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麟儿起身站好:“我错了,马上就回去换衣裳,大哥莫动气。”
孙擎风帮金麟儿摘掉脑袋上的水草,顺手给他抹了把脸:“浑身上下都找不出一点长处。”
“是,我是你带过最差的一任教主嘛。”金麟儿脑笑得没心没肺,双手握住孙擎风的手,“但我会改的,大哥等等我。”
前后不过两月,他跌倒不再哭闹,被骂不再撒娇,活像变了个人似的,忽然像是真的长大了。
孙擎风知道,这都是因为自己遇险昏迷,让金麟儿感觉到恐惧,他害怕失去自己,故而格外小心。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无能,不能让他安心。
孙擎风先前总盼着金麟儿长大成熟,此刻只觉得心疼,摸了摸金麟儿的脑袋。
他沉默半晌,没防备蹦出一句:“你没错,不用改,都是我不好。”
金麟儿错愕:“大哥怎会有错?错的都是我。”
孙擎风:“你不想换衣裳,不换就是了。你尽管病,反正我照顾你。”
“啊?”金麟儿惊恐地瞪圆双眼。
孙擎风以为他懂了,便应了声:“啊。”
金麟儿完全摸不着头脑,觉得孙擎风是在说气话,满心疑惑:“啊?”
孙擎风面色沉静,点点头:“啊。”
“啊?”金麟儿更疑惑了。
“啊个屁!滚去吃饭!”孙擎风明白金麟儿根本没听懂,心中三分气恼、七分庆幸,转身往屋里走,“老子真是有病……”
金麟儿赶忙跑到孙擎风身前,举起双手挡住他:“我跟隔壁岛上的郭伯伯学了一招,可厉害了!你要不要看看?看看吧,保你不会吃亏。”
“你看我,这只手里什么都没有,这只手里同样没有。”不待孙擎风回答,金麟儿已经摊开手掌,在他面前卖弄起新学的江湖戏法。
孙擎风双手抱胸,俯视金麟儿,一眼就看见从他衣襟边上露出来的一小节莲枝,再看他那副全神贯注的傻相,花了大力气才忍住没笑。
金麟儿哪里都不好,但对他最好,他怎能不喜欢?
金麟儿未有所觉,夸张挥双把戏做足。
“变——!”
他突然一拍手,嘴里念念有词,将两个手掌使劲搓了几下,慢慢分开双手,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怀里取出一支莲蓬,递到孙擎风面前。
他原本拿的是一朵荷花,不想花瓣沾水,不是掉在他怀里,就是蔫蔫儿的耷拉着,莲蓬上只挂着两片可怜的残瓣。
孙擎风用拳头挡住嘴,咳了一声,伸出食指戳了戳金麟儿的脑门心:“脑子进水了?”
金麟儿露出苦恼神色:“我摘了荷花送你,荷塘里有好多花,但这一朵最好,我三天前就看上了,等了好几天,它才开到这么大。”
孙擎风把莲蓬拿走,转身离开:“荷花没用,莲蓬能吃。但我想吃自己会摘,你少往湖里跑。”
“都好、都好。”金麟儿又开心起来,牵着孙擎风往屋里走,“只要你高兴就好。”
穆天枢正好收功,眼看金麟儿就要跑走,迅速把腿伸开,往地上一横,将金麟儿绊倒,懒洋洋道:“等会儿,有事同你们说。”
孙擎风微微蹙眉:“还是算了。”
穆天枢:“我说我的,你不想听就去吃饭。”
孙擎风冷哼一声,闭嘴了。
金麟儿:“前辈有何指教?”
穆天枢:“你的神功已练至第四重,再饮禽畜血,只有那么点儿灵气,等同于没有饮血。”
金麟儿:“是第四重了,大哥近来状况不错。”
穆天枢:“孙擎风练功消耗甚大,以真诀驭使鬼煞,力量须得数倍强于它们。他的力量自金印而来,若金印衰弱,他体内鬼煞又将占到上风。”
孙擎风:“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穆天枢:“他再昏迷一次,老夫没把握救回来。”
金麟儿:“谷主的意思是,我必须改饮人血?”
穆天枢起身离去,叹道:“你喝什么,不喝什么,与老夫又有甚么干系?提早告诉你,免得往后他再出事,你要怪我是个庸医。”
孙擎风说穆天枢是危言耸听,让金麟儿不要多想。
他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第二日早起练功,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
但两人性命相关、生死相连,孙擎风的处境如何,金麟儿再迟钝,亦已有所觉察。
他想着,同孙擎风的安危相比,自己的生死荣辱,都是其次。更何况,孙擎风体内装着那么多鬼煞怨气,一旦失控,必将危急更多无辜百姓。
只不过,这事着实难办。
金麟儿心里装着事,都不想玩耍了。
孙擎风在练功,他就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一会儿拿着个大木瓢,跑到孙擎风背后浇花。
他心思全放在孙擎风身上,不当心浇到穆天枢的兰花,被骂的狗血淋头,撒腿就跑。
但他只想待在孙擎风身旁,不过一会,又拿着把菜刀,跑到鸡圈里抓鸡来杀。
金麟儿杀鸡杀到一半,听见孙擎风咳了一声,瞬间紧张起来,松开手上力道。
被割了一刀的大公鸡鸡奋力挣扎求生,挣脱金麟儿的手,垂着一条将断未断的脖子满院乱飞。
鸡毛满天飘,鸡血洒的到处都是。
穆天枢脸上沾了两滴血,怒目圆睁。
金麟儿又被穆天枢举着烧火棍追着打了一路。
孙擎风三招制服穆天枢,把金麟儿扛在肩头,驾船驶到碧荷丛中,停在湖湾深处无人的地方。
.
大泽浩瀚,远山如屏。
人间静谧仿佛风与水都不再流动。
金麟儿窝在船尾,见孙擎风看向自己,便扑上去抱住他的大腿:“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杀鸡了。”
孙擎风拎着金麟儿的衣领,把他提起来,道了声“闭气”,便毫不留情地把他往外一扔。
金麟儿不会游水,从前在积云府,因瀑布下的潭水很浅,他才敢躲在里面闭气。
况且那次闹了笑话,他此刻想来都觉得心中悸动。
此时方一落水,他伸长腿才堪堪能够踩不到水底,哪还记得孙擎风的嘱咐?在水里不住扑腾,大喊救命,像只疯狂拍打翅膀的鸭子。
孙擎风早就查探过,此处乃是湖湾,水并不深,常年风平浪静,底下更没有水草,最适合学泅水。
他双手抱胸,不徐不疾地说:“用四肢捣水,脑袋露出水面时再换气。多游游水,冷静一些,免得杞人忧天,成日瞎操心。”
我瞎操心什么?金麟儿没听明白,但听见孙擎风的声音,他就很有底气,奋力施展出狗刨式的泳姿,勉强维持身体不沉。
孙擎风:“很好。”
金麟儿被夸一句就开心得不行,挺着脖子把脑袋探出水面:“大哥,我……唔!”
然而,他刚说了三个字?2 当前是第: 24 页,当前每页显示 10000字 陀滞侨绾位黄距洁胶攘撕眉缚谒窀龀禹人频耐鲁痢?br /> “在水下吸气,找死不成?”孙擎风扯下外袍,翻身跳下,扎进水中,蹬了两脚,一把搂住金麟儿。
长空万里无云,瓦蓝的天幕倒映在湖面上。
天是水,水是天,云梦大泽几如神仙幻境。
阳光将湖水晒得极温暖,人在水中如在母胎,听不到世间流言纷纷,看不见两尺外的忧患。
金麟儿感觉到孙擎风的手紧紧攥住自己的手臂,好像永远都不会松开,心里无比安定。
他不再挣扎,奇迹般地记起如何闭气,学着孙擎风用双脚捣水,往水面上浮。
湖水澄明,金麟儿置身水中,乌发浮动,面白如玉,模样异乎寻常的明净无暇。
孙擎风忽然改变主意,凑近金麟儿,缓慢地对着他眨一眨眼,像是在说什么话。
在金麟儿尚未读懂这个眼神,孙擎风的双唇,已经贴在了他的唇上。
一串透亮的气泡,从孙擎风的嘴角跑出。
气泡浮上水面,啵地破开,溅起点点水花,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像从水中跃起的星子。
孙擎风沉默而汹涌的爱,像潮水般拍打着金麟儿的心扉,把他包裹其中。
金麟儿努力瞪大眼睛,把孙擎风的面容刻印在脑海里。他甚至想让云梦泽化成琉璃海,让凝结时光,将此刻封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