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车里等了一段时间, 最后梁成东就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撑着伞到前头看了看,前头停着一辆警车,红灯在雨里格外惹眼。车子其实并不多, 但两辆相撞的车子就此挡住了去路,再往前好像路上的水也越来越深了。道路两旁本来是有沟壑的,如今已经和地面的水持平,要不是道路两岸种了树, 恐怕会有人开进沟壑里也不知道。
“前面没办法走了,开车太危险,很容易熄火。”有司机已经往回开。
余和平也下了车, 他穿的是球鞋,一落地就泡在水里了。梁成东见他下了车,便走回来帮他挡住雨,说:“回车上等着吧, 恐怕得一会呢。”
“余和平!”
突然有人叫了一声,余和平寻声望去,就看到陶建国透过后面的一辆车窗喊他。
他赶紧跑了过去,梁成东撑着伞跟上去,说:“你慢点。”
“陶叔叔。”余和平叫了一声。
陶建国点点头,看向他身后的男人,梁成东冲他点点头,说:“你好。”
“你好。”陶建国说完看向余和平:“你怎么在这?”
“我回家看看。”余和平说。
“嗯。”陶建国又点点头。余和平跟他介绍,说:“这是梁叔叔,我坐他的车回去。”
“我认识。”陶建国说着就掏了一支烟过来,“我就不下车了。”
梁成东笑着摆摆手,说:“我不抽。”
陶建国便将烟收了起来,旁边的司机说:“你们认识?那大哥,你不如坐他的车回去,我这真不能再等了,我收你一半的钱行不行?”
陶建国说:“你这司机怎么这样做生意?”
那司机陪着笑说:“不瞒您说,我听几个开出租的哥们说了,长明县已经被淹了,就算继续往前开,也开不了多远了,都是到大腿的水。”
“那大哥到我车上去吧,”梁成东说,“反正咱们都是去一个地方,捎你一段。”
陶建国便给钱下了车,余和平见他走路一瘸一拐的,便问:“陶叔叔,你脚怎么了?”
“受了点伤,不要紧。”
“大哥!”陶建国回头看去,就看见盛昱龙隔着几辆车叫他。
陶建国就愣住了,尤其看见盛昱龙拿着雨衣一路小跑跑过来,更是呆住了。
盛昱龙一边跑一边披上了雨衣,陶建国看着他的腿问:“你腿怎么……”
盛昱龙早知道要面对这个事,笑了笑,说:“本来就没多严重,看了医生,把石膏给拆了。”
“没断?”
“没断。”
陶建国神情就有些复杂,他主要是有些糊涂了,搞不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盛昱龙没给他过多思考的机会,问:“怎么,前面过不去了?”
“前头出了车祸了,得等一会。”
盛昱龙点点头,又看向对面的梁成东。不等陶建国介绍,他就直接伸手说:“盛昱龙。”
“梁成东。”梁成东说着便握了一下盛昱龙的手。
最后盛昱龙便和陶建国一起坐进了梁成东的车子里。
前面的交通事故处理完之后,他们继续往长明县走,果然快到县城的时候水就快淹没车轮了。前面已经有两辆车报废在水里,他们不敢再继续开车往前走,便下了车,打算步行过去。
三个男人个头都不矮,尤其盛昱龙,水也就到他小腿,可是余和平个头矮,水已经淹没他膝盖了。梁成东抓着他的手带着他往前走,水面上浮着很多断了的玉米秸秆,伞基本上已经没什么用了,盛昱龙就将自己的雨衣脱了递给了余和平,自己冒着雨往前走。
盛昱龙身材高大健壮,肌肉虽然算不上发达,但轮廓明显,精瘦壮实,雨淋湿了他的衣服之后,都贴在宽阔的脊背上,尤其屁股挺拔刚健,极有男子汉气概。梁成东在后面抓着余和平的手走的时候,忽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便回头看了余和平一眼。
余和平抬头看了他一眼,梁成东讪讪的,觉得自己想多了。
他想余和平既然爱男人,见到了盛昱龙这样出色的男人,应该会多看几眼的。没想到余和平还处在那种安静而茫然的状态里,好像被这狂风暴雨给吓傻了。他虽然穿了雨衣,但脸还露在外面,挂着水珠,脸蛋看着更白更小,嘴唇有些发紫。
他就有些后悔把余和平带出来了。可是长明县危在旦夕,余和平身为人子,回来看看他父母也是应该的,该回来这一趟。
好在进入县城之后水就渐渐地浅了。长海市在长明县西面,而长明县南低北高,所以他们走了北环那条路。陶建国说:“我听你嫂子说现在大部分城南的都搬到城北学校里去了,咱们先去那看看。”
梁成东却要与他们分道了,他家在城东,他要先去他家里看看。
他问余和平:“说你是跟着我,还是跟你陶叔叔他们先去看看你爸妈?”
余和平想也不想就说:“跟你。”
陶建国略有些差异,就对余和平说:“我如果碰到你妈会跟她说一声,让她在中学等你。”
余和平说了声“谢谢”,就跟着梁成东走了。
陶建国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对盛昱龙说:“这孩子,他妈都跟这男人分了,他却还跟着,这叫什么事。”
盛昱龙说:“他聪明,跟这个姓梁的比跟着他妈有前途。”
“也不知道他们俩怎么弄一块去了,我还以为他在长海市无依无靠呢。”陶建国说。
他们两个到了城北中学,就看到里头都是人,学校大门口用沙袋垫了老高的槛,学校空地上都搭了大棚,底下全都是人,地上全是泥水。他俩进去,正不知道要如何找陶然他们呢,倒是靠在教室窗户那的陶然看见他们了。
陶然先是看见了盛昱龙,盛昱龙个头太高了,很显眼,他本来困恹恹地靠在窗户那,看到盛昱龙的瞬间就挺直了身体,喜悦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紧接着他便看见了他爸爸陶建国。刘娟问:“怎么了?”
“我爸爸跟六叔来了!”陶然说着便从桌子上跳了出去,一路小跑跑到大棚底下,隔着人群喊道:“爸爸,爸爸!”
他喊的是爸爸,但却是盛昱龙最先发现了他,拍了一下陶建国的肩膀。陶建国回头看去,就看见陶然笑着跑了过来:“爸爸!”
“正找你们呢,你妈呢?”
“我妈跟我姥姥在一块呢,在三班教室里。”
陶建国拍了拍陶然的肩膀,便揽着他的肩膀往教室走,陶然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向盛昱龙,眼睛里都是笑。
盛昱龙看见陶然这么笑着看他,心里跟吃了蜜似的,真是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情意在他们之间,都不用点破,可就是心里甜。
不过陶然好像突然回过神来,脸上的笑容被惊讶代替,然后便回头问:“咦,你的腿……”
“啊,六叔,你腿怎么好了,你不是断了么?”他惊讶地拉下陶建国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惊讶地摸了摸盛昱龙的腿。
其实这一路上盛昱龙都在想一个合理理由来解释这件事,但他想了一路,也没找到令人信服的理由,只好解释说:“腿没断,不过当时也不知道大夫为什么给打石膏,我也没问,这几天感觉好多了,就拆了。”
不过他也知道不能说的一点事没有,那就太假了:“就是还是会疼,拍了片子也没找到原因,估计就是因为这个,大夫才给打上石膏吧,以防万一。”
刘娟说:“那有可能,大夫懂这些,听他的准没错。”
“是不是伤到筋了?别治错了方向。”陶建国说。
盛昱龙很惊讶地发现刘娟和陶建国竟然跟周芳一样,都丝毫没有怀疑他说的真假。
但这并不是因为的谎言有多么高明,逼真,而是……他们找不到盛昱龙撒谎的动机……这种事怎么可能撒谎呢,撒谎干什么呢?谁没事会装瘸子?
何况他最后补了一句:“我心里实在记挂你们的安全,索性就把石膏拆了。”
陶建国和刘娟不但不怀疑,甚至还有些感动,关心地问他还疼不疼:“我知道你能撑,但是腿不是小事,别落下毛病,要是疼的话你千万要注意。”陶建国叮嘱说。
盛昱龙点点头:“我心里有数。”
很是豪迈,稳当。
他说完去看陶然,陶然不着痕迹地冷笑了一声,别过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