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渐渐通亮起来,人群喧嚷的杂声也灌进耳朵里。李秀兰止住脚步,怎么办?
“谁在那里!”外出透气的赵虎隐约见梁柱后有人,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
借着月光,赵虎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
“秀……秀梅?”赵虎试探的唤道。
李秀兰不说话,手里的簪子握紧了些。他往后退几步,赵虎突然搂住他。
“秀梅,当真是你!这么多年不见,我以为……我以为……”赵虎哽咽着,生怕是幻觉,手又紧些。
“你什么时候竟做了马匪?”李秀兰声音清冷,如山涧清泉,清亮明透。
赵虎窘迫的松开李秀兰,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我……”
李秀兰干净的眸子看着赵虎,明明稍显瘦弱的身躯,偏偏透着迫人的气势,看的赵虎羞愧难当。
他自然知道,当马匪不是件光彩的事情。只是,恰逢荒年,连乞讨度日都没办法,才干脆心一狠上山,只为了活下去。
“我不想死。”赵虎道“秀梅,我不想死。”
“所以你便把血仇忘得一干二净?!那帮匪徒……畜生,做的孽你怎么能忘?湾子里十几口人命,你怎么敢忘!”
李秀兰字字铿锵有力,像利剑直刺赵虎胸口。
“不是。”赵虎摇头“我都记在心里。大当家和他们不一样。他是个好人。”
李秀兰显然不信这话,马匪,有什么好东西?
“我带你去见大当家,你就明白我说的不是假话。”赵虎见李秀兰不信,拉着他往大堂方向去。
☆、第三章
李秀兰被赵虎硬生生拽着,虎钳似的,挣也挣不开,拉着他往大堂走。
进了大堂里,一溜目光唰唰的看向赵虎和李秀兰。
“赵虎,你拉的哪家的新媳妇儿?”有人打趣道。
赵虎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李秀兰身上穿着嫁衣,虽披散着头发,可一看就是新嫁娘子的打扮。
他恍悟的松开手,一抬头,许三碗狼虎般骇人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最终落在李秀兰身上。
张大天喝口酒,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赵虎噗通一声跪下,后背被冷汗浸湿。倒是李秀兰站的笔直,愤恨的看着这群莽夫匪徒。
其他喽啰也反应过来,敢情大堂中央站着的是大奶奶。
“自去领三十鞭子。”许三碗开口道。
“是。”赵虎颤抖着腿起身,李秀兰拦住他,看向许三碗“你凭什么罚他?”
“刚还为你说好话,还以为当真有何不同。如今看来,不过也是个蛮不讲理的恶霸。”李秀兰讥讽道。
许三碗荡荡碗里的酒,没送进嘴里,反搁置一旁。他起身,众人屏住气,大堂霎时安静的连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李秀兰下意识觉得危险,握紧银簪,一动不动的盯着许三碗。
许三碗也盯着他看,漆黑的眸子里隐藏着不知名的情绪。
许三碗每走近一步,李秀兰心就噗通跳一下。待他抬起手,李秀兰眼一闭,手上的簪子扎向许三碗。他等片刻,才缓缓挣开眼睛。
许三碗面色不改,还扎着簪子的手轻轻把李秀兰嘴角边的发丝捋到耳后。
“你……”李秀兰脸颊还残留着男人指尖的余温,他不知怎的红了脸,埋下头,定定看着地面。
“嘘——吁——”有好事者吹起口哨,一时间整个大堂被嬉笑声充斥。
这群兔崽子,打扰老子看好戏!
“安静!”张大天拿烟嘴敲打桌面,众人这次止住笑。
“我罚他,是因为他动了我的女人。”许三碗嗓音洪亮有力,隐隐有些不悦。赵虎在一边恨不得缩成鹌鹑,只盼着大当家不要因为此事记恨他,等着秋后算账。
“傻愣着做何?还不快去!”张大天指着赵虎,故作呵斥。
“我这就去……”
赵虎化作一溜烟跑了,这大概是许家寨这么久来,第一次上赶子领罚的。
李秀兰想反驳许三碗的话,在喉咙兜兜转转,究竟还是没开口。他当下的确穿着女人的衣裳,作女人打扮。
他抬起头,不服气的瞪许三碗一眼,颇有些委屈的瘪嘴。
“谁是你女人?不要脸。”李秀兰小声嘀咕,却被许三碗听进耳里。本该是不满的抱怨,到像极了羞赧的嗔怪。
许三碗头皮发麻,别看现在还板着长脸,一副正经模样。心底想的全是些不该想的,关于床笫间小两口要做的事情。
“你叫什么?”许三碗问,声音跟鼓风机漏气般,怪异非常。
“你问这做什么?”李秀兰心思婉转,怕他使坏,警惕道。
许三碗盯着李秀兰一张一合,还涂着红唇脂的嘴,失了神。柔软的唇瓣下,一节粉红的小舌看不大清。
许三碗想多逗逗李秀兰说说话“你不告诉我,我去问赵虎,也知道。”
李秀兰心一紧,担心赵虎道出他胞妹的姓名,恐生别的事端。
“李秀兰……神秀的秀,兰草的兰。”
‘嫂子好名字!”张大天大喝一声,被许三碗剜了眼,干咳着看向别处。堂里弟兄偷笑出声,好不容易才摆正脸色,眼神里还是免不了揶揄。
许三碗觉得堂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二话不说扛起李秀兰,搂着他一节细腰,抬脚跨出大堂。李秀兰整个小腹都抵在许三碗的肩上,隔得疼。他蹬脚,两腿不断乱晃挣扎着。许三碗粗大的手惩罚似的拍了一下李秀兰的臀腚。
“别胡闹。”
李秀兰从未这般被人待过,头顶呼呼冒热气,羞耻万分,心里恨透了这莽夫。想起赵虎之前那番话,再看许三碗这粗蛮样,更加肯定赵虎是被猪油蒙心,睁着眼说瞎话。
“二当家,咱们这大奶奶长的可真好看!”一喽啰伸着脖子看许三碗进了院子,才重新坐回酒桌边,忍不住感叹一番“什么时候我也能娶个这么标致的媳妇儿哟?”
“想的倒是美。”张大天顺手拿烟嘴敲了一下喽啰的头。
被敲的喽啰摸摸脑袋,笑着到另一边和其他人吃酒。
☆、第四章
李秀兰坐在床头,眼睛红红的,像只呲牙的小兔子,抓起床上的瓷枕作势要砸。许三碗拿他没法子,只好退到圆桌边,坐下来喝几口凉茶。
李秀兰对这马匪头子的信任早被之前那番轻浮的行为消磨的一干二净,他死盯着许三碗,但凡许三碗有半分往床边去的趋势,他手抓瓷枕的力道便紧一分。
以前湾子里遭马匪时,那帮牲口逮着好看的女人就往屋里床上带,挣扎的厉害的,一个巴掌过去,人晕了也免不了侮辱。那时他还小,躲在地窖里,捂住胞妹的嘴,满耳充斥着女人的惨叫和男人的笑声。
许三碗提起茶壶,将茶壶嘴对准茶杯,往里颠几下,最后几滴茶水也落进杯里,荡起层涟漪。
屋里木窗用叉竿支着,外面的冷风呼呼的往里面的灌,刚开始还不觉得,坐了半晌,李秀兰感到些冷意。
“啊嚏——”李秀兰揉揉鼻尖。
许三碗站起来,李秀兰往床里侧退了半尺。
“你别过来!”
许三碗把窗户关上,走到床一侧的木施边,取下挂在上面的狐裘,离李秀兰一尺远,递给李秀兰。
“披上吧。”
李秀兰没接。许三碗叹口气,只好吩咐手底下的人去厨房找厨娘熬些姜汤送过来。不多时,小厮端着姜汤过来,许三碗从他手中接过汤碗,放到桌上。想起李秀兰的小嘴,又让人送了一副汤匙。他吃酒喝汤都是连着碗往肚里灌的,还是第一次这么精细的考虑。
“喝点姜汤,小心着风寒。”许三碗端到李秀兰面前,见他还是不理,又道:“你若不吃,我便强压着你喂。”
李秀兰到底没犟过这匪首,乖乖去接碗,刚碰到碗边,倒吸口气,被烫到了手。
许三碗这才想起,眼前这人,和他这样的莽夫不同,是个细皮嫩肉的大姑娘。厨娘听小厮的话,知道是给大奶奶吃食的,特地用一个袖珍玲珑的瓷碗盛的汤。许三碗粗手大脚,端捧着小碗,捻起里面的勺子,小心翼翼的舀一勺子,呼了呼,送到李秀兰嘴边。
李秀兰见许三碗这般笨手笨脚又处处小心周到的模样,心里一软。且气性也在之前漫长的寂静中消解不少,张嘴含住汤匙边,一点点抿进嘴里,期间,还不时用那双灵动的眸子瞄许三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