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偷药没有成功,他被赶出江家。在江家,服用其他的人丹药,是被严格地禁止的。江人鹤也不太清楚,为什么这会是一条铁律。他精心地策划偷药的事情,并且以为一定可以成功,谁知最后还是被人发现,并且被无情地逐出江家,不过,在最后的时刻,他分明在“父亲”的眼里看见了痛心。他离开江家的那天,天上下起淅淅沥沥的雨,他就像一条流浪狗一样,一头一脸全是湿漉漉的。
此后几年,江人鹤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重新回到江家。他不想令“父亲”对他失望,认为他只是个叛徒、逆子,如此而已。他要重新证明自己,让“父亲”知道他当年没救错人,自己痛改前非之后,的确可以帮他支撑整个江家。
被逐出江家后的第三年,江人鹤终于找到了机会。
当时,江家的地界上出现了一个叫“秦一梅”的女子。秦一梅同样做着斩妖除魔的事情,一段时间之后俨然有了一些名气。据说,秦一梅曾经是尤家外姓修士,然而生性喜欢自由,不愿意被尤家束缚,因此脱离了尤家独自做修行。
江人鹤找到秦一梅,而后发现二人灵气正巧可以同调,成功地留在了秦一梅的身边,每日行走奔波,与她一道除魔。
江人鹤和秦一梅两个人的身手都极好,被逐出江家后,江人鹤没命地练习,进境又是连上几层。与秦一梅搭档之后,江人鹤没日没夜带着秦一梅四处斩妖除魔,甚至连斩高阶魔物,杀的数量越来越多并且用时越来越短。时间一长,当地百姓都说江人鹤秦一梅两人手段更高,江家派出来的普通修士根本比不上,又不可能只派厉害的修士们,请江家还莫不如请江秦二人。
江家被抢“生意”,觉得十分难受,但也不可能霸道地让人离开,于是只能一忍再忍、暗中唾骂。
终于,在江家的声望跌到了一定程度时,江名世派人“招安”江人鹤,让江人鹤随他回到江家,不要再在外面跟随秦一梅猎魔了。
江人鹤开心到狂喜,然而,那时,秦一梅却问他:“那我该怎么办?”
江人鹤自然不会考虑秦一梅的问题了,因为他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秦一梅,为了只是回到江家,让他父亲再看看他。
他假惺惺地邀请秦一梅也一道回去,生性喜爱自由的秦一梅自然拒绝了。秦一梅说她会独自一人猎魔,就算没江人鹤,她也会继续的,也许将来还会拥有新的搭档。
江人鹤却是皱眉了——秦一梅继续猎?这怎么可以呢?秦一梅的很多技巧是他教的,这就说明,将来当秦一梅再次困扰江名世时,江名世可能会将怒气撒在自己的头上!就算江名世能保持克制,看见自己必然也是会不悦的。
当晚,江家派来“招安”的人便告诉-江人鹤,秦一梅讲话颠三倒四的,似乎隐隐有入魔的症状。
“入魔了?”也不知为什么,江人鹤松了一口气。秦一梅入魔了,便不会再拖累他了。他迅速杀了秦一梅,并用这次“大义灭亲”向江名世表达忠诚。他跪着对江名世说,他的心中是非分明,绝对不会再次触犯江家定下的铁律了。多年来没有任何人知道,当他杀死秦一梅时,他望着对方的那双眼睛,便知道自己杀错了——秦一梅没入魔,伤心过头而已,是他太着急了,根本未曾分辨。
然而,江人鹤没想到的是,回到江家之后,江名世始终无法信赖他。只派他去打点一些简单事务,与亲子和义子们商量要事也没他的份,连目光都很少会落在他的身上,一家人一起时他的座位最远。
让“父亲”再对他笑笑,早已成了他的心魔。后来,他见江名世对于小一辈表现得极珍视,便也同女子成了亲,生下了景泽与景泰,并且严格教导他们,期望能够受到重用。
他以为是这是因为当初偷药那件事情,它的影响就连“大义灭亲”都没办法消除,然而,江景泽此时却吊着一边嘴角,说:“父亲,你有没有想过,你得不到信任,正是因为你连秦一梅都能杀?江名世对葛千秋用情那么深,所以觉得你这人冷心冷血的?”
不可能——
江人鹤也真的吼了出来:“不可能!”
家主知道他是“对”的,可是却无法信任他?因为他杀一梅杀得毫不犹豫,所以江名世反而不愿亲近他?
江景泽的嘴角带着些奚落的笑容。
“不提这个。”江人鹤逼迫着自己维持理智,“江景泰又杀了两人,天下虽大,不能容他。”
“我去找找他看。”江景泽清冷的声音又响起,“但找到了之后,我会用我自己的方法处理这件事。”
第25章 势不并立(六)
江人鹤看了看他儿子江景泽,伸手从怀里拿出了一小包东西:“给你。”
江景泽将那包东西送到鼻端嗅了一嗅:“香料?”
江人鹤漠然道:“嗯。”
门外的叶时熙了然了。夫妻之间赠送香料还能解释为“体香永随”,但送儿子就只有一个解释了,就是如果不幸死了可以用它掩盖尸臭。江人鹤带香料过来,意思十分明显,就是告诉景泽,死也要将任务完成。在江人鹤看来,如果不由家门亲自处置“叛徒”,他就永远不会再有翻身之日。
叶时熙本以为江景泽会愤怒,谁知江景泽却将香料收好了:“成啊,我收着了。”
江人鹤说:“那么我回去了。”
见江人鹤要走出来,叶时熙连忙拉着林九叙蹑手蹑脚地走到角落里。直到江人鹤走远了,叶时熙才看着林九叙手里边端着的汤药,说:“再去温一温吧。”
“我去温就好了,你赶紧进屋吧。”林九叙说,“今晚还挺凉的,当心别感冒了。”
“……啊?”的确是刚刚下过雨。
林九叙伸手摸了摸叶时熙的一边脸颊:“果然,在门外听了那么久,你身体都有些冰了。”
叶时熙依然是:“……啊?”
“我很快就回来。”说完,林九叙便转身离开,端着碗向厨房走去。
“……”什么啊……叶时熙走到江景泽的房门口推开房门,发现江景泽靠坐在床头,正愣愣地看着自己被子的缎面,那低垂的脖颈让叶时熙凭空想起天鹅。江景泽穿了一件暗红的绢衣,宛若傍晚时分那天边的暮色。感觉到叶时熙的走近后,江景泽抬起头,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一丝阴沉的声音:“来送药么?”
“林九叙在煮药,我先来看看你。”
“哦,”江景泽方才与江人鹤对话时清亮的嗓音已被毒-液浸染了,“江人鹤方才说,又死了两个人。”在叶时熙面前,江景泽总直呼江人鹤的名字。
“……嗯。”叶时熙觉得这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于是将两个牺牲者的信息告知了对方,“也是好几天之前的事了。在杨满庭死后不久,又有两个生辰八字全阴的人在外横死,而且也是没了尸体的一部分,一看就是……成魔后的景泰所为。那两个人一个是尤家的外姓修士,姓莫,叫莫友之,行侠仗义颇受好评,另外一个是史家家主的儿子,叫史……史什么来着,生性顽劣,不喜修行,不过史家家主一直挺护着他。两个人都死在外面,其中莫友之是在返回尤家的路上遇袭的,‘史什么来着’则是死在花柳巷。据说,莫友之的身手普通,致命伤口是在背部,景泰应该是从他的身后动手的。莫友之的双腿被砍,想来是被景泰带回去了,用于和其他尸块拼出新的‘人身’接收江景泰身上的‘魔气’。而‘史什么来着’则是被人迷昏,尸体的两只胳膊均不翼而飞,据说他身边的女子醒来之后,曾经被尸体的惨状吓得一度失常。哦,对了,已死去的三人姓名五行各不相同。现在,景泰已经有了头颅、双臂、双腿,剩下的两部分可能是上身以及下-身吧。在景泰房间里找到的纸上没有写明法阵的画法,也不清楚是不是还有另外一张记载着法术方法的纸。”
“……是吗,”江景泽并没有崩溃地哭号,他只是问,“他已经完成五之三了吗?”
“喂,景泽,”叶时熙的心中警铃大作,“你……该不会……希望景泰试试那个鬼方法吧……”叶时熙很清楚,江景泽一向为了江景泰什么都能做,说不定他会像之前见过的秦文一样,连杀人都情愿。叶时熙不太懂,但他觉得爱情并不应该是这样的一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