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我干吗?”少年被他盯得有些尴尬,低下头开始吃面。
陆非辞却没有移开目光,仍然将视线牢牢锁定在了少年身上。
直到狐狸也开始挥爪子了:“喂,你看什么呢?还魂了!”
“没什么。”陆非辞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重新开始进食,吃了一会儿才又问道:“之前你说你叫阿辰,今年十七了?”
“嗯。”少年点了点头。
“你一出生就在孤儿院吗?有没有人说过是在哪里捡到你的?”
“这我不太清楚。我幼时还不记事,再之后就被养父母领走了,没人提起过。”少年说,“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了。”陆非辞摇了摇头。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大概就只是像罢了。
他虽然这样想,到底又问了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尚有亲人在世呢?”
少年沉默片刻,垂眸道:“那也不能改变什么了,从小不在一起长大,肯定没什么感情的。我现在一个人也能活,不必再去……”
他刚想说“祸害人家”,但忆及陆非辞方才所说的话,又咬唇忍住了。
陆非辞知道他在意自己的手相命格,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言,图揭伤疤罢了。
一顿饭很快就吃好了,二人分别时,太阳刚刚落山,夜幕还未完全降临,天边晚霞绚烂。
临走前,陆非辞再一次叫住了少年:“对了,你现在住哪?”
少年伸手朝西边一指:“我现在就睡路边,不过前几天发现那有个关停了的废弃工厂,我打算搬去那里。”
陆非辞说:“我明天就去向公会反映一下这里的情况,你暂时不要乱跑,毕竟……这附近可能不太安全。”
“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少年乖乖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瞄了他一眼,“哥,你也保重,一路顺风。”
回去的路上,狐狸突然问道:“你刚刚干吗盯着他看那么久,是想起他像谁了吗?”
陆非辞惊讶地看着它:“你变聪明了啊。不错,我觉得他有点像我们隔壁柳奶奶。”
“啊?”狐狸想了想,“像吗?”
“神韵挺像的,你没近距离接触过柳奶奶,估计看不太出来。”陆非辞说,“柳奶奶的儿子、儿媳和刚出生的孙子都在十几年前的一起连环车祸中丧生了。如果他的孙子还在世,差不多也到阿辰那岁数了。”
“怪不得你问他还有亲人在世会怎样……”狐狸说,“你怀疑他是柳奶奶孙子?”
“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应该只是长得像。”陆非辞笑了笑,“我只是想,柳奶奶如今腿脚不利落,缺个人照顾,阿辰又举目无亲,也缺个人疼他。所以哪怕来一场美丽的误会也无妨,阿辰如果能住去小巷,两个人正好相互照应,也算是各取所需了吧。可惜他到底有心结,那就不勉强了。”
狐狸闻言,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我刚刚也瞄了一眼他的手相,即便不是天煞孤星,也是大凶之相,未必能久活。”
“我知道。”陆非辞的笑容淡了下来,叹气道:“但这话不能在那孩子面前说。人的一生本来就短,何必相信这种命格,郁郁终生呢?再者说,有谁生来就该倒霉吗?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他若仍心怀希望,或许能活出一番新天地。”
陆非辞说到这里,又忽然想起了洛先知关于自己的预言,一时间感慨良多,却只是沉默。
第二天,陆非辞跟秋醒请了半天假,打算上午去通灵者公会跑一趟。
路过柳奶奶门前时,他脚步一顿,抬手似乎想去敲门,却又犹豫了。
就在这时,木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了,柳奶奶端着一碗粥,走了出来。
“小从,今天这么早就出门啦?我正要给你去送粥呢。”老人脸上挂着慈祥的笑,看他像是在看自己的儿孙,“绿豆粥,解暑降温的,你喝一碗再走吧。”
“好,谢谢您。”陆非辞双手接过粥,碗并不烫,想来是已经凉过一阵子了。
“进来喝吧,这大热天的,我里面开着电扇呢。”柳奶奶把他引进了自己的小屋。
屋子不大,比陆非辞的稍微干净整洁一点,看得出经过老人的精心收拾,但仍然十分破旧。
“对了,你前阵子不是说要搬家吗,房子找的怎么样了?”
“还在找……抱歉。”陆非辞低头道。
“你这孩子,这有什么好抱歉的?”柳奶奶笑他,“你现在越来越有出息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还这么年轻,想往高处飞就往高处飞吧,真的不必理会我。”
陆非辞也笑了,他放下碗,正要说些什么,可身子却突然一僵。
他的目光越过了柳奶奶,死死地盯着老人床头的一副相框。
那是一张全家福,是一双年轻的父母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笑容中满满都是幸福。
而这对父母,更令他觉得眼熟了——昨日他见到的少年阿辰,和照片中的父亲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陆非辞难以置信地盯着照片看了半晌,声音有些发涩:“那照片里的,是您儿子儿媳?”
老人回过头,目光又温柔又苍凉:“是啊,正是他们,转眼也过世十七年了……”
陆非辞又问:“那当初您的孙子也是在车祸中丧生了是吗?最后尸体找到了吗?”
老人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不过还是回答道:“其实没有……那是一场十分惨烈的连环车祸,前后十几辆汽车相撞,最后又引起了火灾,他还那么小,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柳奶奶说着,面色不禁沉痛起来。
陆非辞见状,也不好再问,怕惹老人伤心。然而心中却翻起了惊涛骇浪,如此说来,阿辰还真可能是柳奶奶的亲孙!?
他脸色几变,一时间心中闪过了无数想法,却又渐渐镇定下来。
他暂时没有将这件事说出口,而是匆匆喝完了粥,告别了柳奶奶,回到自己的小破屋中。
狐狸还没有出门,因为陆非辞一会儿要先去公会,不直接去上班,他们便约定下午在古玩店碰头。
“你怎么又回来了?”狐狸懒懒地掀起眼皮,然后一愣,“出了什么事?”
陆非辞神色有些复杂,似乎挺高兴,可又像是在担心:“我现在觉得,我们昨天遇到的那个少年还真可能是柳奶奶的孙子。”
“啊?”狐狸也愣了。
陆非辞道:“我刚刚去了趟柳奶奶屋里,看到了她儿子儿媳的照片,和阿辰现在长得特别像。”
狐狸问:“所以呢,你告诉她了吗?”
陆非辞摇了摇头:“还没有……单凭长相其实不足以确定他们有血缘关系,还需要进一步考证,我怕贸然说出来,再让老人空欢喜一场。更何况昨天阿辰的表态你也听到了,即便事情是真的,万一他不肯来见柳奶奶怎么办?”
“那你要怎么办?”狐狸对这件事兴趣不高,懒洋洋地趴了回去,“还要帮他们祖孙相认吗,你也不嫌麻烦?”
“别这么说,柳奶奶当初那么帮我,现在我们都要走了,走前能为她做点事也是好的。”陆非辞说,“不过这事急不得。阿辰那里我晚上再去趟吧……昨天他说打算搬到周桥附近的废弃工厂里住是吗?”
“你这家伙……”狐狸意味不明地望着他,语气却无关醋意,反而带着一丝温柔,“某些方面也很像那人啊……”
它沉默片刻,才回答道:“那小子只说最近搬去,你可以先沿着街边找找看。”
“好吧。”陆非辞低头看了眼时间,“那我还是先去趟公会,把情况告诉他们。周桥附近的治安估计不大好,怨尸如果太久得不到超度和净化,恐怕还要生变。”
陆非辞一出屋门,又一次撞见了柳奶奶。
“柳奶奶,您怎么出来了?”
“我出来洗碗。”柳奶奶端着手中的空碗朝他笑笑,神色却有些不太自然。
陆非辞急着去公会,也没太注意到她的脸色,只是微笑道:“一直以来多谢您的照顾,我搬走之前,说不定还能给您带来一个惊喜呢。”
他乘上了去往公会的公交车,不料路上又再一次收到了少年的来电。
“那个,哥,还有一件事,我昨天忘记说了……”电话中的少年语气有些疑虑,有些踟蹰,“我原本也没在意,就是所有人消失的那晚,我好像隐约察觉到了一股令人很不舒服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