蹇宾眉头微蹙,瞥了他一眼道:“我宫中不留外人,若是你信不过我,便算了。”
“仲某不是这个意思···”仲堃仪怕惹恼了他,忙急着解释。
蹇宾没兴趣听他再说下去,打断道:“只不过他醒了后,要在我这里清修,什么时候我觉得可以了,才能放他出去,你同意吗?”
“为什么?”仲堃仪脱口问道。
蹇宾冷笑一声:“不为什么,只是我想。”
“这···”仲堃仪有些犹豫,他一心想着救活孟章,便可以长相厮守,若是住进了寒星宫,连见面都难,这对他来说岂不是折磨?
启昆帝却暗暗拉了他的衣襟,说:“既然如此,寡人便替仲卿答应下来,还请巫祝好生救治仲夫人,寡人就先告辞了。”
蹇宾点点头,微微施礼,背转身走进内殿。
“陛下···”仲堃仪被启昆拖出寒星宫时,还有些不情不愿。
“仲卿啊仲卿,”启昆又好气又好像:“你这么个聪明人,如今怎么看不透?”
见仲堃仪依旧抻着头向寒星宫内望去,直到宫人关了门落了锁,才悻悻地回过神来。这便是所谓关心则乱吧,一时间又想到伤重虚弱的裘振,倒也有些心有戚戚焉。
“微臣···微臣实在是放心不下,这齐夫人往日很和善的,如今怎么变成这样?”仲堃仪大惑不解。
“你还叫他齐夫人?”启昆帝摇摇头:“他恐怕连齐之侃是谁都不知道了。”
“为何如此啊?”仲堃仪不解问道。
“他有这身逆天的本事,如何可以容于世间?也只有求得寡人的庇佑明哲保身罢了。如今他入宫清修,早已喝下一种汤药,能够忘情弃爱,了却前缘,与往昔俗务一刀两断了。”
“天下竟有这样的药?”
“一月前,寡人也不知天下还有人能够倒置乾坤呢。”启昆帝的笑容有些无奈,又叹了口气:“仲卿今后若有机会再见到他,也莫要提及前事了。修行之人,需得心无杂念,如今他已身处方外,就不必用凡尘俗事烦扰他了。”
“是。”仲堃仪拱手,依旧有些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大门紧闭的寒星宫,终还是随着启昆帝离开了。
“少爷,”白露有些忧心的看了看孟章的尸体,又看了看蹇宾,道:“您既然决定要救他,何必又给仲大人不痛快?”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更晚了
第191章 乾坤已定60
蹇宾正准备调配一碗药汁,听见白露问话,头也未抬,语气平缓无波:“我已经告诉他们了,人死了就合该死了,非要逆天而行,必遭反噬。我能救活了他一时,也救不回他一世,让他清修,也只是为了替他保命罢了。”
“原来少爷是一番好意,那为何不与陛下他们说清楚?”
“世人都只愿看他们想看到的,听他们想听到的。不合他们意的,大抵不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罢了,又何必多费口舌?”
白露有些心疼的看着蹇宾,如今他的性子简直就像是修行了大半辈子的老僧,他不过二十余岁,青春年少,难道就要将一生耗在这深宫之中,与青灯孤月作伴了吗?
“少爷,我来替您,您休息一会儿吧。”白露走到蹇宾身边。
蹇宾点点头,将药碗递到白露手中。自己坐在窗前,对着西斜的日影看了看手掌,那里有两颗圆圆的小痣。
蹇宾皱了皱眉头,大巫应该有三滴精血,但是为什么他只剩下了两滴。
何时曾用过一滴,又做了什么?他竟毫无印象了。
孟章的事有了解决的办法,仲堃仪回去的路上终于有心思考量旁的事,这才忆起仲念还被留在庄子上,不由心头一紧,吩咐马车直奔庄子。
赶到地方时,才发现此时的庄子里竟然一片白幡素缟,一个肥胖的中年坤性伏在地上痛哭流涕。
见到仲堃仪,忙爬起来,拖着一身颤巍巍的肥肉,鼻子一把泪一把地哭到:“大人,夫人到了庄子上休养,老奴一向百般照顾,只是竟不知道夫人有了身孕,没有及时留意,就是这样的疏忽,没想到···没想到夫人竟是去了···”
看了他这番作态,仲堃仪心下一阵厌恶。这管事,八成想把他当傻子耍呢!
虽然他不知道孟章到底在这里经历了什么,但是看他住的是四处漏风的破旧厢房,穿的是难遮寒凉的麻衣葛衫,加上形销骨立的憔悴面容,他也知道,孟章过的实在不好。况且他还怀着身孕,真不知道这四个月,他是怎么挺过来的。
他只是把孟章送来庄子上避祸,虽然也没有明令这些人多加照顾,可他毕竟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夫人,这些人怎么敢这么磋磨他!
孟章在他怀里渐渐没了声息的那一幕,现在想来,仍觉遍体生凉,不忍回顾。仲堃仪简直怒火盈天,一脚将这团肥肉踹得老远。
伴着赖么么的惨呼声,仲堃仪头也不回地向屋中走去,一边吩咐身后的侍卫道:“把这庄上的人,一个不漏的给我绑了。”
那赖么么虽然欺负孟章的时候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但到了持刀带剑的侍卫面前,面对仲堃仪的喝问,没费什么功夫,就将常喜指使他欺辱孟章的事倒了个干净。
仲堃仪没想到,不过小小一个仆侍,竟然害了孟章的性命。心中又惊又悔,家贼难防,他仲堃仪自诩有安邦定国之才,却连修身齐家都未做到,如今害的自己的夫人惨死,真是枉为人了。
常喜今早听庄子上的人传讯说孟章死了,心下欢悦不已,只是面上并未显出。
黄氏受了惊吓,至今躺在床上静养,常喜端着一碗参汤要给黄氏送去,却迎面遇上一脸阴沉的仲堃仪。
“大人,您回来了。”常喜忙笑着迎上去。
仲堃仪看了他一眼,转头进了黄氏的房中。
这一眼中的寒意刺的常喜脊背生凉,但他强自定下神来,仍忙不迭地跟进屋中。
“堃儿,坐到阿爹身边来。”黄氏正靠在软塌上,一个小侍在替他摇扇。见仲堃仪进来,便挥挥手,让仲堃仪过来。
“阿爹,你好些了吗?”仲堃仪问道。
“我福大命大,不过是有些心有余悸,这几日已经好了。”黄氏笑道,“倒是你,今日一早出门,如何这个时辰才回来。”
仲堃仪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跪在了地上,阖屋都听到他双膝着“咚”的一声闷响。
黄氏吓了一跳,忙起身要拉他,急道:“你这是怎么了?”
“母父,”仲堃仪却定定跪着,不愿起来:“儿子今日去接章儿了。”
黄氏拉他的手一顿,有些不悦道:“你怎么还想着他,趁着如今你立下大功,不如求一份休书,再择良配岂不更好?”
仲堃仪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是疲惫伤感:“为什么您就不能接受章儿呢?明明他这么好,是我高攀了他。”
“说什么傻话,你官居一品,他不过是个太仆寺卿的儿子。”黄氏有些不屑道。
“我与章儿,在学校时就已经结识。那时候,我不过是个穷小子,一无所有,世家大族对我这样的人只有不屑。可是章儿却从来没有因我的出身看轻过我。我像疯了一样,只想娶他···”
“胡说什么,分明是他用了手段勾引你。”黄氏脸色不好的打量了一番屋中的仆侍,轻斥道。
仲堃仪却自嘲的一笑:“母父,我们是什么样的人,自己心里没有数吗?为什么要为了这虚荣的面子就要说这样违心的话。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没法掩盖的,是什么就是什么,从哪里来,终究要回到哪里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黄氏蹙了蹙眉。
仲堃仪道:“章儿为我生了一个孩子,但儿子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去了···”
“什么?”黄氏闻言心中一喜,并没有在意仲堃仪后面的话,“孩子在哪里?”
仲堃仪叹了一口气:“母父!儿子不孝,一定要与章儿同生共死,若是我们活不了了,这个孩子,就拜托母父抚养长大。”
“你说什么疯话!”黄氏乍闻喜讯,却又得知仲堃仪求死之意,当下里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没有疯,这话,今天下午我也照实与陛下说了。”仲堃仪一脸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