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倒退一步捂住心口。老天爷啊,明明是个六七尺高的汉子,撒起娇来连他这把年纪都受不住。
长的好看了不起啊。
老郎中冷哼一声,转身进屋。
陆辞瑜早就摸透他的性格了,知道他这是默认了,禁不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里正见他那模样有些想笑,唇角刚向上勾起,又被他强制地压了下去。冷着脸维持他里正最后的形象,僵硬道:“衣服怎么弄的?”
陆辞瑜不明所以,低头看了眼,袖口处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估计是在山上时被横生的枝桠划破的。
陆辞瑜不可置信脸。
他衣服不少,挑挑捡捡能在这儿穿的却就这几件,转眼又报销了一件……户籍还没办理不能进城去置办新的,没有穿的了可怎么办……
里正叹气。就知道这公子哥儿自己不会补衣服,也对,哪个汉子懂这个啊。
“迟哥儿不是在屋里吗,让他给你补上吧。”
陆辞瑜一脸懵逼看他——这个不需避讳吗?
里正扶额叹气,作势要打:“让你去你就去,废话那么多干嘛。”
陆辞瑜匆忙避开,唠叨了几句便进了屋。
里正在他身后叹气,这孩子怎么就不开窍呢。
陆辞瑜进了屋,林迟正在擦桌子,见人突然进来吓了一跳。
他头上的布已经拿掉了,头上伤处结了薄薄的一块痂,看着极碍眼。
林迟是个闲不住的性格,在床上被逼着躺了几天,转身就说什么都要下床。正如同陆辞瑜拉不下脸在里正和林郎中家蹭吃蹭喝一样,林迟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
陆辞瑜能上山摘些草药打些猎物,他便在家给老郎中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打扫卫生打打下手。
陆辞瑜拿过他手上的抹布,快手快脚的擦了一遍,而后让人坐在凳子上,犹豫片刻才问出口。
他指了指袖口上长长的一条,补充道:“缝上就行。”
林迟自无不可。
又不是什么贴身的衣物,哪有那么多说法。何况他二人清白坦荡,自然无所畏惧。
陆辞瑜进了别屋换了衣服,将衣衫递给林迟便继续出去帮忙。他前几日弄脏了外衫,自己又洗不干净,索性也放到了这里洗了,干了又忘了拿回去,今日倒是正好换上。
他在外又忙了半天,老郎中解不开绑东西的绳子,干脆让他进屋拿剪刀去剪。陆辞瑜点头道是,刚一露头便怔在原地。
夏日斜阳的温暖光芒顺着半开格窗交错映下,整间屋子都被照射的暖洋洋的,细小的飞尘随着空中的气流升落浮沉,无风而动。眼前的少年低垂着头眼神专注,仔仔细细修补着手中的衣物,针线灵巧的穿梭于布料之中,每一次收合都会将衣上的裂口缩小几分。
时间都仿若停滞片刻。
所谓岁月静好,不过如此罢。
林迟察觉到那处有人,抬头望去,见陆辞瑜直直站在那处也未多想:“怎么了?”
陆辞瑜回过神:“林爷爷要我取下剪刀……”。
林迟点头,将身侧剪刀递了过去。动作间十分顺手自然地将剪刀尖头锋利那面对着自己,柄处对着陆辞瑜。
陆辞瑜将一切收于眼底。
他突然想起曾经看到过的一句话,说小事与细微处最能体现出一个人的素养与内心。
他也不知是怎么了,一句话未经思考就脱口而出:
“愿意与我交往试试吗?”
第8章 没名
“什么意思?”林迟被他惊了一跳。
陆辞瑜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这里似乎没有交往这个说法?
古代吗,几乎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家的亲人长辈彼此同意了便直接定下亲事,多少人进了洞房摘了盖头才见到对方的第一面。私下交往培养感情什么的,这个朝代还没有出现这方面的文化变/革,林迟自然是听不懂的。
陆辞瑜纠结了半:“就是……我们可以试试看……如果双方都满意就成亲……”
啊啊啊啊中华语言博大精深怎么就没个词能表达出他此刻心情呢!
啊啊啊啊他刚才怎么就脑子一热脱口而出呢!!
林迟僵在原地,低垂着头,沉默半天才低声答道:“可以。”
他也知道陆辞瑜这话多惊世骇俗。一旦被外人发现,哪怕日后陆辞瑜真的娶了他,他也脱不掉这顶不守规矩伤风败俗的帽子。可不知为何,林迟就是忍不下心拒绝。
能多相处一刻也是好的。
如果事情被人发现……他就去投河。
绝对不能影响到村子和陆辞瑜的名声。这个朝代对风气看的极重,一旦传出了什么事情,上至里正下至村中每一个出嫁的未出嫁的都会受到影响,他的自私,没理由要让别人为之付出代价。
陆辞瑜哪知道事情会这般严重,压下心头喜意向林迟看去,未曾想对方脸上带着笑,眸中却写满了忧愁不安。
陆辞瑜犹如霎时间被人泼了一盆冷水,转瞬从和煦春日穿越到刺骨寒冬——和他交往就这般不愿吗?是有隐情才被迫答应的吗?
屋外老郎中见人进屋半天也不出来,等的有些急了,连声叫了好几次他的名字。陆辞瑜匆忙应答一声,与林迟交代了一句,心神不宁的拿着剪子就出了屋门。
里正和老郎中坐在屋内石桌前,将桌上一大堆草药分门捆绑好,过几日就是镇上大集的日子了,老郎中要拿这些草药去镇上药铺卖掉。
里正见陆辞瑜过来,顺口道:“陆小子这几日别给我们送了,多打些猎物囤着,到时一起去镇上卖了。”
陆辞瑜点头道是,他心思仍旧在林迟那处,还没回过神来。
“还有,昨日有人去我家做客,正好看到你打的野鸡,问我是谁抓的。村中的袁猎户去年在山上摔断了腿,阳宁村无人上山打猎,村民有需要只能自己上山去找或者拜托别村的猎户。”
“他想跟你买几只猎物,我就突然起了这个心思。”
“陆小子可以打了猎物在村中卖,也能借着这个机会多认认村里的人,帮帮村里。”
说是让他帮帮村里,陆辞瑜心里明白里正用意,里正分明是在帮他。
一来可以让他多赚些银钱,攒下备用;二来让他借着这机会与村里人结识,以便更好的融入这个村中;三吗……这就是陆辞瑜自己的小心思了。
一个人的性格体现在方方面面,看着是不起眼的卖野物的小事,实际上却能清楚的将每个人的品性都摸索出来。
谁好贪小便宜斤斤计较、谁会缺斤少两以次充好、谁是坦坦荡荡说一不二……这些都会被清清楚楚展现在他面前。此刻记下了,日后自己做生意需要找人帮工时心里就有数了。
这是笔怎么算都不会亏本的买卖,陆辞瑜自然不会拒绝。
“辞瑜谢过里正叔叔了。不过辞瑜不会打猎太久,安定下来后会做些生意的。”
里正点头:“上山打猎再怎么说都不是长远之计。别人就算了,你这体格实在是让人担心。早些安定下来也好。”
“不过做生意要入市籍,士农工商,属商最贱,陆小子要想好啊。”
陆辞瑜皱起眉:“不瞒里正叔叔,我也在犹豫这个问题。”
古时五籍,贵良商奴贱。左右逃不过等级尊卑这四个字,哪怕是富甲一方的商贾,依照律法规定见到最微末无品的小官也要低人一等。当然这仅仅是规定而已,实际上有钱能使鬼推磨不是假话,手里有银子就是大爷。
但朝廷对市籍限制极大,种种条例法令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况且不同于其他籍,入了市籍很难改出。古时甚至有的朝代规定商人后代只能如同父辈一样世代为商,还有的朝代规定商人后代不得科举等等。
陆辞瑜不知道这个朝代具体规定如何,这种常识性问题他没法开口向里正询问,又怕贸然定下户籍日后会后悔。
“陆小子是读过书的,不打算再走这条路了吗?”
陆辞瑜摇摇头:“我清楚自己的本事,读书识字还行,真要做学问着实为难。不过若是有机会的话,考个秀才功名也好。”
里正点头,他心里仍旧是希望陆辞瑜能继续进考的,不过还是那句话,他自己不愿意,旁人怎么劝都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