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一个浪头吞掉吕进步麾下的一个班战士,两个没捞上来,永垂不朽了。凌晨三点高城见着吕进步,那人眼睛都发红,像头野兽,让人心惊。高城不免回头,甘小宁他们正跟着自己心无旁骛的干活,他眼眶发潮,悲从中来。
正文 第35章
上面一道命令下的很快,老调重弹,要各部注意安全,减少人员非正常损失。
有战士哭的虚脱,叫的撕心裂肺,“我的错,怎么就被挽住啊!”
临时指挥中心的帐篷内吕进步坐在椅子上专心致志的开会,他正发烧,样子有点蔫,就在上午他在烈日下当场休克送到医疗队挂了水,医生给的医嘱是过度劳累必须好好休息,他不管这些,水一挂完不容分说拔了针头回到第一线。
会议结束后袁朗知会高城走人,两人走出好远。高城脑海里残留着死亡的冲击,死亡突然拉进距离到他跟前,出现的突兀直接而狰狞,丝毫不给人准备,打的人措手不及。高城不由自主摸他的疤,所尝试过离死亡最近的空间和时间全部都记录在这条疤痕上,那个瞬间他来不及思考任何事、任何人,连疼都没察觉,满嘴吧的泥,脑子嗡嗡一片,天旋地转,马小帅奔上来哭喊大叫的时候高城像在看一本默片,声音和人都离他很远。
回忆像一朵沾了雨露的花,开的正茂密。
高城小时候问谷子地,人死了会去哪?
谷子地笑了,笑的满脸的褶子。他用有胡渣的脸蹭高城的颊,高城的脸麻麻痒痒。
谷子地说,去见阎王爷呗,喝下孟婆汤,又是一条好汉子。
那个时候刘德华还没唱忘情水,所以高城问谷子地孟婆汤是什么,谷子地想了想,便说,喝了啥都不记得的汤水。
甜的苦的咸的?
没尝过。
不记得姥姥姥爷爷爷奶奶?
嗯,不记得了。
不记得大姥爷?
嗯,不记得了。
不记得爸爸妈妈了?
嗯,都不记得了。
死不好玩。
死不能玩。
那大姥爷,咱们谁也不去死,一直一直在一块。
谷子地是笑了,笑的无奈,笑他这大小子的傻气和幼稚。他慈祥宠溺摸摸高城的脑袋,伸出小手指与高城打了勾勾。
对于谷子地的承诺,高城黯然伤神。回忆虽若近在咫尺触手可得,实际上却是咫尺天涯物是人非。
袁朗出声唤高城,高城差点一脚踩进坑里,“哎,想什么呢?”
“琐碎事。”高城一笑,随意的答道,“我在想我那遗嘱要是让我妈看了她铁定炸毛。”
高城和他部队官兵的遗嘱在抗洪现场写的,草草几笔写完就投进了铁箱子,几百封遗书上了锁保存在指挥部,任务完成之后再一一取出来还给本人。无人来领便成了真的遗书,寄还给其家人。
袁朗听了也不追问,
这世间哪里有不琐碎的生活呢。
迎面而来的是温弘明,消瘦而挺拔的青年面露犹豫,他叫住高城,袁朗拾取先一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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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副营长。”温弘明即道,“我为我上次的失态表示歉意。”
王团的脸莫名其妙出现在高城脑海里,他抱着花茶赞扬温弘明是个好同志。
高城哼了哼,“就那点事啊。”
温弘明下定决心决定今天把话挑明,视线坚定目不斜视盯住高城,“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这种敌对意识高副营长不觉幼稚么。七连的存在不是由你我来决定的。”话语里煞是破罐子破摔的坦率。
蔓延在两人中间的是漫长的沉默。直到高城走进温弘明,瞪着年轻的军官,“老子就看不上你,怎么着?”这句话打破了这种怪异的安静。
温弘明没料想高城会如此回答,顿觉心里有火直直冒到喉口,对高城梗着脖子喊,“你幼稚你!”
高城没绷住脸乐了,笑的脸上大疤一抖,“还暧昧呢。”他看温弘明的目光稍软了下来,收敛些许的敌意,“我从来不是七连的敌人,七连从来都是个优秀的团队,以前是,以后我也希望是。七连为现代战争实现信息化突进而进行改编,客观原因确实不是你我能够左右,但在主观上,不抛弃不放弃,那股子精神气丢了,七连也就没了。”说完,高城不理温弘明,绕过他走了两步,想起在堤坝上七连受的伤小战士,回过头问,“温连长,上次那兵的脚没事了吧。”
温弘明郁闷的道,“伤不碍事。”
高城说,“那就好。”
留在原地的青年人回味高城的话,猛然醒悟,匆匆用目光搜索高城的身影,然而高城早已速速奔了下去融进一片军绿,像一滴水珠汇进了大海不见踪迹。
战士的牺牲上了各报纸的头条,报纸高城翻来覆去看了两次,照片上半大的小伙子毛都没齐,一脸的稚气,一个新兵一个老兵,新兵据说还是吕进步战友的儿子。
紧着这天下午,高城申请的火线入党得到批准,他立刻赶着让马小帅、甘小宁等几个师侦营的预备党员转正,这对他们以后的前途是有确实好处与帮助。仪式由一连的指导员给主持,念完了入党誓词立刻都回大堤,军里的记者还来拍了些视屏片段和照片当素材资料。高城尽量退的开些,镜头让给其他官了兵。
日子就在这般的琐碎与担忧间渡过去了,堤坝的水势渐渐偃旗息鼓,对广军民无疑都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这意味高城和袁朗他们终于能稍微喘口气了。
史今比他说的又晚走了三天,改了飞机票。他临走的前一天晚上袁朗才通知的许三多去送行,高兴的许三多见人就咧嘴笑个不停,一个晚上逮人就说没消停过。
第二天一大早他穿的整整齐齐等着高城来接人,齐桓刚洗完脸,拿毛巾一抹头,一看他那架势,逗他玩,“三多,干嘛去。”
许三多憨厚的笑,“送班长。”
吴哲突然从二楼探出个脑袋,露出童叟无欺的笑容,“帮我们也说声再见啊。”
许三多愉快的朝着吴哲点头,“中!”
“一高兴家乡话又跑出来了。”成才眉开眼笑站在许三多身后,“也帮我跟史班说声再见啊。”话音刚落,门外传出喇叭声,许三多答应了成才一溜烟的跑了,齐桓在后嚷跑的比兔子还快。
一辆从指挥部借来的军正停在校门口,甘小宁双手环抱着胸大咧咧的候着许三多,司机是高城,袁朗倚在车门旁跟驾驶室里的高城说了两句,接了根烟。许三多一上车立刻和甘小宁在车内进行了热络感情交流。高城跟袁朗道了声走了发动了车子。与他们擦身而过的是附近商铺自愿送干粮和水来的商家,东西堆满了一小车,袁朗被抓个正找,没处躲没处避,大妈手疾眼快,往他怀里塞零食,后面漂亮的妹妹巾帼不让须眉,搬东西那都是用抗的。袁朗面露苦笑,喊一声齐桓,出来一打老A。
高城到史今所在宾馆门口接人,史今和一对男女有说有笑。
对方显然对军人很有好感,史今与他们再见,他们还朝高城他们招手。
史今解释,“合作公司的,一对小夫妻,去婆家困在老楼上,人让解放军救下来。”
高城点点头,阳光刺眼,他带上墨镜,一路没怎么搭话。史今左边一个甘小宁,右边一个许三多,车里不显寂寞。
路上大水痕迹还在,交通算是畅通。车子平稳前进,一路上私家车自觉自愿给高城那军车让了道,有的还鸣笛以表欢迎,高城反而不好意思开出平日的狠劲,只好在规定码数内慢慢的跑,拐弯还特小心。开过防汛抗旱指挥部,高城多看那小楼两眼,灰色的小楼依旧十分的不起眼,阳光下显得有些阴沉了,谁知前些日子那是个紧锣密鼓的战场。一想到这些,这几日的过往在高城的眼前飞过,有好的、有坏的、有平凡无奇的、有惊心动魄的、有感人肺腑的,如今都成为他记忆中的一部分。
在机场停车场内停好车,高城一行人走入机场大厅,半道上史今接过甘小宁手里的行李,止住他们要送行的步伐。
“够了,到这儿吧。”史今说着,嗓子眼有点痒。
高城没摘下墨镜,默不作声站在两大头兵身后,这是他第二次送史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