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这一夜庄中人都各怀鬼胎,根本没有几个睡下的,方才苍翎羽与那两个汉子的打斗就已经引来了不少人暗中观察,如今衍凉想要带人离开,那些人便忍不住了,都站了出来。
衍凉并非没有想过这样的情况,只是心中亦有自己的考量。当初那黑袍人凭着一路邪功并两块九龙符便将岱舆搅得天翻地乱,自己如今也是两块九龙符,修得还是西升正道,难不成还会怕这庄中的乌合之众?
拿定了硬闯一番的主意,转身恰好看到了怀妤几人,互相交换眼色,怀妤瞬间便明白了衍凉的意图,也看清了衍凉怀中执荼。她虽然又惊又疑,但片刻不曾犹豫,让衍菱自行躲藏趁机出庄,自己跳到了衍凉的身边,做出一副同进退的样子。
“诸位莫要听那老管家浑说,此乃我岱舆弟子不小心为人所伤,在下急着去救治,还望诸位莫要多管闲事的好。”此话绝无人信,但衍凉说话之时却释出了如火般的灵力,滚热又带着威压之势,仅凭此力便逼得不少人不住的后退。
“大家稍安勿躁。”沉着而又苍老的声音自人群中传来,衍凉警惕更甚,那时元正道人。那老道缓步上前,温言劝说道:“岱舆弟子也好,四夫人也罢,老道只看到眼前之人魂为器拘,若再不放出怕再难醒来。”
衍凉心中一震,与怀妤对视一眼,他刚刚也试过,执荼这般昏迷不醒怕并非单单是因为伤重的缘故。可这老道是摆明了想让他们往套里钻,偏偏衍凉不敢拿执荼的任何事去赌。
“那不知道长可能看出这弟子的魂是为何物所拘?”衍凉稍稍收力,试探着问道。
那元正道人笑笑,摸着胡子道:“老道我修仙不济,身体已近枯朽,偏还剩这一双好眼,看得出此人乃是为纳魂碗所困。”
元正见衍凉依旧戒备,便又说道:“道友若是不信,可施以引魂之力附于此人全身。为纳魂碗所拘之人,引不出魂魄,却能引出那纳魂碗的本体。”
衍凉听后半信半疑的在执荼身上施法,随着灵力所引,灰陶色的光点自执荼的周身灵脉中溢出,在半空中渐渐凝结成一只灰不溜秋的陶碗。仔细看去,那碗底氤氲着一层雾气,看不清究竟是何等情形。
“道友现在可信了?”元正胸有成竹的笑问道。
“晚辈自然不敢质疑道长之言,”衍凉皱眉看着那只纳魂碗,落到元正道人身边:“还请道长好人做到底,将那破解之法一并告知,晚辈自当有所重报。”
衍凉刚一落下,周围的修士便将他与元正道人包围起来,紧张的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那元正却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摆摆手道:“举手之劳,谈何重报”
“只是这纳魂碗乃是佟老庄主的珍藏,如此看来无论此人究竟是四夫人还是贵派的弟子,都与老庄主脱不了干系,只怕那九龙符之玄妙也一并藏在这只纳魂碗中。”
衍凉默默算计着,那老道再如何故弄玄虚也不过是为了九龙符。眼下执荼既然未死,九龙符于他反而没有那么要紧了,就醒执荼才是首要之事。
“那不知道长有何高见?”
那元正道人见衍凉松了口,便继续道:“这纳魂碗乃是受施法者驱使在碗底设一情境,将人之魂拘于其中。若要解救,需外人将自己的一点神魂放入其中,待碗中之事完结,再将困在里面的人带出。至于那将人带出的办法……”
元正只是笑而不语,转言说起其他:“眼下此碗中的情境必与九龙符有关,若道友一人进入,岂不占尽了大便宜。故而老道想着,让有能之人皆可进入其中,谁先得到九龙符的消息各凭本事,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衍凉颦眉而视,问道:“这么多人进去,可会对受拘之人有什么影响?”
元正坦然摇头:“并无。”
既不会对执荼有害,衍凉又不急于那九龙符,又需要那老道说出法子,这件事也只能这么定下了。众人稍稍平心静气,聚集到水榭之中,商议进入纳魂碗中的事。
可惜别看想去的人呜呜泱泱挤满了一屋子,经元正的评测,可平安引出神魂来的,不过寥寥几人而已。
最终衍凉、怀妤、元正、陆松兴还有苍翎羽中的三人,几人刚要开始时,却不料烂铜一路叫喊着,衣衫不整的跑了进来:“还有我,还有我!”
衍凉无奈,可元正试测之下认为此人修为已足,只得让他也一并入内。
“进入纳魂碗后,诸位之魂会各自在碗底情境安插一身份,而碗底情境也会做出变动。至于影响有多大,亦因各人心绪不同而不同……”
随着那元正老道的沉声叮嘱,衍凉的神魂也缓缓落入了碗中。
作者有话要说:
又凌晨了⊙﹏⊙
第42章 (四一)爱意
出了连渭城往西不过□□里便到了云渡山庄,云渡山庄之下白苇丛临济水而生,沿着济水向下游再行个十来里,就到了李窑村中。
衍凉将神魂放入纳魂碗中后只觉自己似飘絮一般,在碗底的雾气中飘荡不定,好不容易落到了处实地上,再一睁眼便发现自己正躺在树荫下的凉席上,不远处是连成片的良田,田垄之上还可见光着膀子扛着锄头的汉子,吆喝着调子大步远去。
从未经历过的记忆涌入他的脑中,让他有些迷茫,不过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这些应是纳魂碗中的所设置的情境。
“二哥,我就知道你又躺在席子上偷懒了。”衍凉回过头去,看着并肩走过来的窦茗和厉逊。兴许是真的应了衍凉的心绪的影响,纳魂碗中也生出了窦茗与厉逊,只是他们的身份也发生了变化,成了从小在李窑村中长大的三个兄弟,被老头子收养着靠种地放牛为生。
衍凉从席子上爬起来,显然还有些不太适应这样的身份,只是装作被阳光晃了眼睛,不自然的抬头揉着:“太阳这么大,我干了半天活,刚躺下你们就来了。”
厉逊上前敲了他一下:“行了别装了,给你个不用晒太阳的活干不干?”
衍凉并不知这纳魂碗中的情境究竟是怎样推进的,眼下也只好顺着里面人物说的话来问道:“什么活啊?”
“这不是今年的窑山大祭快到了嘛,云渡山庄那边佟家人又要来了,”厉逊举了举手中的扫把,往南边一撇嘴:“他家宅子一年就住这么一次,里面也都招了灰了,刚刚派人来出钱让咱们帮忙打扫一下。”
衍凉一听到“云渡”两个字便警觉起来,直觉那窑山大祭怕是个十分关键的节点,可偏生他记忆中没有一点关于大祭的东西……不,应该说是没有一点具体的关于过往的记忆,他所知道的仅仅是像个框架一般,勾画出他是谁,他在哪,他周围有什么人。
衍凉沉下心思,想着无论如何先去佟家在这边的宅子里看看,兴许能发现什么也不一定,于是就对厉逊说:“行啊,那咱们现在就去?”
“当然现在就去了。”窦茗点着头,将厉逊手中提着的扫把,布巾之类接过来塞给衍凉,而他自己的那份却依旧由厉逊拿着。
衍凉一心想去看那佟家在村中的宅院,未曾观察到什么细节,只是跟着那两人往南边近山处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四周的景物,虽未发现什么疑点,倒也不得不感叹这李窑村当真是个世外桃源般的好地方。前有清澈的济水,后有葱郁的窑山,山水之间土地平旷不乏生着青苗的良田,田野之中又偶尔夹杂着一方方倒映着天光云影的水塘。
虽是山村乡下,可他碰到的每一个村民精神气都极好,可见此地也颇为丰饶。
衍凉忽地有些明白纳魂碗为何会将他放到这里了,他的心底大约就是有这样一份期望吧。没有什么仙道邪道,也未曾听过那些人心算计,他们就是山村中简简单单的三兄弟,一切平静而安宁。
不……衍凉摇了摇头,他心底的期望并不只是这些。他愿放弃仙途,像普通人一样平淡一生,可这一切要以找到执荼为前提。若是与他在一起便注定要经历那些明争暗斗,正邪之搏,那衍凉宁愿舍去着眼前的平静,即便一头再扎回到那泥潭中。
可是执荼现在又在哪里呢……
佟家的宅子已经近在眼前了,世家到底是世家,在这种山野之地,也能建起座低调却又不乏气势的青砖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