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完了。我们该不会其实也长出来了,但是没发现吧?”
“大家快检查!快检查自己的身体!”
太子殿内混乱不堪,一检查,尖叫声此起彼伏。果然!已经有不少人身上早就都浮现出了人面,只是他们自己没有觉察而已,等他们觉察的时候,人面已经五官俱全了!
太子殿外的怪人们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手牵着手舞得更狂。而殿内一股惶惶欲绝的氛围迅速传播开来,谢怜的心砰砰狂跳不止,几乎要从胸腔跳出嗓子眼。
他记得人面疫的发作没有这么快的,为什么会这么快!
白无相,当然是白无相!他猛地望向那冷眼旁观的始作俑者,还未开口,忽然一人弹起,喘了几口粗气,赤红着眼道:“打、打劫?你是神,你是太子,你居然打劫?”
谢怜微懵,道:“我……”
那人打断他道:“我们那样供奉你,你干了什么?打劫!你带来了什么?瘟疫!”
他带来的瘟疫?
谢怜愕然道:“……我?不是我?!我只是……”
然而,到了这一刻,众人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了。
近百人红着一双又一双的眼睛,团团围了上来,靠得最近的那人拔起了斜插在地面上的黑剑。谢怜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那人手握着黑剑,哆哆嗦嗦地道:“你……你要弥补的吧?你要赎罪的吧?”
那黑剑的寒光流转,谢怜的恐惧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这么多人,如果每个人都用这把剑给他致命一击,到最后,他会变成什么样?
不止是想到可能会被捅得千疮百孔,更恐惧别的东西。他隐约感觉到如果让他们这么做了,他心里可能就有什么东西再也回不去了,忍不住脱口道:“救……”
这一声“救命”还没喊出口,那冷冰冰的黑剑便再一次刺入了他的体内。谢怜霎时瞪大了眼。
那锋利无比的黑剑刺入又拔出,紧接着就换了一个人,下一剑几乎无间隙地刺入。谢怜的喉咙终于封不住了,长声惨叫起来。
那惨叫实在太过凄厉,听得围在他四面八方的人们都胆寒不已。有人闭上眼,别过脸道:“……不要让他叫了。咱们动作快点,速战速决吧!”
谢怜感觉有人堵住了他的口,按住了他的手足,还在交待:“按住别让他滚下来。还有别刺偏了,没刺到致命之处不算数的!”
“哪里是致命的位置?我怎么知道刺了算不算数?”
“心脏、喉咙、腹部这些吧!”
“一个一个排队来,不要抢!我让你们不要抢,我先来的!”
“不确定有没有刺到致命之处就再刺一次!”
“不行!你多刺了别人要在哪里下手?”
一开始的犹疑、不忍,越到后来,就越是荡然无存。越到后来,就越是顺畅流利。漆黑的剑锋不断刺入又拔出,谢怜一双眼睛睁到极致,泪水滚滚落下。他心底有个声音在无声地嘶吼。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啊!!!
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为什么死不了啊。为什么不能死啊!!!
他想用最惨烈的声音号啕,但喉咙嘶嗬着一个字也号不出,大概是已经被割断了。他痛到要发疯,好像把几辈子所有的痛都在这里受完了,今后永远也不会再感觉到任何疼痛了。他什么都看不到了,全世界都是黑色的,只有一团火光在不远处疯狂燃烧,越来越亮,越来越猛烈。然而,它在白无相手中,挣脱不得牢笼。
他听不到自己的惨叫声,却听到了另一个惨叫声,似乎就是从那团火光里传来的。虽然不是他发出的,但那惨叫中的痛苦居然和他是全然一致的,不比他微弱分毫。
但他已经再也无法忍受到这一步还能清醒着的自己了。
谢怜喉中低低咕噜一声,意识彻底破碎。与此同时,整座太子殿中爆出了一阵烈焰的汹涌灼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上百个高低不一的人声同时尖叫起来。业火过境,烈焰焚烧,根本没有一个人能逃脱。鬼火灼浪,瞬间将太子殿内神台下的所有活人烧成了一具又一具焦黑的尸骨!
而待到火光渐敛,缓缓收拢,原先的那团小小鬼火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渐渐成形的一个少年身影。那少年跪在神台前焦黑的地面上,深深弯下了腰,双手抱头,正在痛苦万分地长声惨叫。
他甚至根本不敢看躺在神台上的那个人现在是什么样子的,因为,绝对,已经不成人形了。
太子殿中,尸骸满地。白无相哈哈大笑着转身,来到殿外。怒火焚烧的范围远远不止一座太子殿,殿外那些狂舞的怪人们也被烧成了干尸和渣滓。他恍如未见,踩着这些尸体走过去,发现整个森林,不,应该说,是这整座山都在哀嚎。
不断有黑气向上空飘去,那些都是被震得不得不逃离栖息之地的亡灵们,被狂风吹得流离四散。太子殿的上空黑云滚滚,缓缓旋转,仿佛天上生出了一只巨大的眼睛。
那是邪物出世,厉鬼成形的天象!
☆、第191章 无悲喜白衣祸此世
谢怜不知道他是醒着还是睡着。
如果说是醒着,他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反应,也没有记忆,如果说是睡着,但他却一直睁着一双眼睛。
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白无相已经将那把黑剑佩在了他腰上,像个奖励孩子的长辈一样,道:“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说着,拍了拍剑柄,意味深长又温和地道:“它绝对比你从前收集的那些宝剑和君吾送给你的剑要更锋利。”
谢怜任他帮自己佩上了剑,没说话,也没有反抗。因为任何反抗都是无用的。
他就这样,换上了一身新衣服,佩了一把新宝剑,拖着一副仿佛新生般的身体,向漆黑的太子殿外走去。白无相又在他身后道:“等等。”
谢怜顿住了脚步。白无相又无声无息来到他身边,把一条白绫放到他手里,道:“你忘了这个。”
那是之前他用来遮脸,后来又被缚住的那条白绫。
谢怜一个人,摇摇晃晃地下了山去。
已经是白天了,太阳也出来了,但阳光照在他身上,谢怜一点也不觉得暖。
下山途中,他看到一条小溪,叮咚叮咚,甚为清澈活泼,走到溪边。溪水里倒映出他的模样,谢怜盯着那张苍白的脸,脸是光滑白皙,一丝伤痕也没有,脖子也是,身上一定也是。
但他看了一会儿,就不能再看下去了,埋头掬起几抔溪水,洗了把脸,又喝了几口。喝着喝着,忽然发现上游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缓缓抬起头,只见不远处的上游岸边,一块大石旁,倒着一具尸体,看衣着,正是那卖艺的汉子。
他没有下山,而是死在了路上,大石上有一滩格外明显的血迹,看样子是疼痛或恐惧之下撞石而死的。尸体已经烂了,一半泡在水里,散发出阵阵恶臭,一动不动,但那半烂的脸上生出了几个小小的畸形的人面,还在蠕蠕地翕动着。
谢怜趴在溪边,撕心裂肺地呕了半个时辰,呕得见了血。
他下山之后,走了许久,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突然,一只手拍上他的肩,把他抓进了巷子里。谢怜一回头,还没看见对方的脸,就先看到了一个迎面而来的拳头:“你这些天都跑到哪里去了!!!”
拳头后是风信怒气冲冲的脸,谢怜看到的时候,已经被这一拳打得扑通一声倒了地。
风信也没料到他居然这么容易就被打倒了,看看自己的拳头,再看看地上的谢怜,愣了好一会儿,还没去扶,谢怜已经自己爬了起来。风信脸色变了变,还是没缓和下来,又道:“你好大的火气,说了一声就跑出去,两个月不见踪影!可你知不知道陛下他们担心成什么样了?!”
谢怜抹去脸上被他打得飙飞的鼻血,道:“对不起。”
见他脸上的血越抹越脏,风信重重叹了一声,道:“殿下!对不起就算了,咱们说这话真的没意思,但是你……你到底怎么了?你这么久到底干什么去了?到底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吗?”他注意到谢怜腰上配的那把黑剑,又道,“你这剑是哪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