,我去了有失礼数。”谢冰媛说完继续看书,头都不带抬的了。
沈清爵站在原地,立了几息,无可奈何地转身出门。
谢冰媛后知后觉放下书,她……有些生气?
浣蓉见沈清爵自己回来,没有问她叫的是谁,心里郁结起来的气才慢慢顺了些,脸色缓和了些,心中暗道那个伶人还是挺懂分寸的,没有跟着她没大没小地来上桌。
沈清爵一如往常,替浣蓉盛了汤,放在她跟前,这会儿子沈靖终于可以动筷子了。
他年轻的脸上泛着喜悦,拿勺舀了依旧热气腾腾的汤便送进口中,疼得呲牙咧嘴。
“慢点,没人跟你抢。”浣蓉拿了手帕递过去,他这么一闹,整个饭桌终于显得不那么尴尬。
“年后我政务繁忙,没有去看母亲与弟弟,见谅,只好在今日叫你们来。”
浣蓉与沈靖自然也听闻了十灵暴病身亡的消息,自然也对沈清爵的话深信不疑。
“天下之事常分分合合为常态,久伴终是难,你也不要太过伤心难过。”
沈清爵:“谨记母亲教诲。”
三人很难得地闲谈起来,谈了沈靖在御林军中的趣事,浣蓉的身体安康,沈靖的武功箭术又如何地进步,到最后话题难免绕到她自己身上来。
“男子二十加冠,女子十六及笄便可婚配,男子三十而娶,女子二十而嫁是为不失时,姐姐过了这年也有二十五岁了,什么时候给我觅得一个如意姐夫呀?”
沈靖笑眯眯地加着菜,一边吃菜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如今也年满二十,我一个女子,沈家的香火还得弟弟你来续呀。”沈清爵薄唇微微勾着,看着沈靖似笑非笑。
“这是弟弟该做的,不过姐姐可有意中人?”
“有。”沈清爵垂眸,眼神温柔。
“好了,先吃饭吧,菜都凉了。”浣蓉打断这一对姐弟,桌上才重新归于安静,沈靖像受了惊吓似的不住对沈清爵挤眉弄眼,想问出沈清爵意中人的他费尽了心思,只可惜沈清爵压根不搭理他,对沈靖无数个询问的目光视而不见。
过了一会儿,浣蓉先停下了筷子,姐弟俩见她这样,也就没有再动筷子吃。
“靖儿,你便在这府里四处转转,我和你姐姐有些话要说。”
“是,那靖儿便先退下了。”
沈靖很想知道两人要讲什么,但他强压下心中的好奇,改去外头晃悠了。
听说后花园景色不错,他决定先去后花园看看。
“先辈祠堂呢?”浣蓉沉着脸,问沈清爵。
“回母亲,在阁楼上。”沈清爵恭恭敬敬地回答。
祠堂顾名思义,放着沈家历代列祖列宗的灵位,这间小阁修建地很是辉煌气派,四面通幽又很宁静,香火连绵不断,但是因为许久没有人来的缘故,四下里有些阴冷,地上的几个蒲团也有些潮湿。
“这些牌位,都记着么?”浣蓉从供案上取了三炷香,拿了火折子点燃,插在最中间的香炉中。
“记得。有父亲,爷爷,太爷爷。”一直往上追溯,可以追溯得了半个旧楚,沈家显赫多年,到旧楚末年最为鼎盛,可惜子嗣凉薄,沈王爷不知所踪后,就只留下沈清爵一个人留着沈家的血。
昔年,沈王爷刚不知所踪,母女两人谁都没有提过要把沈王爷的灵位供奉到祠堂中,直到新建了将军府,沈清爵才新加了她父王的牌位上去。
“知道为什么这么多牌位么?”
“香火不断,传宗接代,承蒙先辈福泽,吾辈才有今天。”
沈清爵答道。
“清儿,你也知道传宗接代,香火不断的说法啊。”
浣蓉语重心长,她干脆跪到蒲团上,双手合十又摊开,对着面前的众多灵位磕头。
“沈家延绵了两个王朝,存在了近两百年,熬过了十几年前的大劫,虽说气数折损,但终归还有你我二人,你弟弟虽然与你亲近,但身上流的毕竟不是沈家的血。”
浣蓉起身看着一直缄默的沈清爵,“你长大了,我许多事可以不管你,可是终身大事,终究还是要听父母的,你那不成器的父王杳无音讯,母妃只好也一并肩负了他的责任。”
“你与那连官子之子成亲后,养个小男孩,有你的地位和母妃在,必叫他姓沈,等他长大,母妃为你求得世袭罔替,可保我们沈家后世百年无忧啊!”
浣蓉向来不多言,也很少和沈清爵说这些贴心话,今天把她拉进祠堂,无非也是想劝说她成了一门好亲事。
的确,论门当户对,论青年才俊,论年岁,连笑不与她成亲还能有谁?若沈清爵不是沈清爵而是换了别人,权衡再三再看透了朝野,恐怕也要为浣蓉眼光与手段拍手称快了。
沈清爵闻着面前袅袅的香烟,神色笼罩在有些幽暗的空气里越来越古怪。
“那要生的不是公子呢?也要对我这样对她?”沈清爵开口,语气里略带落寞和嘲讽。
浣蓉皱着眉看着她,似乎再等她接下来的话。
“前朝有落魄侯爷,太京城被乱军所破的时候与城俱亡,死前留下传世名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以为我活着只是为了替父亲替皇奶奶守国,怎么母妃以为,我们沈家还没有随国破而破吗?”
沈清爵话音刚落,浣蓉便抡起胳膊用力一挥,五指清脆地甩在沈清爵的脸上。一声“啪”响彻祠堂,似乎还惊动了从外面飘进来的灰尘。沈清爵被打地转过脸去,顿了一会儿,才扭头重新面对浣蓉:“母妃切莫生气。”
“你还知道我是你母妃?”
“清爵永远知道,也愿意听您的话,除了这件事女儿要忤逆您。”
“我早已有意中人,且早已发过誓,我不能负了她。”
沈清爵如往常一般冷静,只是下垂着的袖中握成拳的双手却暴露了她此刻心里的波澜起伏。
“是那个伶人?”
“……是。”
“你先前同我说,我以为你是一时冲动,让你反省几天,怎么,你真我同意你此等大逆不道的行为了?”
浣蓉手指控制不住地抖动,想起除夕之夜沈清爵的离去,更加生气。
“母妃,女儿冲动了六年了。”沈清爵想着,其实不是,是冲动了两辈子了。
“呵”浣蓉一阵冷笑,被沈清爵的回答激地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脚下站立不稳,腿有点虚,沈清爵忙上前扶住了她。
“跪着,就在这里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再起来!”
浣蓉不用沈清爵扶,把她推开,丢下沈清爵一个人出了祠堂。临出门还把祠堂门重重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