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绵把话说完了,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她又笑眼弯弯地抬起脸看周君,有些狡黠地问:“你认识他吧,他是你朋友吗?”周君往前迈了一步,女子柔软的腰肢被他握在手里,旋转着,布料凉丝丝地在他手指处颤动。他不答,林绵却自顾自地猜测着。
她说:“我觉得你们是认识的,他追着你出去了,就刚刚。”周君垂眸看她,优雅地笑着,眼里有着放纵,好似叫她继续去猜,猜猜他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小提琴拉出的乐声激昂拔高,周围已经加入不少跳舞的男女,鞋跟敲在地板上,节奏激烈。
姑娘有些累了,她的脸颊渡了层层红晕,说话也断断续续。她大胆猜测:“你们关系不好吗,他刚刚眼神很可怕。”周君拉着她的手,让她就地旋了一圈。林绵跳舞前喝了几杯酒,是被气的,只能喝点压压火。如今跳舞动作非但没将酒精挥发,还在体内作祟,她晕乎乎地,险些对周君投怀送抱。
这位周先生很正人君子地扶住了她的肩膀,牢牢将她架在了半臂之外,没让她的身体完全贴上自己。林绵慌张地想要站稳自己的身体,周君始终扶着她,助着她。眼见她越发羞了,才开口道:“对了一半,错了一半。”
林绵有些晃神,她觉得灯光同被打碎了似的,散落在四处,照的她有些发晕。她摇了摇头,也不知怎么地,她问道:“你们是朋友,但那位小姐却同你说话,你喜欢她?”周君仍旧笑着,那双灰蓝的瞳眸很深,让她愈发醉了。周君仍道:“对了一半,错了一半。”
这是什么意思,她竟然有些不明白了,求知欲充斥她的双眼,她像位交换秘密不成功的小姑娘,有些愤愤不平道:“我都和你说了我的,你却不肯和我说你的。”这其实是没有道理的,毕竟周君没有答应过任何交换的条件。可他是绅士,怎么会让女士失望呢。
然而周君又不是正直的绅士,他有些坏,又有些疯狂地搂住了林绵。他的舞步突然加快起来,搂着林绵在舞池地不断旋转。他的舞技又回来了,不再是刚刚那样乱七八糟的,如今他们一男一女,足够地吸人眼球。女士的裙摆绽出了一朵朵浪潮,她同莬丝花一样攀附在那英俊的绅士身上。看起来十足登对,很是相配。
雪莉陈心情有些复杂地看着舞池中心,她下意识摸了摸耳垂,却听到身旁传来细碎的破裂声。循声望去,她吃惊地发现雍晋捏碎了手中酒杯,不知是血还是酒液渗透了他的指缝,往下滴。他没戴手套,如今碎玻璃尽数扎入手心。雪莉惊呼着要去掰雍晋的手,却被甩开了。
雍晋面无表情地将手帕捂进手心,他转头同雪莉陈道:“今晚辛苦你了,你母亲的事,我会让人去办的。”雪莉抖着下唇,她有心说她不是为了那事,却只看到这男人毫不留情的背影。
舞池里的林绵也瞪大双眼,她浑身醉意都如潮水般褪去,现下只有冰凉。因为在跳得最激烈时,周君紧紧地搂住她,在她耳边说:“我和雍晋关系不好,他不是我朋友,是我情人。”
第53章
林绵五官小巧,皮肤白皙。如今一对眼睁得太大,水光盈盈的,好像随时都要跑出两颗泪来。周君叹了口气,寻思自己是不是太过份了,要不然再轻巧接上一句,只是在骗她好了。虽然是这么想的,心里却不太愿意。矛盾挣扎间,脸上便透露出为难的神色来。
这神情惊醒了震惊中的林绵,虽然还未消化得来的消息,可她下意识便摇了摇头:“没、没关系的,我只是,太吃惊了。我我在香港的时候,也有你们这样的朋友。”她害怕她的态度伤害周君,因此急急忙忙解释着,却不曾想下一刻,周君哈哈大笑,几乎要笑出泪来,舞也跳不下去了。
周君松开她,转而牵着她的手,将她拉出了舞池。林绵提着自己的裙摆,快步赶上有些亢奋的周君。她被拉到长长的餐桌旁,周君的手指在诸多餐点中掠过,最后执起一块奶油点心,抵了给她。这时她的手已经被松开了,见周君要递点心给她,连忙将双手合拢,去接了。
周君端着酒杯喝了一口,再望她这番动作,说不出是何表情。倒是有点可惜的意味,至于可惜什么,林绵自然是想不通的。这时周君伸出修长食指,抵在他那刚咽过酒,红润的双唇边,他朝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这是拜托你保密的谢礼。”林绵咽下嘴里的糕点,咕咚一声有点响。
她点点头,又突然摇头。有些想不通又或者后知后觉地想起:“你们是……那样的关系,他来相亲,所以你刚刚是故意的吗?”至于故意什么,林绵就不敢多加揣测了,只是心里有些叹息自己今晚艳遇几番,皆是毫无缘分。
周君觉得林绵实在有趣极了,他原本以为他会被扇上一耳光,又或者被踹上一脚。毕竟他所作所为足够混账,却没曾想林绵是这样的一个回应。说到底不管是雍晋亦或是周君,都是今晚第一次相识。要说为他们有太大的情绪起伏,林绵也做不到。心里确实是有可惜的,但如果他们是这种关系,她何必硬是搅合在里面。
这么一想,林绵倒也舒心不少。周君见她脸色转好,便开口道:“我得走了,下次再见吧,林小姐。”林绵下意识将人喊住了,周君脚步一顿,疑问地看着她。林绵把手里的点心抬起来晃晃,笑道:“看在点心很好吃的份上,我再和你说一件事,雍先生他……”不曾想周君却摇头,让她不要说了。
林绵有些急:“可是……”却见周君神情变了,他这时倒又股气定神闲,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气了。他冲林绵摇摇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林绵不信,于是她问:“我想说什么。”她只觉得周君笑得有些可恶了,果不其然,周君说:“你想告诉我他是怎么拒绝你的,也想告诉我他根本没有相亲的心,所以要我别误会他是吗?”
林绵:“……”不知为何总有一股很不开心的感觉,但不能否认,她确实是想说这些。周君朝她摆手,转身离开,姿态潇洒。
周君从会馆里出来,便被冻得一颤。他哆嗦地抱住自己搓了搓手臂,他今日没有开车来,本是以为自己会喝不少酒,现下倒算清醒。他朝街道上走了几步,脚步却渐渐缓慢。他看到不远处,穿着大衣的男人倚在车旁,手里夹着雪茄,面色冷峻,好似等人。
他的眼神同周君对上了,两人对视一会,还是周君率先移开视线。他目不斜视地往街上走,等黄包车。那是一段极安静的时光,隐约传来的宴席喧闹被隔在了那说不清的气氛外。黄包车来了,周君上了车,他又看向那辆车,那个人。雍晋却将雪茄丢掷在地,踩熄了。他也上了车,周君只来得及看到一个背影。
不知怎么地,又或者是被冬日里的风吹恍惚了心神,街边的灯噼啪一声,烧坏了,光影渐渐暗了下去,只剩那车里的烟火隐隐约约一点,黄包车的师傅问去哪,周君把手往口袋里伸,他拿了张纸币塞到师傅手里,却不让他拉车,只让他停靠在此处。
街上两辆车都没有走,此时意外地安静,没有多的行人,也没有多的车。长长的马路就像一条漆黑的河,停泊着一黄一黑的船。他没有动,而雍晋也意外的没有走。明明是昏黑的视野,他却感受到雍晋将手伸出了窗外。那唯一的明亮点伸了出来,也许是弹一弹烟灰,却让周君抚着车把手,他的脚已经伸了出去,快要踏在地面上了。
他投降了,他想走过去,想质问想嘲笑,也想见面想拥抱。而就在这将醒未醒的夜里,那动摇情愫时刻,会馆的门被推开了,有几位男女走了出来,年轻的笑闹声传得很远,同被打破了某种局面一般,周君将脚缩回了车上,他嘴唇用力地抿住,脸色懊恼。
有位女士惊讶地说怎么这么黑,灯呢。因此坏掉的街灯由另一盏更明亮的灯代替了,同灯一起出现的,是刚刚在里面偶遇的雪莉陈。雪莉陈面带忧郁地从里面出来,可她的双眼被那盏新灯一起点亮了,因为她看到了那停靠在街边的车。她重新笑了起来,她踩着高跟,踏着轻响,小步跑了过去。
周君坐在车里,一切看得那么清楚,他将烟盒从西装里掏了出来,含了一根后就将铁盒捏在手里,那小物件承受了主人极重的力道,发出细小的金属声。他目光错也不错地注视着雪莉弯腰敲窗,看着她脸上有少女般的微笑和恋慕,看着她同里面的人说了几句话后,她就拉开车门,坐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