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已经有了觉悟。”叶远道。
阿德里沉默了一瞬,早在今晚叶远说出了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分辨出来了,“戈德里克·格兰芬多”也是这夜袭营地中的一员,或者说,以他现在的地位和能力,也绝对会是这其中的首领之一。
而现在他的问话,也只是帮助他确认了这一点。就在这么一小会,在阿德里的心中,诸多繁复的思绪一闪而过,谁也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最后又决定了什么,但最终,他也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来吧!”
萨拉查冷笑一声,杖尖发出了幽蓝的光,它从阿德里的盔甲上擦过,微微的光亮犹如灵活的小蛇一般,在又经历了好几个转折,带走了所有火把的光亮后,最终落入了那温暖的、虽然薄弱但始终坚持着的篝火中,篝火蓦然熄灭,恐怖的黑暗包围了所有的人。
骑士们慌乱了起来。
“怕什么!”阿德里怒吼道:“难道我平时没有教导过你们在黑夜里作战吗?就连我一个瞎子都能够举起手中的剑,难道你们的勇气,连区区的黑暗都不能为你们驱散?”
“要始终记住,”阿德里的声音又回复了镇静:“神与我们同在!”
骑士们终于回复了镇定。
巫师则始终保持着沉默,并且注意让自己不要发出声响来,早在还未出发以前,赫尔加就已经为了这一次的行动配制出了专门的草药,既然能有让人如同鱼一般生活在湖水中的腮囊草,那么,能让人黑暗中视物的花草,也并非多么难以寻找。
而萨拉查和罗伊纳,如他们这般强大的巫师,环境早就已经不是能够限制他们的因素了。
叶远微微侧过身,闪过了一道凌厉无比的斩击,阿德里侧过头,竭尽了全力想要听到对方任何一丝的响动。
在稳住了态势之后,这位战斗经验万分丰富的老骑士,他第一个找上的,就是在刚刚说完最后一句话的叶远,也许是因为他的位置最容易辨认,也许是因为,他想要在最终,亲身地体验一回,那当年的小男孩,他最具体的成长。
叶远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他抽出了手中的长剑,从一个极巧妙的角度,击偏了阿德里的重剑,剑尖在剑身上摩擦而过,激起了一系列的火星,并最终刺入了阿德里的手腕。
“你……”阿德里颤抖了一下,涩然道:“这是……挑击和刺击完美结合的连续技……”
并没有抽出魔杖,叶远便使用着他那更似是装饰品般的优美的长剑,将阿德里一步一步逼退。
即使有着许多的因素,但是,一个巫师,居然是用他的剑,将一名连教廷中都赫赫有名的强大的骑士打败,这又怎能不让人为之惊叹!
而且,即使再怎么不想,阿德里也不能欺骗自己,叶远现在所使出的无比娴熟的技巧,其实最初的来源,也都是阿德里他本人……除了那曾经在他的默许下,阿尔杰给出的训练的笔记,不会再有其他的原因了!
阿德里终于恍然察觉,原来,不仅仅是欧恩过于小看了他,其实连他自己,岂不也是,自始至终都轻看了他么?
最后,他摔倒在了大地上,身下是坚硬的柴禾和尚还有着余温的土地,这是方才营地里火堆照耀的地方,他重重地喘着粗气,听着耳边传来的骑士们的惨叫,他咬牙切齿道:“你们巫师难道只有仗着黑暗,才能够发挥得出全部力量么?”
“还是说,”阿德里愤怒道:“你们在正面战场上的节节败退,都不过是个假象?”
“不,”叶远回答了他,他的声音很轻也很淡:“就像教廷并没有将巫师放在眼里一般,最开始,巫师界中的一部分人,其实也没有将麻瓜们放在眼里,哪怕他们组成了军队,也是一样。”
“所以,你想要借由我们将他们打醒?”阿德里恍然大悟道:“然后让他们认清自身的定位?”
“巫师界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叶远感叹道:“比消耗,我们始终是比不过你们的。”
“而现在,你们倒是万众一心了!”阿德里讽刺道:“倒是我们的新教皇,哼!”
叶远弯下腰来,他轻声道:“难道你这一次久违的出马,不就是想要亲自来感受一下巫师的力量?若是成功了,那就说明你的担忧毫无必要,可若是失败了,那也可以用你自己的死亡,来唤醒欧恩已经太过自视甚高的心?”
“你、你!!”阿德里骇然道。
“放心,我并没有使用巫术去读你的心。”叶远安慰道。
但阿德里一点也没有放心,他哼哧哼哧了良久,最后,终于缓过了神来。
他微微翕动着嘴唇,呢喃细语一般近似无声地开口说道:“告诉我,你会背叛教廷么?”
叶远并没有开口说话,但阿德里感觉他的声音清晰而平静地传入到了他的脑海里,他听到了叶远略带上了些好奇的声音:“教廷在你的眼里又是什么?”
“阿德里,欧恩对于你来说,会是整个教廷么?”他问道。
“不,他不是。”阿德里道,他感觉自己处在一种从未有过的通透和清醒中,他呓语般回答:“上帝才是。”
第76章 光辉皇座(二十六)
“既然如此,”叶远道:“那你还用担心什么?”
阿德里闻言, 这才恍然惊觉, 叶远居然一直以来, 都只是将欧恩·查普曼这个人, 这位新上任的教皇,和那代表着耶稣基督的教廷是分开来看的……在他还在担心他会背叛教廷的时候。
可是有些时候,人类的情感本来就不会为人自己所控,所谓的爱屋及乌,将它反过来看待,也是一样的可行,在年幼的时候, 被粗暴地带离最亲近的人身边, 然后被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居心叵测地送往了危机四伏的陌生的世界, 当年的格伦·弗洛,会是在想些什么呢,还是说,会连当初那面对着别离却毫无所动的德莫特神父也会有所抱怨呢?
那他又怎么不会对教廷有所憎恨呢?
可这一切也仅仅只是他的想法罢了, 现在的戈德里克·格兰芬多, 无疑是拥有着他已经触之不及的境界了,不论是思想还是实力。阿德里闭上了眼睛,更为深沉的黑暗铺天盖地地汹涌而来,他在心底的最深处,怅惘般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在陷入了最后的死亡的永眠之前, 他面上的神情,也终于松动了下来,浮现出一个淡淡的、释然的笑容来。
“有着这样的信念,有着这样的能力,他在教廷中的身份可能非同一般。”一道冷静的声音在叶远的身侧响起,是一袭比之夜色更为深沉长袍的萨拉查,他轻轻地瞟了一眼已经失去了生息的阿德里的身体,在叶远侧过头来的时候,注视着他说道。
“已经足够了。”叶远道。
这一场战争将所有人的观念都已经击碎,那些陈腐的、老旧的、早就应该被摈弃的思维和旧习,再也不能够阻止他们去做些什么了。
“不错。”萨拉查冷笑道:“已经是时候了。我们示弱得太久,久到他们真的以为我们都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如果再继续下去,”罗伊纳的脚步声从另一侧传来,她刚刚将一位剑法娴熟的骑士击倒,走过来的时候,沙哑的声音里仍带着些凛冽的气息,她缓缓说道:“恐怕会连我们自己这方,也真的会以为我们本就是如此的脆弱。”
自大与自卑,有些时候,它们之间的距离,接近的十分微妙。而巫师对于自身的定位,无论是哪一个,都不好。
四周飞舞的魔咒和武器交接的声音渐渐地止歇了下来。
夜色更为凄迷,黑的像不可测的深渊。
一道银白色的身影轻盈地从远处跃了过来,仿佛从某种未知的地方奔跑过来的精灵,它通体是一种雾气般的朦胧,像是由一种银色的丝一般的光线组成,流银一般的丝缕在它的身后消弭,等到它凑得近来时,才看得清是一只四肢着地、憨态可掬的“獾”。
“是赫尔加的守护神。”罗伊纳道,她伸出手去,似乎是想要摸一摸:“看来她们不仅成功完成了任务,而且已经是在撤退的路上了。”
“我们也走吧。”叶远道,他抬起了手来,菲尼克斯便从盘旋的半空中降下了身体来,它之前一直在战场之上徘徊,看到了有谁是处在了不利的下方,就会收拢了翅膀,去用喙和爪子攻击他的对手,扰乱对方,为那些格兰芬多的属下们提供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