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庐早已候了多时,忙打了热水伺候公子爷起居,见他色如春花,面带红晕,一身雪白肌肤上却斑斓青紫,也暗自咂舌,这……也太宠了些。不过看自家公子爷慵懒满足的模样,思庐也是暗叹,瞧着如此健壮如牛的仲校官,出去时走路都虚浮,青烟那小身板想复宠,当真是千难万难了。
“二舅呢?”
厉弦懒懒起身,将有些涩苦的青盐吐入盂中,眉头微皱,改日有空倒是要试试钟大仙那牙粉的方子。
“禀公子,舅爷去了纸作坊,想是又要看上一日,他说是让奴问一声,您那‘经济之学’的书还有没有,若是有了,便借他一阅。”
厉弦失笑,二舅这性子,身体稍好些便按耐不住。
郑锦这些日子闲着无事,外甥又不肯放他去做那些苦累的活,说是仍要调养,于是便跟着外甥学简字简数,还学得甚是兴趣盎然。他人又极聪慧,不过半月,连那古里古怪的北音雅言都学得字正腔圆,连柴先生都要甘拜下风,奉他为座上师。
郑锦学得虽快,对这些学问也深感兴趣,却对教书育人兴致缺缺,外甥又太忙,想多学些,就只有自学。
于是他翻箱倒柜,将厉神仙手上各色的工具书、古怪方子都看了个遍,连《耐火砖窑建造》《赤脚医生手册》这等术业专攻的书也未放过,啃得津津有味。
不但学,他还十分欢喜观察实验。
这许多方子里,只有纸坊因是在南苑做过一次,人员也都是带来的熟手,重起炉灶就快些,如今已基本在狄丘重建,能初步自产些厕纸了。
郑锦便对着方子,沉迷那自树皮草枝变为各色白纸的奇妙变化,不断试制外甥给的各种配方,可以调佳纸,试新墨,玩得不亦乐乎。
直到那一日,他翻到了厉弦不知何时被某奸商搭售的《国富论》,这本奇书便如洪钟齐鸣,霹雳当头!
虽有许多名词甚至章节无法看懂,辞令又极古怪,似是西夷之论,但这书仍是如利剑般刺穿往日的迷障,一下子将他以往在商场厮杀、博弈,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行为本质,血淋淋的展现在眼前。
如露入心,似醍醐灌顶。
他扯着外甥询问求教再三,可惜这学问过于精深,厉弦这本不过是买肥料配方的搭头,根本就没看过,磕磕巴巴念着,让思庐抄出来,那都是厉大人想着不亏本才干的,如何能懂?
厉弦被二舅那甚么经济,甚么财富、流通、储金给问得头晕目眩,一片浑噩,只是吱吱唔唔,最后破罐子破摔,直截了当地告诉他,那破玩意虽是师门秘籍,但他没学过,更是有看没有懂,根本不知所云!
在二舅关爱怜惜的目光中,厉大人体会到了什么叫入宝山只知背磨盘的“纯真”儿童。
好在他这脸皮久经考验,够强够韧,在家人面前丢脸么,嘿嘿一笑,也不当回事。阿舅既然喜欢这些道道,那便买买买!
本来他也想给自己来个微电流刺激脑细胞什么的套餐,那些大字不识的新丁都能电一电,聪明些许,他这么个睿智的脑瓜,也电上一电,说不得学那些甚么经济之学也能畅通无碍,为二舅解说一番?
钟大仙关爱地回复他,不是不想赚积分,只是这种通过微电流刺激局部记忆脑细胞,以达到增强记忆和理解力的技术,并不能重复多次使用,“摸顶赐福”只能赐一次,提高的效果也是有限,更要看天生禀赋基础。
厉大人自得到这个锚点,浑身上下都过了几次电了?该电聪明的,早就聪明了。
还想着再电一电,能提高智商?把自己电成个经济学家?
钟大仙难得温柔地说了句:
连新丁们的摸顶费都给打了个9.9折。
第87章 城管
既然成不了经济学家, 厉大人也甚是简单明了, 直接让钟大仙推荐了由浅至深, 理论互有补益,在“历史”上得到过明证的一系列经济丛书,花了三千分打包价,抽空便颂读,让思庐等记录成册, 然后交予二舅去研习。
据钟大仙说,要是能钻研透这一套, 地球近代名校经济博研的水平都有了。
这种比“之乎者也”更让人头痛的东西, 偏生据说还相当重要, 是治国理政的重中之重,有阿舅这等聪明人来钻研,那是再好不过。
可有些东西没有他厉大人亲自出手, 大伙只能望着成堆的图纸大眼瞪小眼, 根本无?0 当前是第: 32 页,当前每页显示 10000字 幼攀帧?br /> 譬如厉大人吩咐铁甲要建的炼铁高炉。
由钟大仙翻箱倒柜,从华夏近代的陈年资料里翻出了土高炉这东西,再结合厉大人领地和年代的实际, 他做了相当多的适应性修改,自然这需要动脑动手的设计改良费, 那也是毫不客气地狠宰了土豪厉大人一笔。
高炉这东西, 就是将铁矿石炼成生铁和其它副产品的工业设备。
从高炉顶端放入铁矿石、焦炭、造渣用熔剂,通过一系列工艺加工,炼出的铁水从铁口放出。这玩意, 尤其是那种初级的“土高炉”,工艺简单,生产量大,出产又高,能耗还低,是历来男性穿越主人公跑到中古时代最爱干的一桩发家致富的行当。
按钟大仙的说法,高炉、玻璃、水泥、晒盐乃穿越人士回中古时代的四大法宝,但实际上呢,很多东西还是非常难在中古时代,尤其是在大燕这种工业基础基本为零的年代实现的。
好在厉大人有金手指,有钟大仙和上人们大力加持的直播室,这金手指比象腿还粗!
——钟大仙言。
高炉顾名思义,就是个高高竖起的圆肚长颈炉子。
古早时代的竖炉就是这东西的老祖宗,用耐火砖砌成,内腔就是炼铁吞石的所在,到得近现代,高炉都是用特种钢做外壳,更牢固耐热。
钟大仙给厉大人的方案则是结合了两者的优点,内壳用特种钢,外面砌耐火砖,边上再加水力鼓风器械,正好结合他那转轮水车的水利器械,一举两得,只是这个水渠就要修得远一些了,毕竟这高噪高热的炼铁场所边,怎么可能长得好庄稼。
只所以能用特种钢,自然是因为厉大人空手发电炼精钢的绝技,自然要造这么个炉子,要用的积分也是海量的,钟大仙早就鼓吹快造大干,为的不就是这点小小积分?
这种炉子有个特点,点火炼铁开始之后,便轻易停不得火,一旦熄火炉体就会大损,因此考虑到矿石的产量和铁料的需求,钟大仙为厉弦设计的第一个炉子就相对小一些,那也足有日产千斤铁的量。
比之普通铁匠用土灶坩埚日炼几斤几十斤的量,简直是惊世骇俗!
日后除了自家所需,厉大人也打算悄悄卖些次一级的铁制品出去,找点回头钱来,无它,穷,精穷!
这炉子从筹建时起就是个吃钱的怪兽,它造得再小,那内壳也是精钢所制。
厉神仙自己的劳务费就不去算他了,光是铁料采购,以如今纷乱世道中大燕昂贵的铁价,那就是一笔大钱。
更何况如此大的量,以西北的贫瘠如何凑得出来?要从晋中江南等繁华之地,由商贾千里迢迢运来,如此数量的铁运入并州,虽是刺史允了自制兵器,还得上下打点一通,加上运费,铁甲等铁匠杂役的工费,七七八八算来,当真是一笔天文数字!
要喂饱狄丘二千多号人,支撑面上毫无收益的基建,还有那一营天天要吃肉的护卫和新兵们,本已将厉大人鼓鼓的荷包榨得前胸贴后腰,如今再加上高炉内壳铁料的这一笔,当真是壕如厉大人也要滴几颗辛酸泪了。
舅舅们个人支援了一大笔,被厉弦毫不客气地笑纳,连二舅存着娶媳妇的私房钱也刮个干净透底,至于动用更多的,郑阀的公账投资,厉大人却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阿舅们是自家的亲人,郑阀却不纯粹是,可亲近,彼此利益过于纠缠却绝不是什么好事,说到底,郑阀并不是两位舅舅私人的。
这是一棵耸立几百年的古树,枝繁叶茂,但结节也多,更有不少虫蛀朽烂之处。像狄丘这样新生的嫩芽要是栽到这古树的根系里,也许能快速汲取养分,但更大的可能是被吞并同化成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