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各怀心事,连这落雪满身也未曾觉得冷,只匆匆向临华殿赶去罢了。
一墙之隔的另一端,数十名韶龄的坤性正被宫侍领着从太后的寿康宫走出。寿康宫内早已烧起了银炭,暖意融融。
魏燕桦坐在下首,脸上有些不平之意。
魏太后挥挥手,让一旁侍候的宫侍退下,问道:“燕桦,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对这些前来供选的人有什么不满。”
魏燕桦叹了口气,道:“太后,燕桦不敢有不满。”
魏太后看他的神色,不由笑着道:“既然蠡儿是太子,将来是继承大统之人,为皇室子嗣着想,自然要多多纳娶。你看当今陛下,虽并不贪恋美色,也按制有后宫百余人。”
“燕桦并不是在意这些人。”魏燕桦紧了紧手中的暖炉:“只是太子殿下对那徐皎,也太过在意了些。燕桦那日不过是见他礼数不周,说了他几句,太子殿下便不依不饶,将燕桦好生教训了一顿。”想到公子蠡因为徐皎对自己动气,这么些年的相处情分,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天璇小官家的儿子,不由心中一股悲愤之意无处可纾。
魏太后拍了拍他的手道:“你可知后宫的规制?向来后宫有一位皇后,两位贵君,五名傛华,十名昭华。其他充仪,少君,才人各无定数。皇后才是天子的正君,其他人不过是在皇后制下侍候天子的。你是魏家的嫡长孙,这皇后的位子今后也只有你做得。要知道天子的恩宠固然重要,可是你看看古往今来,有几个人能独得天子的宠爱?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而皇后终归是皇后,皇后要的是这国母的荣耀和天子的敬重,燕桦你不妨将眼光放长远些,何必与这些人计较一时得失呢?”
魏太后说完,便品着杯中的香茗,不再多言。
魏燕桦思索良久,方才起身道:“燕桦多谢太后教诲,今后燕桦自当谨记。”
“你省得了就好,哀家也有些累了,今日你便先回去吧。”
出了寿康宫,魏燕桦并未坐上轿辇,而是屏退侍从,一个人在长长的巷道中禹禹独行。
这黄昏的雪,缠绵深切,好像也与他一般情丝纠缠,不可得解。
他对公子蠡说不上有多么喜欢,但是他知道自己此生是一定会嫁给这个人的。大概公子蠡对他,也是这样的感觉吧。
五年的相伴,若是有情,也不会拖到现在也未大婚。
“这荣华富贵不过一场空梦,我只愿此生于心无愧。”魏燕桦口中喃喃念出这句话。念罢他神色一凛,随即不由自嘲的笑了。
他年少时最看不上的就是点苍先生的话本子,而到了如今,他时时拿来读的却也是点苍先生的话本子。
五年了,点苍先生的书依旧在写这世俗的情情爱爱。只是他下笔有多温柔,读的人就有多感伤。虽然看着一派热热闹闹,但一个情字怎样写,到头来都是空洞。幸而点苍先生愈发慈悲,只是小心翼翼的点到即止,犹如他希望众生清醒,但却尽力护住人心中存余的美梦。
“少爷,雪越来越大了,您快些上车吧。”贴身小侍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惊醒。
“呵,我这是怎么了?”魏燕桦回头望着这深长的巷道,脚印已经在身后连成了长串,直消失在黑暗的巷道尽头。
他姓魏,他们魏家享受着世人难求的荣华富贵,便总要为这荣华富贵付出些什么。即使不是他,也亦会是别人。这便是他的命。
“陛下,您今日风寒未愈,不若让那些学子们回去,改日再宣见。”裘振亲手为启昆帝整理衣襟,担忧地劝道。
启昆帝暗中握了握他的手,道:“无妨的,不过去去就回,寡人还坚持的住。”
看着裘振依旧有些放不下心的神色,启昆帝心中暖意融融,但依旧是笑着对他说:“阿振,我恨不得变出一身铜皮铁骨,在与你归隐之前,为蠡儿铺平一切道路。开春了,蠡儿便要大婚,我怕到时候依旧放不下,倒是真有些急躁了。”
裘振无奈的摇摇头,道:“您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的福气,那早一时放下和晚一时放下,大概也没有什么区别吧。只是若是您担忧,不如再多留在宫中几年,我可以等的。”
“阿振···”看着裘振的面庞,启昆心中感慨万千。他的裘振,总是将他的事放在首位,从来也不会为自己打算。只是这样的他,若是自己再不替他着想,岂不是让他太过委屈了。
“章儿,可以走了吗?”仲堃仪等在寒星宫外,有些急切地催促着孟章。
孟章已经守了这寒星宫五年,虽然启昆帝允了他随时可以进来探看,但是终归不比在自家来的方便些。
这么些年来,黄氏身体越发不好,已经回了天枢养病。仲念也已经到了入学的年龄,他深得帝心,官位稳固,事务繁忙,家中也总需要有人主持中馈。
孟章终于松口愿意同他回去的时候,他大大舒了一口气。
启昆帝点选了艮墨池几人入太学编修,今日大寒,召他们和几名官员议政食馐。他也没什么心情为天子考量俊才,只急匆匆地来接他的章儿。
孟章从宫门中走出来,依旧是初入寒星宫时那一身青绿色的长袍。抬头看去,只见仲堃仪独立雪中,眼中满是殷切之意。
他向他伸出手。这么多年了,无论什么样的是非恩怨,考究起来,也都已经了无意趣了。
仲堃仪看着孟章伸过来的手,有些怔忡,但反应过来,便连忙抓住,握在胸前。
“走吧。”孟章笑了笑,转过头,向前走去。
仲堃仪紧紧的抓住他的手,试图以这点微弱的温度为他驱散些许寒意。
天地萧瑟,风雪满路。
院墙内的几株早梅已经在满枝雪覆下静静含苞,只待风雪初霁,便是玉英满园。
启昆二十五年春,启昆传位于太子蠡。
新皇立正君魏氏为皇后,侧君徐氏为贵君,侧君琉璃国郡主为傛华。另选十余适龄坤性进宫,封为昭仪,少君,以充盈后宫。
启昆禅位后携贴身侍卫裘振南下游历,后不知所踪。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了,一年了,谢谢大家的支持!
连自己都没想过竟然可以写这么多字,也没想过会喜欢一部剧到愿意为它写近50万字的文,可以说是真爱了。
今后大概不会再写刺客相关的文了,因为也已经将脑中关于他们的念想写的差不多了。喜欢一个东西大概需要恰到好处,过了也就透支了这份喜欢了。
如果喜欢我的文,请收藏作者菌,五月左右应该会开篇原创现耽。
番外
第225章 番外2
淮西郡外的官道上,两匹骏马疾驰而来,为首的马上之人虽风尘仆仆,却是神采奕奕。
“家主,您怎么这会子回来了?”看门的福伯远远看见二人,便迎上去,帮为首那人拉住了马缰绳,乐呵呵地问。
“正巧要去天玑,便绕道回来看看,明日还要赶路。”那人跃下马来,却正是出外讲学的公孙钤。他回头对子辰说:“你也自去休息。”便匆匆大步走进府中。
来到祖父居所,下人们回禀说今日公孙晋访友去了。公孙钤便也不耽搁,转身自向内院走去。
只见门外候着两个模样生疏的么么,见了公孙钤,打量了一番,便恭恭敬敬行了礼。
“夫人在吗?”公孙钤问道。
“夫人最近总是困倦,此刻在房中午睡未醒。”么么回道。
公孙钤点了点头,便放轻了手脚。
屋中挂着绞绡纱帘,初夏的阳光被这纱帘滤过,温柔的洒在床上躺卧的人身上。
陵光只着了一件单薄的里衣,轻轻阖着双目,乌发如海藻般散落在锦被上,一只白嫩的手臂搭在床沿,手中的玉骨团扇掉落在地。
公孙钤站在门边静静端详着他,只觉得连日来辛苦奔波的劳累竟一下子消散了大半。
走过去坐在床边,看着他已有些显怀的腹部,终是忍不住伸手覆上。
陵光本就睡得不踏实,忽然感觉到腹上传来的热源,不由睁开了眼睛。
“夫君!”看到公孙钤,陵光便从午睡中清醒了过来。他有近一个月未曾见到公孙钤了,“你怎么回来了?”他惊喜问道,说罢便要支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