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对方竟然要求他前往左丹尼塞,当面进行一场谈判!哪怕他依然怀抱着某种好奇,光是这条,已经足够叫他摁灭所有的兴致了。希瑞尔永远不会将自己置于有可能的任何险境。
他已经站在一个难以想象的高度,这种优越不是在某个领域的顶尖,而是在很多领域他都足够傲视所有人。全世界都有他的产业,源源不断的钱币滚入他的商业帝国,哪怕脱离他的掌控,它依然有着运转自如的能力。他品尝世界最顶尖的美食,观赏东西方最顶尖的剧目,他的势力遍及黑白灰三道,他的存在已经牵系到千千万万的人……却始终保持一种近乎绝对的原则。
这样的谨慎当然会叫他错过很多,但有的时候,宁可承认可惜,却无所谓后悔。拥有的太多了,别人珍逾性命的,在他眼中也不过繁华锦缎上一朵不起眼的小花,自然没必要淌浑水。
正处在事故中心的皮特却是有些犹豫:“您……确定?”
“她所想做的也不过就是鼓动我参与争夺。”希瑞尔淡淡道,“没必要。”
明摆着的算计,还算是光明磊落,跟情报中这老太婆惯来强硬冷酷直来直往的作风没什么两样,就看人接不接。老手过招一举一动都是算盘,像这样的邀请,去了左丹尼塞实质上就已经是接下了合作的意图,再谈判就该是商讨合作的细节——彼此都懂的,也省下了虚与委蛇。
“那么这边……我该怎么处理?”皮特为难道。
希瑞尔已经了解到汉莫克的情况。汉莫克内部分三方,有关那份基因工程的资料倒是各方都全,只是解开资料的钥匙分散在三方手中,必须集合起来,才能打开资料。
一方是罗伯特那边的,一方与皮特有接触,原本独立的应该是负责人——也就是这老太婆一方,但她对局势的把握应该是最清晰的——然后她选择了皮特,绕着圈子得与皮特接触,并且表达了想要与皮特的幕后人做交易的意图。
如果希瑞尔没猜错的话,那老太婆是无路可走了,只能寻求别的有力的势力来打破这种僵持。她的眼界如此远大,当然知道目前局势很微妙,为免打草惊蛇消息不能散出去,所以自然不能用俄罗斯军方或者政界的力量,但她又想得到另外两把钥匙,将完整的解码的资料递送上去——这是汉莫克存在的最大意义,她为此坚守那么多年,可惜研究是成功了,研究人却完全离了心,想要借此牟利……所以,她只能铤而走险。
可别人这样想,难道他就非得配合?希瑞尔很不以为然:“继续围观。不过要想办法弄到一把钥匙,必要的时候收盘任它去。不过几个人罢了,哪怕是事情彻底闹大都没关系。大不了最后我亲自出手……等等!”
希瑞尔的眸光微微闪烁了一下,沉默片刻又道:“给你联系方式,你与他们探讨一下,如果可以,在这两方之间牵个线。”
尤利西斯也需要个浑水环境,他的目的在某种程度上与那老太婆可以说是互补的。这两个搀和在一起,倒确实能促成场不错的合作。彼此也没有利益冲突,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希瑞尔结束与这边的联络之后,马上又联系尤利西斯。
“……事情就是这个样子。你接手过去吧,我会叫他们配合你的。”希瑞尔讲完后又添了一句,“多注意下那个茉莉……我总觉得她跟唐的过节不简单。”
“可以。”尤利西斯一口应下,“反正唐的目标还是她,那应该会与我一起。如果合作真的能成,我会抽空跑一趟俄罗斯,顺道研究一下他什么情况。”
*
奥萝拉跟着温蒂夫人,在皇家歌剧院坐了一下午。
这是一个贝壳状的剧场,舞台很大,各种设施一应俱全,座次却是三三两两分散的,彼此之间还有间隔却不见影响视线的装饰物。有些奇怪——至少在进来之前,她从未听说过皇家歌剧院里还有这样一个所在。
她们现在坐的位置更特殊。因为在最末,所以地势要稍高,可以清晰看到每一场剧目开始之时,进来或是离开的人们。附近的装饰带着隔音与掩蔽的效果,灯光适当的架设让它看上去就像个隐形的包厢。温蒂夫人进来时就跟她介绍过,这展厅是歌剧院的秘密,能够进来的也是些极为特殊的客人。而这个包厢,一直是希瑞尔的专属座。
奥萝拉已经观赏了一场贝多芬的交响乐,一台《魔笛》,甚至还有场来自日本的能剧。根据夫人给她的节目排表,她们至少还要在这里耗上大半个晚上,但奥萝拉却无任何的烦躁,她的心已经被一种难以想象的震撼所占据,久久未得以平息。
“看到那一对了么?”温蒂夫人手中的折扇轻轻点了一个方向,“苏尔曼先生以及他的夫人。”
来自舞台上的曲乐在剧场内回荡,本该是全然充盈着耳朵的,夫人又轻又柔的声音却像是带着魔力般,拼命往耳朵里钻,偏偏还清晰得紧。
顺着她扇指的方向,可以看到微光中隐约的面孔。右侧坐着的个黑色正装的男人。乍一眼看上去不知怎的,就能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寒意。看面貌已是年过半百,金褐的头发已经掺上淡淡的浅色,眼角的纹路也勾勒着时光的痕迹,可这种“老”对他来说不过是岁月的常态,他浸喻在这躯壳中的灵魂依然透着勃发的生气,微带着些沉郁而内敛,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锐意却始终环绕在他举手抬足中,叫他看上去有一种无法用言语描绘的魅力,着实难移开眼。
奥萝拉观察得投入了点——却就是在那瞬间,见着他猛然转过头,直直往这边看来——竟是敏锐至此!
她仓惶移开眼,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却见着温蒂夫人站起身,用扇尖微微撩开稀薄的纱帘,对着那边露出自己的身影与面庞,然后带着歉意笑得用另一只手拎起裙摆,微微欠身行了个礼。苏尔曼先生盯着她看了几秒,微微点头,收回视线,算是此事揭过。
奥萝拉情不自禁拿手握着胸膛,心脏至今仍在狂跳,鬓边甚至已经渗出冷汗。好强的气势!恍然与他匆匆对视的一眼,猝不及防得窥见血火中狰狞的尸体与骷髅,那一眼的血腥气浓重到几欲叫人窒息,她甚至以为那视线会射穿自己的头颅!
他到底是谁?脑中情不自禁飘着这样的疑问,视线又控制不住投过去,却不大敢窥他,只是下意识移到一边,看他身侧的女人。
一看之下,更惊讶了。
东方式古典雅致的面孔,细腻温婉如名贵的瓷器般能叫人怦然心动,乌黑的头发松垮盘起,缀着珍珠与玉兰花的玳瑁梳,圆润白腻的脖颈之下,是一身白底飘蓝花的旗袍,斜披着绸缎的披肩,岁月总是不喜欢苛待美人,用漫长的年月予她无限的韵味,却不忍在她眼角眉梢勾勒丝毫的皱纹,她宁静得像是一个梦境。
“那是……”奥萝拉匆匆瞄过几眼,也不敢再看,可收回视线还是满脑子那身影,终于忍不住问出口,“……华人?”
“美籍华人。夏的家族在上个世纪二十年代就移居洛杉矶。传统,贵气,用他们的话来讲,满门书香。她是个真正的‘大家闺秀’,用那个古老国度传承了几千年的文化浸润出的古典美人,唯一叛逆的一件事便是醉心于厨艺,并且不甘于困居一隅,于是离家出走想要学得更深层的技艺……”温蒂夫人笑着道来,“而她身边那位,苏尔曼先生,来自于西西里。”
奥萝拉脸色微白,试探性得询问:“黑手……党?”
夫人饱含深意得看了她一眼,笑了笑,继续道:“他们几乎是两个世界的人。有不同的观念,不同的认知,不同的性格。”
“夏为了追求更高的厨艺几乎走遍了整个世界,女人的视野一旦广阔起来,有些东西就很难在她们的脑海里留下深刻的痕迹……最先开始,苏尔曼先生遇到夏并恋上她时,夏还是个小女孩。他们一起经历了一些故事,后来,这个依然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回到了洛杉矶,她嫁给了父母为她选择的人。所以最先开始,我们印象里的夏,她是肯特夫人。”
“然后呢?”奥萝拉迫不及待得问。
“这样的美人,有谁能不动心?”温蒂夫人声音依旧温缓,只是因为回忆更为绵长了些,就如黏在一起的糖膏般绵软,“这场婚姻最先开始有名无实,新婚的夫妻甚至没见过面,直到后来两者的交际圈发生碰撞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这个人是自己的丈夫/妻子。夏实在是个很传统的美人,脾性温婉,永远和和气气,就没见她大声说过话,这种魅力其实带着东方式的美丽与神秘,见识到一番情场浪子改邪归正的故事几乎是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