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烨的手无力的垂下来,握成拳头,发出咯咯的声音,凌厉冷峻的面容上,满是无力悲哀之色。
终于他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病床-上的青年安静的沉睡着,纱布包着他的脑袋,苍白的面容上没有什么血色,淡色的唇稍微有些干。
沈烨轻轻抱起叶洺的上身,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温柔眷恋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你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打出那个报警电话的?
当时刚刚得知真相的你,得知我们都是你的仇人的时候,你的心中一定是无比憎恨绝望痛苦的吧,恨命运,恨一切……所以你无法继续和我在一起。
你其实有机会直接杀了我,用我的血来令沈达耀痛苦,用我的死来报复杀害你亲人的人,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十年前,你就有机会杀了我,十年后,你仍然有机会杀我。
可是你没有那么做。
面对这样无解的仇恨,你不但没有杀我,反而从始至终,连真相都不曾对我说出半句,我知道,这是你对我最后的温柔了。
因为你爱我,所以才不愿意真正的伤害我。
因为你爱我,所以才选择独自承受这一切。
你明明可以报仇的,却因为我而放弃了最简单的方式……选择了另一条艰难的路。
你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杀我。
沈烨轻轻抚-摸着叶洺的脸颊,他透过这张脸,似乎看到十年前,那个对他温和微笑的男人。
他像他的哥哥一样,关心他照顾他包容他,给他所有的爱,陪伴在他的身边,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他们在一起诉说爱意,温柔缠-绵……他们是相爱着的。
我不再奢望你依然还爱我,也不会向你问出这个问题,因为我不想让你为难……你说你恨我,你说你想要我生不如死,你说你只是为了沈家……你想说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觉得高兴,我都接受。
但是我心中知道,你依然在乎着我,哪怕我是你的仇人之子……哪怕我这样误会伤害你,不懂事,不明理,愚蠢白-痴……什么都不知道。
但你还是舍不得伤害我。
这个答案不需要你亲自说出口,我明白就可以了。
心中深深情意如潺-潺流水,令沈烨本意冷寂的心慢慢有了些许温度,却又带来某种难以言喻的钝痛。
我做梦都幻想着,你是爱我的,你那样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如今当我知道事实真是如此的时候,又想着,如果你真的恨我就好了,那样你就不用这样难受痛苦了,不用一个人背负那么多,让我一个人痛苦就好了。
沈烨低头吻了吻叶洺的唇,声音喑哑:“你醒过来好不好,我再也不会误会你了……你要是觉得不高兴,心里不痛快,想说什么话都没有关系……”
“我知道,你还爱我就可以了……”
求求你,醒过来好不好。
………………
沈烨每天待在医院,亲手帮叶洺洗脸,擦拭身体,无微不至的照顾他,至于家里则几乎没有回去过。
又过了几天,沈达耀被警方从家里带走了。
这个事情一时轰动,所有的新闻媒体96 当前是第: 98 页,当前每页显示 10000字 都在每天不断的追踪播放,各种猜测言论都尘嚣而起,沈氏集团一时间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所有人都在议论沈达耀十年前为何要买凶杀死自己的养子。
这种集结了豪门恩怨,恩怨情仇,杀人夺财种种的豪门狗血大剧,满足了所有人的好奇心,关注度始终居高不下。
沈烨却表现的十分平静。
他的生活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哪怕在公司遇到了很多困难,遭到了董事们的指责,回到医院也不表露出分毫,虽然叶洺根本看不到,他也不想要他担心,不想在这里露出不好的一面。
无论外面的世界如何天翻地覆,这小小的天地只有他们两个人,安静祥和的如同另一个世界。
直到有一天,一个女人打破了这里的平静。
许雅素来到医院的时候,刚好看到沈烨在帮叶洺擦脸,他俊朗的面容在黄昏的光线下,显得侧脸弧度柔和,目光温柔,动作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如同对待某个珍宝一般。
许雅素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自己这个儿子,这样温柔的对待另一个人了。
而病床-上的那个人,有着和韩绪十分相似的面容,以至于令她一瞬间惊在了原地。
沈烨帮叶洺擦完脸,转头看到母亲站在那里,露出歉意的眼神,低声说:“您怎么来了?”
他们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相距不过几步远的距离,却又仿佛隔了很远一般。
许雅素忽然又想起她的那个养子,她当年不顾丈夫的反对,坚持收养了好友的孩子,那时候的她没有想到,她的儿子会爱上那个人,她的丈夫会杀了那个人。
最后她的人生,会因此而支离破碎。
十年过去,她本以为韩绪已经从她的世界淡去,但其实并没有……
这一刻,她仿佛看到韩绪回来了,她的儿子依然爱着他,甚至为了他,要把自己的亲生父亲送进监狱。
许雅素一步步走过去,她的容貌有些疲惫颓然,不过妆容打扮依旧一丝不苟,她来到病床前,打量了一下叶洺,转头问沈烨:“他是谁?”
沈烨抿唇笑了一下,“一个朋友。”
他已经对不起自己的父亲了,没有必要再让母亲也伤心难过,所以有些事还是不必要让母亲知道了,况且……他也无颜再以叶洺的爱人自居,如果叶洺醒过来了,恐怕连这个所谓的朋友,都会嗤之以鼻吧。
许雅素看着沈烨的眼睛,那里面深深的爱意和压抑的痛苦之色,几乎已经无法掩饰,她根本不相信沈烨的话。
她知道沈烨在乎什么,他在想韩绪,已经想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在沈达耀事发之前,许雅素一边伤心难过于韩绪的背叛,一边又为自己儿子的冥顽不灵而忧心,他为了一个离开的人不肯走出来,她以为她的人生已经足够多灾多难,满心爱意抚养大的养子背叛了他们,又伤了她亲生儿子的心,令原本圆满和睦的家庭蒙上了阴影,出现了无法愈合的裂痕。
可直到沈达耀出事,她才意识到灾难才刚刚开始,以至于她已经无力再计较沈烨心中到底想着谁。
许雅素看着沈烨,眼底是难过的神色,轻声说:“我去见过你父亲了,他状态不太好。”
沈烨的手微微紧了一下,但是表情依旧平静,道:“我知道了,我会去看望他的。”
许雅素看着沈烨这般模样,似乎对一切毫不在意,忽然眼眶泛红,有些难以抑制的哽咽道:“他告诉我,是你揭发他的,这是真的吗?”
沈烨抬起眼睛,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是真的,对不起。”
许雅素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沈烨见状连忙伸手搀扶,可是却被躲开了,以至于双手僵硬在半空中,许久,他收回手,没有再做什么。
许雅素眼底是复杂悲伤之色,她抿了抿唇,“我不会说你做的不对,他竟然作出这样的事,付出代价也是迟早的……但是,我也不能原谅你。”
沈烨定定看着许雅素,吐出几个字:“我知道了。”
许雅素眼睛酸涩,她想自己还是来的太突兀了,来这里不过是让自己更伤心难过而已,她的丈夫是杀人凶手,而儿子却为了别人,亲手拆散了这个家。
她紧紧攥着手包,忽然看了叶洺一眼,对沈烨说:“你该做的事情已经做了,就离开这个人吧。”
“他不是韩绪,不能做韩绪的替代品。”许雅素顿了一下,又怜悯的看了沈烨一眼:“而如果韩绪还在,他难道会接受你吗?接受杀死他的人的孩子吗?你该醒醒了。”
就算你做再多,就算你为了他背弃整个世界又如何?他也不会再和你在一起了。
沈烨的脸色终于白了一瞬,双手微微颤抖。
许雅素吐出一口气,她转过身,背影有些苍老,慢慢离开了这里。
就像她这个人一样,安安静静悄无声息的出现,不急不躁不会发脾气,哪怕再难过伤心,也不会迁怒别人或者作出什么歇斯底里的事情,始终如水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