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老夫人很有些不悦,又仗着屋内没有外人,嘟囔了一句:“接阿卿进京做什么,受闲气不成。”
姚大太太也是不舍的:“京城气候不好,依着我看还是留在广陵好,气候养人,一个秀才功名也是够了的。”
姚二太太当真是哭笑不得,与两人解说道:“有福成长公主在,更有那一年四次的船货提醒着广陵的人公主不曾忘记阿卿,这才没得人敢小瞧了他,可日后呢?说句不敬的话,福成长公主又能陪着阿卿一辈子不成?咱们这样的人家,银钱倒是不缺的,可身份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瞧见知府大人都要陪着笑脸,这委屈你们当真舍得阿卿受着?如今有福成长公主在,今上又是阿卿的嫡亲舅舅,他又随了小叔的聪慧,中了举,进了京,今上瞧见还能不关照几分?这前程哪里能少得了,又何必与人陪着笑脸。”说完,姚二太太一叹,掰着手指道:“咱们家小辈的不算,统共五个哥儿,二郎撇开不算,嫡出的就四个,大郎、三郎、四郎哪个是读书的料子?也只有五郎随了小叔是个读书人。”话音儿一顿,见姚老夫人与姚大太太面露迟疑之色,忙添了一句:“二郎倒也读得进几分书,可他到底是庶出,难不成捧了他出来压了嫡出一头?”
这话一出,姚大太太却是坐不住的,姚二郎正是她的庶子,她怎肯让姚二郎压了自己儿子一头,忙道:“乱了嫡庶之分乃是祸家根本。”说罢,又与姚老夫人道:“弟妹此番话说的在理,不说头悬梁锥刺股,只说近些日子,是该让阿卿收心好生跟着先生念书。”
姚老夫人向来没有什么主意,见两个儿媳都这般说,只得点点头,拉着姚颜卿的手,道:“那就听你二伯母的话,暂且收收心,等乡试过后由着你耍。”
姚二太太不觉好笑,乡试过后还有会试,哪里有时间由着阿卿戏耍,到时福成长公主自是要接了他进京备考,想到这,姚二太太便道:“阿卿莫怪二伯母多嘴,公主每年不知使了几次人来接你进京,往年你都躲了去,来年开春你却是躲不得了,难不成真要顶着一个秀才的功名进定远侯府?”
姚颜卿又不是不知事的孩童,如何不晓得姚二太太是他着想,忙道:“二伯母说的哪里话,我又不是小孩子,自是晓得二伯母是为了我好,必是要收了心好好读书的,如父亲一般为姚家光耀门楣。”姚颜卿虽未想到日后的路要如何走,却也知晓仕途一路万不能断。
姚二太太嘴角露出笑意,一脸的欣慰,道:“好孩子,二伯母也不是不让你出去耍,该松散的时候还是要松散的,只是乡试临近,怕你被旁的物儿勾了心。”姚二太太见姚颜卿点着头,一副乖巧模样,不由笑道:“之前回你外祖家你大舅舅为你打了一套白玉黑玛瑙的棋子,算着日子,过几日也该送来了,松散时可寻了友人来对弈一番。”姚二太太口中的大舅舅所指是她娘家兄长,许家靠漕运起家,到如今已是富了三代,只可惜银子哪怕是堆积成山也没供出来一个读书人,故而对他妹子婆家这个小小年纪已颇有才名的侄儿极是喜欢。
姚颜卿嘴角一翘,二伯母当真是把他当孩子了,一时却忘记了,依着他如今的年龄可不正是少年最喜嬉闹,当年可不就是由众人哄着他方才静下心来读书。
第2章
姚三郎至外吃了酒归来,身上的酒气未曾散去就跑去了春在堂,姚颜卿在屋内就听见一阵喧闹声由远至近,紧接着一个爽朗的声音伴着脚步声而来。
“五郎,你可算舍得出屋了。”
姚颜卿笑道:“三哥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不过歇了两日,倒好似我整日都不出屋了一般。”
姚三郎挨着姚颜卿坐下,不耐烦的摆手推开丫鬟奉上的茶,与姚颜卿挤眉弄眼道:“虽你歇了两日,可柳二郎几个可觉度日如年,只盼着你赶紧好了好与他们出去耍耍。”
姚颜卿手一摊,笑道:“怕是不成了,祖母发了话让我近些日子都不得出去耍,要安心在家读书。”
姚三郎嘴角一翘,便笑道:“祖母最疼你不过,哪里舍得拘着你,只管与我一处耍耍,四郎在月扬楼开了席面,只等着你来好开席。”
姚颜卿摇了摇头,道:“不妥不妥,今年乡试我是要下场的,若是不能中举可没脸见人了。”
姚三郎这才想起乡试之事,却依然有几分不以为意:“就是不中又能如何,要我说你就安心在广陵住着,去与那些酸腐争个什么,京都再好也比不得广陵富饶,再者,如今乡试就要巴巴的拘在家里,真若中了举,等会试可要如何是好,只管听我的,你这在家歇了两日,若是再不露个面,柳二郎几个可要寻家来了。”
姚颜卿想到那几个友人的性子,不免头疼,便道:“如此今儿就走一遭,只是明儿个起我当真要好生念书了,若不然二伯母该念叨了。”
提到姚二太太姚三郎也是怕的,一肚子的话都咽了下去,忙道:“是这个道理,既二伯母督促你念书,便考个举人回来哄她开心也是好的。”心下却打定主意,待今日过了少不得不让人来叨扰五郎,免得耽误了他念书,考不回一个举人让二伯母迁怒自己,到时候可不是一顿板子能了事的。
丫鬟半夏那厢端了点心过来,正与姚三郎打了个对头,险些撞在一起,见他拉着姚颜卿,忙问道:“郎君是要外出吗?”
“嗯,若有人问起,就说我出去会友了。”姚颜卿点了下头,被姚三郎拉了一个跄踉,险些跌倒,也只来得及交代这么一个句,就被连拉带拽的出了门。
广陵繁华,更有一洒金街在此地是出了名的富家子弟吃酒玩乐之地,寻常百姓向来不会踏入这条街,免得惹了麻烦身上,而月扬楼正是在洒金街最繁华的地带。
还未上二楼,姚颜卿就听见笑闹声,里面起哄声最大的正是姚四郎,姚三郎拉了姚颜卿上了二楼,人未至,笑骂声已先传入众人耳中。
“好你个老四,我不过去接了五郎,一时不在你就拿我寻了乐子。”
姚三郎话一出口,众人轰然而笑,那厢已有人高声叫道:“四郎何止拿你寻乐子,正与我们说你前个勾眉画眼唱了一出贵妃醉酒却险些被人当了戏子调戏。”话罢,又是惹得一番大笑。
姚颜卿长眉一挑,不免勾唇展露笑意,问道:“这一出我怎么不曾听说?”
与姚颜卿极是交好的柳二郎已上前勾了他的肩,笑着与他解说道:“前个许二哥置了一桌酒席,正巧你病了,老太太不许你出门就给挡了,姚三那日戏瘾上来就去唱了一出,谁晓得有那不开眼的把他当了戏子来打赏。”
姚颜卿原当是友人之间开的玩笑,听柳二郎这般说,才知当真有那棒槌,心里顿时有些不快,道:“哪里的不开眼的连三哥都不识得?”
广陵虽大,可如他们这样的圈子却很小,常年打着交道,哪个又不认识哪个,是以姚颜卿才觉得稀奇。
柳二郎给姚颜卿斟了一杯酒,才道:“新来的巡盐御史到任了,前个许二哥开席正是请他家的公子。”柳二郎口中的许二哥与姚府正是沾亲带故的,是姚二太太的娘家侄子,许家早年以漕运起家,洗手后又贩起盐来,如今是广陵盐商中的翘楚,新的巡盐御史到任许家少不得要试探一下对方的态度。
柳二郎继而又轻笑一声,道:“也无怪姚三被错认,他那扮相当真一绝。”这话,调侃中多少带了几分无可奈何,像他们虽是身家丰厚可挥金如土,可论起身份来又哪里够瞧,在官宦子弟面前少不得要伏低做小,就是受了闲气也要忍上一二,免得给家中招祸。
与姚四郎勾肩搭背的少年在那厢听了几耳朵,颇有些忿然的开口道:“那小子仗着父亲官位,委实嚣张,拿咱们当乐子来耍,也不瞧瞧他们家尚且还没站稳脚跟就敢这般猖狂,也不怕跌了跟头。”
姚四郎以扇敲桌,冷笑一声:“且由着他猖狂几日,这广陵又岂是一家之言。”
姚颜卿眸光微闪,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本就心较常人多一窍,又曾在官场中历练过,到如今若还不晓得此番话究竟为哪般,岂不是凭白多活了一世,当即便开口道:“广陵是否他一言堂尚且不明,只是这盐运却委实由不得旁人插上一手。”说罢,姚颜卿也不看旁人脸色如何,端起酒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