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华林大概年岁到此,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忽略,他冷冷的“哼”了一声,十分不愉悦的开口道:“单独赴约,沈先生胆子倒是很大。”
沈灼温温和和的一笑,伸出手转了转面前的白瓷杯,一面是翠竹一面是牡丹,非常奇葩的设计。
“华老先生留住我没用,资料我也不会随身携带。”沈灼弯着眉眼,慢悠悠的补上,“您看上去的确非常着急。”
华林面色变了变,伸出手端起了面前的茶杯,他的手上有一道深褐色的长疤,就算明显经过了后天的保养也依旧清晰可见。
“小伙子,你能查出来那么多,”他用茶杯像沈灼示意,有些瘪的一双唇带了些冷笑:“那你也肯定能查出来我以前有个兄弟。”
沈灼但笑不语。
“他最喜欢的茶就是碧螺春。”华林将杯中的茶水放在唇边喝了一口,“如果我没有记错,你父亲从小受他的熏陶,应该也喜欢这种茶。”
“是吗?”
沈灼的情绪似乎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他笑眯眯的看着华林,就像在看一个喜剧演员。
他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下,才轻轻摇了摇头,温声道,“华先生,我以为你会更加干脆一点,没想到您这么不利落。”
华林眉头蹭的一跳,手中的茶杯被他重重的放回了桌面,敲出一声脆响来。
“明人不说暗话,沈董。”他冷着脸看着沈灼:“华海的确有一个儿子,可惜三十年前他的儿子失踪。后来我帮他找到了儿子,他便将自己的公司与股份送给了我。”
他的话说的格外流利,曲折离奇的像是一份早就写好了的侦探小说。
而他就是侦探小说里最伟大的那个人物。
沈灼挑起眉毛看了对面的那个男人一眼,他的外表像是精致包装过的礼品,看上去大概只有六十多岁。
但苏老爷子今年已经八十五高寿,他和华海的年龄怎么也应该到了七十岁以上。
他看着对面的华林,看了半天,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忍了又忍,沈灼还是没有忍住,他张开嘴,带着十足真诚的笑意开口问道:“华老先生,您说的真是太感人了。然后呢?”
“但我兄弟去接他的孩子的时候两个人却都失踪了,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我兄弟和那孩子的下落。”
华林的面上甚至表露出了一点兴味十足的哀伤,他顿了顿才接着道,“后来我找到了那个孩子,却没有再找到我兄弟,那孩子说是出了意外,我兄弟死在了国外。”
沈灼赶忙给面子的鼓起了掌,掌声在回声良好的包厢内绕梁三尺,他一脸感动的说:“这个故事太完美了,华先生,既然您这样英雄,想必也是不怕面对波折与风雨的。”
他弯着嘴角,边说边站起了身,客气的道:“多谢您今天的故事汇,明天我在微博头条等您。”
沈灼拉开椅子准备往外走,还没开始走就被背后华林的一声冷喝制止住了脚步。
“慢着!”
沈灼转过身来抬手看了看表,似乎有些无奈的道:“华先生,虽然你的故事很精彩,但我们都忙,空余时间不喜欢听故事,比较喜欢听实话。您觉得呢?”
“沈灼!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华林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连神色都变得狠厉了几分。
只是连死都不怕的人实在是怕不起来他这幅凶神恶煞的表情,沈灼的确停住了脚步,也的确转过了头,甚至认认真真的端详了华林好几眼。
然后露出一个笑来:“华林,你知道我想让你说什么,不兜圈子还有的谈。我不逼你,你也别逼我。”
“你……”站在原地的华林面色变了又变,好久之后,他才用手从兜里摸出一个药瓶,倒出几颗药就着水一口气灌了下去。
他那么不服老,那颤颤巍巍的手却已经在宣示着他是个暮暮老者了。
华林沉默了一会儿,又看了沈灼一眼,他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茫然与静默,好半天才说:“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你会放过华家吗?”
沈灼重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笑道:“那要看您的回答我满不满意了。”
华林用极阴暗的眼神看了沈灼一眼,伸手拿过一旁的小水壶给自己的杯中重新加了热水,用一种平静的几乎诡异的口气慢腾腾的对沈灼道:“早知道会有今天,我当时就应该直接杀了你。”
“不应该啊……不应该。”那个坐在椅子上的老人喝了一口杯中的碧螺春,有些阴鸷又有些叹息的道,“我不该妇人之仁,到底想给华海留个后。没想到种下的隐患无穷无尽。”
华林将自己靠在椅背上,抬了抬眼皮,问沈灼道,“你想知道什么?”
“沈非,我想你应该知道他是谁。”
沈灼完全没有被他刚刚的几句话影响心情,稳稳当当的坐下来,伸手将面前的茶杯推了推,“他才是华海的亲生儿子,没错吧?”
“没错。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那你让华海冒险去认的那个呢?”
“呵……”华林眼底幽暗一片,他冷冰冰的笑了两声,似有若无的瞥了沈灼一眼,“那是我用他老婆的卵/子和我的精/子代/孕出来的,我的亲生儿子,比沈非小十岁。”
“整了型,当然和沈非长得很像。”
——只小十岁,几十年前就开始筹划的一场,对自己亲兄弟的阴谋。
沈灼面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心底却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假装漫不经心的一挑眉:“他太太的卵子?”
华林笑得近乎微妙:“经期前安排一次体检,再安排个小小的意外,谁会发现呢?”
沈灼努力的让自己看上去是带着笑意的:“好吧,下一个问题。华海是在去认儿子的路上被你杀了的?”
似乎是沈灼这个问题问的太过于直爽,华林愣了片刻,却摇了摇头:“是个意外。”
“意外?”
“意外……”华林又笑了两声,不低不高听上去分外异样,“我本来只想把他关起来,关在一个只有我能去看他的地方。”
“你选了哪里?”
“非洲。”华林的声音阴鸷极了,带着嘶哑又带着点疯狂,“不过你也知道,那地方太乱了,出了意外。”
沈灼内心在几个问题之后已经麻木了。
在他认为华林已经不是个正常人了,他没有正常人的情感,甚至连正常人的思维都不复存在。
他下意识的往华林那边撇了一眼,却发现他此时的神情却多了几分和之前不同的色彩。
他像是在回忆,又像是有极其痛苦的东西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却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几乎是片刻华林就恢复了最初的模样,冷笑着看了一眼沈灼:“小伙子,你满意了吗?还有问题吗?”
沈灼的话语顿了片刻,他犹豫了一下,才缓缓道:“沈非从华家失踪的那场意外……也是你安排的,是不是?”
“哈哈哈——”华林突然笑了起来,他的眼尾挑的很高,看向沈灼的时候有一种极为妖魔化的感觉。
听上去十足疯狂的笑声在包厢里回荡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寂静片刻,华林咧着嘴开了口:“沈灼,你比沈非可聪明多了。智商继承于你母亲吗?鄙人有幸,不知是否有机会见见她?”
沈灼的面上终于没有了笑意,他问完了所有的问题,连继续与华林客套下去的意愿都没有。
他站起身,面无表情而居高临下的看着仍然坐在椅子上的华林:“真可惜,她已经入土为安了。”
“那真是可惜了。”华林竟然点了点头,深以为然一般的赞成了沈灼的意见。
沈灼将椅子推了回去,转身告辞,才走两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停顿了一下转了过来,淡声道:“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能多加一个吗?”
华林像是突然对小辈有了点别样的宽容,他冲沈灼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开口。
“白斯齐——受伤那件事,也是你安排人做的吧?”
“那是谁?”华林皱了皱眉,似乎回想了好半天都没想起来。
沈灼极有耐心的补充:“是个小明星,苏净丞的一个情人。”
“哦对,是有这么回事。”华林点了点头,“是的,我安排了人教训了他一下,给苏净丞那边一点压力,告诉他别太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