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穆皱眉看向朱清和,作势要再纠缠, 那人往边上挪了挪, 两人中间隔出很大一块地方, 他也不好厚着脸挪过去,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手收回来。还是他想的太过好了,以为清和同意来就是答应了与他之间的关系。
朱清和看着这座繁华的都市, 与当年的感觉一样,连空气中都透着快节奏,路上的的人行色匆匆,看得出的忙碌,但身上透出来的活力让人动容。当年的很多事情他不想再回想起来, 新的一切已经开始了,他终有一天会站在高处俯视那些不如意与刁难。
一刻钟后车子转入一条显得安静的巷子,在一座大院前停下。朱清和下车细细打量一眼,这座院子看着朴素,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给人一种肃穆压迫感,让人无法轻松。
阮宁从后备箱里拿出东西,本要帮着送进去,王咏梅笑着说:“给孩子们拿就行了,今天你应该有工作,麻烦你来接我们。你先回去忙吧。”
阮宁紧张地搓着手,强扯出一抹笑道:“我请假了,不碍事的,我有阵子没见爸了,想和他过两招。”
王咏梅冲着身后的两个孩子说:“你们先进去,我一会儿就来。”
等孩子们走远了,王咏梅脸上的笑倏地全数收敛,面无表情地说:“不必了,我们家没人想看到你,如果你不想闹得太难看的话,现在就走人。阮宁,你我都不是想什么做什么的年纪了,别这样了。”
阮宁呆呆地站在那里看她走远,她的声音很轻,没有半点重量,也没半点感情,他听明白了,她是真的不再想两人之间有任何关系了,更加厌倦他的胡搅蛮缠。就这么……到头了?
阮穆带着朱清和往家里走,沉默一阵,微微不快道:“哥想我了么?”
朱清和叹了口气,看着阮穆说:“你是不是从哪里听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阮穆,以后不要再给我寄东西了。我们可以一直做朋友,不需要靠这些东西维持关系。我早前和你说过,你留的钱我就当是你借我的,如果要是顺利,我会双倍还你。”
阮穆不死心:“这些和我喜欢你有什么关系?我自愿给你的东西,没人敢说三道四。你别多想,我没别的意思。”
两人在一起的那阵子他就知道阮穆是个死心眼的人,与他来说他是渴望一个能懂自己的人,这辈子不用活的孤苦,但是这个人绝不会是阮穆。世俗对这种感情大多是鄙夷和嫌恶。阮穆出生好,以后有大好的前途,因为这样的事情被人指指点点太过委屈。以后的几十年变数太多,他不想阮穆会为当初年少无知时的决定后悔,更重要的是王老师对这个儿子抱着很高的期望,对一个母亲来说,这无疑是灭顶之灾。
朱清和笑了笑,温和地说:“你现在还是把课上好了,没什么事情能大过它,别让王老师担心,今天我就当没听到。”
朱清和打算在这里待个几天就回去,他当初答应了人家不好食言,顺便也来让阮穆打消这不切实际的念头,把人领到正路上,他的任务也算是办完了。说真的,难得能歇这么久,他想要是罗叔不急着住城里的房子,他想便宜点租下来,这样自己就能多干点活,也能多赚点钱。
虽然他现在并不缺钱花,临近年关,廖厂长多少会给他点分红意思下,但是只要闲下来心就难以平静,好像随时要堕入深渊中,他不想再重新感受曾经困扰了他几十年的感觉。
阮穆还想说什么,但是被追上来的妈妈给打断,无奈只得咽下去。转头看到细纹爬上眼角的女人,心底一阵泛酸,他两辈子加起来也活了近百岁了,从事业有成的潇洒年轻大老板,到沉稳冷厉的中年,一直到垂垂老矣,他最珍视的两个人就这样离他越来越远,现在他们都在身边,让他将方才的难过挥去,伸手拉着妈的手,笑着说:“以后我们要是住在一起就好了,我每天醒来都能看到您。”
王咏梅低头看着阮穆那两只水汪汪的眼睛,心里一阵酸,以前被她强压下去的那股念头像是生了根的藤蔓疯狂地蔓延,压得她没法喘息。在自己的亲儿子和她想要做成的事情之间,她该如何选择?她抿紧唇,咬牙说道:“我知道,是妈不好。外面冷,我们先回去吧。”
阮穆将妈妈的欲言又止收入眼底,还是忍不住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朱清和,他看起来明显很局促,整个人都僵硬的很,像课堂上认真听讲的学生一样,两眼定定地看着前面,挺傻的,可他却觉得十分有趣和可爱。
朱清和跟在王老师身后走进那间挂着厚门帘的屋子,外面看起来朴素,屋子里倒是很讲究,摆设的家具都透着古典韵味,低调暗沉但也遮掩不住它们本身所有的价值。也许值很多钱吧?他不敢多看,这个时候他的心里像是有个小人一直在不停地敲,耳边都是咚咚咚地心跳声,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听请他们说什么,赶紧向两位老人问好:“爷爷奶奶好,我是朱清和,要麻烦您们一阵子了。”
两位老人虽然不是普通人,但是看着却十分和善,一点都不像他想的那样有架子,心里的紧张感也顿时消减了几分。
王家两位老人和朱清和说了几句‘把自己这里当家就好,别不好意思,王家没有那么多的规矩’的话之后,看着许久没回来的女儿都忍不住红了眼。王母更是拍着她的肩膀哽咽:“当初都说了让你不要想那么多,可你偏偏要跑那么远的地方去,你眼睛里还有我和你爸吗?要是我们哪天两腿一蹬,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王咏梅尴尬地看了眼站在后面的学生和儿子,笑着讨饶说:“妈,我刚下火车,您让我收拾收拾成吗?一会儿咱们好好地说,我这个暑假都在家里,哪儿也不去,您也别担心我跑了,什么话我都听着。”说完转头看向阮穆说:“你去带你清和哥先洗澡去,这一路上他遭罪了。”
阮穆表现地异常地勤快,要用到的东西全都给朱清和收拾好,教他怎么拧开关和调节热水冷水,背对着众人,冲着他笑得有几分不怀好意。
朱清和真是觉得这个小子不正经的时候很像个流氓,一点都不可爱,他拿上换洗的衣服进去后将门给关紧,那道门缝合上的时候,他看到阮穆的眼睛里闪烁着看不明白的光,但是却十分灼热,像是要在他的身上烧个洞出来一样。
王咏梅闻着身上的味道,忍不住皱起眉头,王母笑着说:“以前你是个多爱干净的人,别人就是碰下你的书你还要擦个几遍,现在倒是把这个毛病给改好了?”
王咏梅也跟着笑:“人啊,说变就变了,等见过了活得不容易的人就觉得哪有那么的讲究,只有活着才是最要紧的。村里的孩子们挺可怜的,家中的大人很少重视学习,像清和,本来是个好苗子,也聪明,可是大人就是不让念,非得逼着他去南下打工。别人不知道,咱们还不知道?来了北京的人,哪能那么轻易就找到体面的活干?好好的孩子我不忍心就这么给毁了,上门劝了一阵,可倒是好,闹得人给分家了。”
王父坐在一旁听着,而后皱眉说道:“这么小的孩子分得哪门子的家?他自己怎么活?现在不比我们那阵,乱糟糟的,就是个屁蛋子大的也得琢磨怎么才能活命。这一家子是怎么想的。”
王咏梅叹口气说道:“不过好在这孩子争气,我就是想照顾他也插不上手。周六日出去给人家干活赚些钱,日子过得还真不比寻常人家差,我这颗心可算是踏实了,我那会儿还真觉得我作了孽,把个小孩子害成今儿这样。”
王父点点头,夸赞道:“听着是个不错的,有这股不靠人的劲就是好事,年轻点吃苦不怕,福气都在后面等着呢。不过再怎么着也是个孩子,你平日里多上点心。对了,阮宁那小子接你的?”
王咏梅垂下眼帘笑着应了声,没多说什么,好一会儿听到王父说:“我也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想你记住有些事情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别放在心上让自己煎熬。我和你妈都担心你。”
阮穆在一边看着,心里一阵动容,爱情就是这样,当某一天一个人犯了错,连累的也许不止是两个当事人,还有身后太多关心自己的人。其实爷爷奶奶也好几次上门恳求姥爷姥姥劝劝,但是向来好说话的姥爷这一次却是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对着老友说道:“你们要是来串门子的,我欢迎,要说别的,别怪我不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