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哪里舍得让陆非辞帮什么忙?无论是这三年来日以继夜的挂念, 还是再往前三百年魂牵梦绕的思念, 都足以让他将对那人的爱恋刻入骨子里。
他已经等了太久太久,望穿了秋水, 才终于与伊人重逢。
此刻巴不得将人圈进尾巴里宠着, 都不知道要怎么对他好。
奈何经过三年前的那一夜, 他们之间已经裂出了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以至于今时今日, 他甚至都不敢表明身份,满腔爱恋自然也无法付诸于实践,甚至都不敢倾诉, 只能像现在这样静静地看着。
陆非辞道:“那你先好好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你要走了吗?”九归蹭地坐直了身子。
他刚尝到了一点被人照顾的甜头,就如同初食禁果的小蛇,片刻都不想陆非辞离开自己的视线。
陆非辞看着那双眼巴巴望着自己的眼睛,总有一种微妙的熟悉感。
“我再去问先生你的伤怎么办。”他回答道。
“我的伤一点儿也不碍事,你……”九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想告诉他,你留下来陪陪我就好,可话未出口,自己就先羞赧起来。
“你……坐吧。”
九归最后还是用实际行动表达了挽留,他往床里边挪了挪,给陆非辞腾出了一个坐的地方。
陆非辞一怔,不过还是坐了过去:“还有什么事吗?”
狐狸老脸一红。
陆非辞见他脸色不太对劲,不禁担心地问:“你的伤真的没事吗?”
“真的!”狐狸担心他又要走,急忙点头,差点儿就要下地绕着他转两圈了。
陆非辞眨了眨眼,没再接话。
气氛一时间沉默下来。
“那个……我还是让先生再来看看吧。”半晌过后,陆非辞才又开口:“那银蛇毕竟剧毒,就算你觉得没什么,万一留下了后遗症也不好。先生精通医术,说不定能帮到你。”
九归那张脸一下子又耷拉下来,小声嘟囔说:“我不想见他。”
这可真是句肺腑之言,他如今的这副狼狈模样一点儿也不想让沈不归看到。
陆非辞愕然:“你和先生不是朋友吗?”
九归狠狠一摇头,凤眸中闪过一丝嫌弃。
如果对面坐着的人不是陆非辞,他一定已经半讥半讽地甩出一句“谁跟他是朋友”了。
陆非辞这回真的有点好奇了:“那你为什么救我?”
从男子的反应来看,他和先生的关系似乎不算太好。
可自己与这红衣男子素不相识,他如果真的讨厌沈不归,又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救下自己?
狐狸无言以对,和陆非辞大眼瞪小眼了半晌,憋出一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陆非辞:“……”
他虽然还不了解男人,但也知道对方不是那么乐善好施的人。
因为在蛇妖放出暗器的瞬间,男人并没有开始行动。他是在毒牙突破了结界防线,朝自己射来时才赶到的。
“没关系,你如果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方便说,那就不必说了。”陆非辞摇了摇头。
九归知道自己的蹩脚理由根本骗不了人,“救死扶伤”四个字和他从来不沾边。
他的心就那么点大,从前装的是自己,三百年前又住进了一个陆非辞,实在装不下其他人了。
九归垂眸道:“其实,如果我从一开始就选择放弃蛇妖,去解救周围的人,那么现在也不会‘自食其果’了。”
他抬起头问:“你是不是也希望我这么做?”
沈不归昨日的那席话又在耳边响起,九归知道,陆非辞和他是不同的。
不料对方一怔,反问道:“为什么会这么想?”
说罢,竟还仔细思考了一番:“你如果能有这份心,我当然也高兴,不过救人不是你的责任,是我的,你能帮着对付蛇妖我就已经很感激了。”
陆非辞自幼受到燕行客的教导,确实也养出了一身君子操守。
他有自己的处事原则,然而这份原则是用来律己的,不是用来度人的。
何况男人是一只妖。
妖的世界弱肉强食,自古如此。他们只要能安分守己不伤及人类就谢天谢地了,还要强迫他们吃斋念佛的话实在太无理取闹了些。
这次换九归愣住了。
陆非辞起身道:“好了,你先好好睡一觉吧,我也去洗个澡歇一歇。”
经过小半天的折腾,陆非辞也确实有些累了。
这一次狐狸没再挽留他,只是眼巴巴地盯着他的背影,恋恋不舍地目送他离开。
直到人已远去,九归躺在床上,听着屋外哗啦哗啦的落雨声,这才开始回味那人留下的余温。
他曾以为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到当初,毕竟在三年前的分岔路口,他走上了一条一去不返的错路。
不成想今日,老天一下子砸给他了太多惊喜,以至于此时此刻,他仍有一种恍然入梦的错觉。
九归摸了摸右肩上的小伤口,一咬牙,直接徒手抠了进去。
“嘶——”
指尖在皮肉下摸索片刻,终于抠出了一颗细小的毒牙。
他撇了撇嘴,随手将毒牙扔到了地上。
伤口转眼就不流血了,只留下一道小口子,看起来一点儿也不严重。九归低头一瞅,竟还觉得有些可惜。
陆非辞今日这么待他,就是因为这点伤吧……
他想到这里,不禁抬手比划了比划,纠结要不要将伤口弄大一点。
比划了半晌,突然放下了胳膊。
他既想得到那人的注意,又到底怕他担心。
九归倚在床头,怔怔地发了好半天呆。
突然,眉头一皱。
体内的旧伤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先生,我回来了。”陆非辞推开了沈不归的房门。
“怎么样?”沈不归问。
陆非辞一愣:“您是说隔壁那位先生吗?的确没什么生命危险,不过我看他的脸色并不好。”
沈不归:“……”
他叹了口气,投去一个语重心长的眼神:“我是问拍卖会那边怎么样了。”
“呃。”陆非辞摸了摸鼻子,走到沈不归对面坐下,“有三四个人受了轻伤,没有出现重伤或死亡的情况。我离开那会儿,公会的人似乎在跟当地居民商量,打算将凤凰甘草送到附近的省会城市再拍卖一次,毕竟还是城里安全些。”
他看着桌上放的捉妖瓶:“您这边问明白了吗?那蛇妖为什么突然开始食人心肝,现在又要来抢凤凰甘草?”
沈不归摇头:“她不肯交代,不过我检查了一下,她本人没什么大病,不至于要用凤凰甘草。”
陆非辞问:“会不会是为了别的什么人?”
“这就不得而知了。”沈不归说,“之后的事交给公会吧,真相37 当前是第: 39 页,当前每页显示 10000字 如何不归我们管。”
“那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沈不归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动身吧。”他指了指桌上的捉妖瓶,“得先去K市将蛇妖交给他们。”
至此,银蛇的事也算告一段落。
吃过晚饭,沈不归拎着一壶温酒,在屋檐下倚栏听雨,乐得清闲。
本打算好好放松一晚,却不料隔壁出了点小意外。
丝丝缕缕的妖气溢出,在空气中暴动流窜。
那气息狂乱又微弱,陆非辞或许感觉不到,沈不归却捕捉到了。
他神色一动,提壶走了过去。
“咚咚咚——”
沈不归客客气气地敲了敲狐狸房门,说出来的话却不很客气:“你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或许是碍于陆非辞就在附近,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房间里的人同样用低哑又暴躁的口气回他:“滚!”
沈不归挑了挑眉,咔嚓一声,门锁应声开启。
他推门而入,眉心忽然蹙了蹙。
房间内一片混乱,妖气四溢。
空气中好像有几股不相容的力量在相互冲击,几乎扭曲了空气。
幸亏九归在房内设了一圈结界,困住了这狂暴的气息,才没有令外界察觉。
只是纵使拼命压制,还是有几缕妖气无可控制地溢了出去,被沈不归发现了。
“你怎么回事?”沈不归往里走了走,终于看到了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的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