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迟见他似是在思索什么,忍不住开口道:“不过陆公子莫要担心,他方才那么说便是对你没什么意见,接下来只要里正同意便好了”。
陆辞瑜回过神,忍不住一笑:“在下知晓了,多谢林哥儿”。
林迟通红了脸,别过头不再说话。
他二人到达时间刚好,里正正挽着袖口从院中走出,林迟已恢复了平时神色,问过好后便道:“里正叔叔地里可是有什么事?”
里正闻言看去:“原来是林二哥儿啊,能有什么事,就是饭后空暇想去地里看看”。
陆辞瑜仔细打量着,里正约莫有五十来岁,看着憨厚老实平凡普通,他却不敢大意,能当上一村里正的人哪有那么简单。
林迟与里正已经说过陆辞瑜想在此定居一事,里正点头看他一眼,让他进屋。
院中一中年妇女正在清扫院子,见到林迟进来有些亲切地拉着他的手:“迟哥儿,你可是有好一段日子没来看婶子了,可是你那二伯娘又碎嘴了?”
林迟不想在陆辞瑜面前提自己家那些糟心事情,有些无奈,看了陆辞瑜一眼:“婶婶,这还有人呢”。
中年妇女这才看见与里正一同进来的陆辞瑜,被他的姿容惊了一跳,忙住了嘴不再说话,讪讪着冲着陆辞瑜点点头,对里正道:“我去给你们泡茶,你们进屋慢慢谈”。
“那个……婶子无须操劳”。陆辞瑜有求于人,哪能让她去泡茶。
“普通白水就行,多谢婶子了”。
他眉眼含笑大方有礼,长的好看的人总能得到更多优待。里正娘子羞涩一笑,拉着林迟进了厨房闲话家常,边走边想:真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啊。
陆辞瑜与里正进了堂屋,坐下,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他的表演。
第2章 落户
“里正大人。”陆辞瑜将剧本在脑中迅速过了一遍,还未说话便先起身,学着近几日偷学来的学堂书生酸腐模样恭敬一礼。
里正心里一跳,看对方这副姿态似乎还是个读书人,匆忙上前将人扶起:“陆公子请起请起,有话直说便是。”
陆辞瑜直起身子,勉强笑笑。
“在下陆珪,字辞瑜,祖籍江南青延。家有铺面几间并良田近千亩,家中手足众多,辞瑜行六。”陆辞瑜面上叹了口气,低声道。
“半年前祖父与父亲一同外出验看铺面,路遇山洪不幸离世。嫡母对经商并不在行,外有叔伯……相帮相助。陆府一夕衰落,嫡母不得已变卖家产祖业维持生计。”陆辞瑜声音喑哑面色哀戚,他抬头看了里正一眼,似乎对自己此刻状况极为窘促,小声道:“见笑了。”
陆辞瑜话只说一半,旁人自会根据得到的信息猜想出最容易被接受的结果。
因为是自己猜测得出的结论,心底便会率先相信三分。
他说的含糊不清,里正这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哪能听不懂。陆辞瑜嘴上说的是相帮相助,实际上怕不是又是一起林迟他叔伯家鸠占鹊巢霸人家产的事件。这孩子看着像是个读书人,知书懂理,明白自己不能言长辈之过才一言带过的。
里正犹自在那脑补,陆辞瑜垂眼背过身,拿袖口擦了擦眼睛,再转过来时眼眶已是通红一片。
能不红吗,他下山之前怕自己哭不出来特地在袖口那处滴了几滴芥末油,好在衣袖处为了防脏防磨料子本就用的黑色,染了脏污村民也看不出来。
“陆府遣散下仆,但仍旧入不敷出。嫡母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请来族内长辈主持了分家,而后带着我等远离青延,想要寻个地方重新安置下来。”
“嫡母为了路途安全,特地寻了个有镖行押镖的商队同行,没想到……没想到……”。陆辞瑜语调酸涩,哀痛的连声音都变了(其实是被芥末呛的)。
“前几年朝廷动乱,新帝……新帝即位,不少山匪无人辖制,四处作乱。一队山匪看中商队货物,中途劫镖屠杀,辞瑜被兄长拼死护着,挣扎逃了出来。”
“等贼人都走光了,辞瑜才敢偷偷回去收敛了亲人尸首,后来搭上了一支好心的商队养伤,并随之一路向北,最终才到了这里。”
里正点头。
几年前,当今皇帝率军打上皇都,逼迫先帝禅位。那段时间辰朝上下都乱作一团,不少人趁机抢杀落草为寇。
府衙官员整日关注着上面动向,也无心剿匪,山匪流寇很是猖獗了一段时间,不少百姓遭难,这事儿他们阳宁村也有所耳闻。
不过好在新帝登基后立即下旨派兵剿匪了。妄谈新帝是掉脑袋的话,他们心里清楚就好,绝对不能说出口。
陆辞瑜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先前跟随镖队前行,因为贪图省事名籍户帖都放在了商队头领处,后来遭遇山匪匆忙之间各自逃命,头领下落不明,名帖路引便也一同遗失了……”。
“没了名帖,城镇县府等有关卡设立的地方都进不了,辞瑜浑浑噩噩无家可归不知该往何方。后来无意行至阳宁村,观本村民风朴实待人诚恳山清水秀风景怡然,便动了在此定居的念头,还望里正能够应允。”
这些东西也不都是他胡编滥造的,其中很大部分都确有其事。
这个朝代当真有个青延陆家,惨事发生后没过多久陆辞瑜就穿越了过来,当时地上血迹还未干涸呢。
“陆公子觉得我阳宁村民风朴实?”里正闭口不答陆辞瑜想要定居一事,转而问道。
“正是。”陆辞瑜心里着急,又不能不答:“村中民风质朴,无论是村中初遇的二叔公还是外面那位林小哥儿,都给了辞瑜极大帮助,辞瑜谨记在心。”
里正暗自点了点头。倒是个有心的孩子。
“陆公子似乎是个读书人?”
陆辞瑜羞涩笑笑:“辞瑜只是上过几年学堂读过几本典籍而已,读书人这三字是万万不敢当的。”
嗯,还是个诚恳的孩子。和村中某些读过几天书就自诩为读书人看不起他们这些在土里刨食的人不一样。
屋内二人继续一问一答,屋后灶房中里正娘子也问个不停。
“迟哥儿,你看这位陆公子如何?”
林迟低头叹气:“婶婶,您这是说什么呢。”
他本来就打算着晚上来寻趟里正婶婶的。他这几日因病都昏昏沉沉的,夜半被渴醒身子又不适的很,想去灶房给自己倒杯水喝,正好路经二伯母的门前无意听见二伯母和她的女儿林楣商量要将他官配给外村的鳏夫一事。林迟直接就如遭雷击僵在原地,慌乱之中想到素来对自己极好的里正婶婶,想着求她给自己出个主意。
里正婶婶性子有些爆,若是被她知晓怕是当即就会嚷嚷起来。都是农家的土房小院不隔音,林迟不怕被里正听到丢脸,他却没来由的不想被陆辞瑜知晓。
他一沉默,里正娘子却想到了别的地方。谁不是从年轻时过来的,少年的小心思根本遮掩不住。
那位陆公子单论周身气度就非他们这村中人可及的了,走到城里都能吸引来不少视线,哪能在他们这么个小村子择妻娶夫?何况那位陆公子看着也有二十来岁了,这个年纪怕是早就娶妻生子儿女成群了。
里正娘子叹了口气。好歹是自己看大的孩子,林迟年纪也不小了,他那二伯娘不愿在他身上花费心思,她就得多帮着相看相看了。
她见林迟仍旧低着头不说话,知道他心里苦,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从灶房柜中的小坛子里摸出块糖塞进他嘴里:“甜的。”
林迟眼眶一涩,口中的糖质量并不好,甚至微微发苦,但在他们这里已算得上是极奢侈的了。村中百姓只有逢年过节有人成亲时才能吃上几块,这块还不知被存放了多久。
里正娘子本想着让他高兴一下,没想到人似乎更难过了,有些慌神,匆忙转移话题道:“啊。他们聊了这么久,恐怕也口渴了。迟哥儿,我们给他们送水去。”
陆辞瑜被里正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问的冷汗连连,他问的倒不是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大多是自己对一些事的看法。陆辞瑜来前已经尽自己所能将里正可能会有的态度做出了最完善的假想应对,空间纸上白纸黑字还记着一堆人设经历呢。没想到里正根本不按套路出牌对他的演出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