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面前的,是另一位女子,她褪去了平日里那沉重而华美的宫装,乌黑的秀发懒懒梳拢而起,精致而华贵的晨缨冠冕被置于一旁,雪白无暇的玉足被放到温池之中,她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道:“玄女,你随侍在我左右多久了?”
虽有失仪态,但并不能减少她丝毫的尊贵威仪的风范。
“容娘娘收留,”玄女感激道,说出了一个更为具体的数字来:“已是一百三十五年。”
“听闻你素日里,除开来修炼,对于三宫五意,阴阳之略,太乙遁甲、六壬步斗之术这些在战阵之上更有用的知识,更为感兴趣?”这位应当是西王母的女仙仿佛不经意般,轻声问道。
“玄女不才,”那白衣的天女有些惶恐地回答道:“只是于修炼之处有所不解之时,才会略有翻阅。”
“有看过就好。”王母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这些,她捋了捋发丝,转了个话题问道:“你可听闻过姬轩辕?”
“是人间的现任皇者?”玄女小心翼翼问道。
“不错。”王母满意地点头道:“他现在正处在和九黎的战争中,我准备让你下凡去辅佐他。”
玄女大惊失色道:“听闻这位人族的新皇,文韬武略、无一不精,甚至是智慧和心胸,都不在天皇和地皇之下,在上任之前,就已经有了不少功绩和声望,在上任之后,第一项举措就是完善了人间的历法,而后制衣冠、建宫室,制定职官制度,麾下又有无数的英才供他指挥,我除了一身依靠年岁堆积起来的修为法力,又有那些资本,足够列位其中?”
“看来仙界关注他的女仙倒是不少嘛,”王母似笑非笑地看着玄女悄然红起来的脸颊,道:“既然你也知道这些,那么,我也不用再欺瞒你了。”
“不论是投靠、辅导、追随,还是其他,甚至是依靠你天女的容貌,去成为他的妃子也无不可,”王母清清淡淡地说着这样的话语,优雅地侧过了头,目光平静无比:“方法由你自己决定,你只要一直跟在他的身边,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若是有了什么大的异常,再将之上报即可。”
西王母伸出了素色的纤手,轻轻地搅动着身下温热的泉水,目光寂寥冷淡。虽然她一直认为没什么,但是奈何这现今的另一位的天庭之主昊天,似乎并不能完全释怀,对于姬轩辕前世妖族金乌的身份。
第99章 金乌太子(十八)
其实这也大概是前因所致,王母娘娘现在想来, 也许应该在最开始, 在妖族失势, 在道祖和众圣商议新的天界之主的时候, 就应当将前天庭所有留下的残存的宫殿全部推倒重来,也许还能够稍稍缓解一些如今的尴尬。
但其实,那个时候的昊天和她,也不过是刚刚由童子化为成年模样,从圣人推出的诸多的人选中,由道祖鸿钧亲口指定,才晕晕乎乎般地捧起这个突然砸过来的尊位, 没有经验、没有人手、也没有如帝俊和羲和那般的实力……
哪怕是到了现在, 也依旧是有着诸多的神位空缺, 那所谓的天帝之位,在有些时候,甚至所下达的命令,居然都无人去履行。
西王母赤着双足站了起来, 她看向了等在一旁的玄女:“当然, 将这一切做得自然点,另外……”
直到这个时候,她的神色才终于郑重了一些:“你得去向那位人间的皇者,送去我天庭的意向,人族作为今后的天地之间的主流大势,以后一定会出现很多的强者, 可是,这个洪荒,最顶端的位置早就已经有了圣人端坐,而哪怕是现今的天庭,也早就已经有了主宰,所以,即使他们日后很可能会繁盛无比,也不可能拥有最高端的权力。”
而至于天地人三皇?西王母表示,他们是既尊贵又不朽,但是,立在他们头上的,除了人族的创始者女娲娘娘之外,也还有一位人教的教主太清圣人,这立刻便让他们的地位变得有些尴尬起来了。
“所以你要告诉他,”王母吩咐道:“我希望在人间,能够拥有天庭的信仰,为此,天庭一方将会对人族开放所有的神职,若是他们有了那个能力,不,即使只是符合了某样的条件,也会赐予神职。”
天庭是要总领三界的存在,哪怕现在还是蜷缩在这一层弥罗天上,但是,这并不能阻止她去为了这样的野望去努力。
玄女万分慎重地低头行礼道:“是,小仙记住了。”
她聪慧的大脑里十分敏锐地察觉到,比起之前的毫无来由的、所谓的监视,其实这之后的要求,才是王母娘娘更为看重的一点。
“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西王母道:“我已经将命令同样送到了应龙和女魃那里,他们会和你一同下去,去帮助他打败蚩尤。女魃主火,所过之处赤地千里,而应龙则主水,有一手与生俱来的行云布雨的神通,二人的能力刚好相生相克,不会给人族带去太多的麻烦。”
“待你下凡去后,所有的一切都将由你自己决断,你是我手下中最聪明的女仙,我相信你会知道该如何做的。”西王母神色淡淡地说道,语气仿若嘱托、也仿佛是信任,这让玄女更为谨慎起来。
“玄女不会让娘娘失望的!”她有力地回答道。
在人间。
两军对峙之处,刑天肩抗着一柄极为宽大的大斧,胯下骑着被驯服的类豹一般、有着五尾的狰兽,他坐在这矫健的坐骑上,在力牧的部队之前猖狂地大笑:“……已经害怕到不敢出来了吗,你先前追踪我九黎好汉的豪气又去了哪里?难不成败在了我手里两次,就真的被吓破了胆子,只能瑟瑟地躲在营地里发抖?”
见对面没有任何的动静,他又不怀好意地揣测道:“还是说,非要等到那轩辕小儿领兵来救,你才敢踏出营地一步?”
这般侮辱性质的称呼,令得另一边的力牧蓦然瞪大了眼睛,他咬牙厉声喝道:“刑天!”
他提起身边的武器,就要立刻闯出去,和那敌人的将领,在两军阵前,来一场生死之决!纵然会倒在战场上,那也是为了维护自己所效忠的陛下而死,死得其所!
“站住!”另一道冰寒的声音制住了他的行动,是原本应该在后方随侍的仓颉,他的面前,摊开着的是一卷绘有地势的皮帛,自从那一次里他拿走了轩辕的地图之后,仓颉便仿佛对这些线条的勾画入了迷,不论身处何处,都会携带着这一卷的皮帛,并试图在原本的基础上,在空白的位置上添加上新的地势。
他头也不抬地冷声道:“陛下让我先行一步,就是为了将你看住,力牧,你行军有令、进退有据,但却缺乏耐心……”
“你错了,”力牧讥诮道:“我任何时候都可以忍耐,但唯有现今不行。”
“没有人能够在我的面前,出言亵渎陛下的声名,哪怕是蚩尤都不行!”他厉声道。
“可你不能出战,”仓颉终于抬起了头来,目视着他,道:“因为在我临行前,你所效忠的陛下便和我说过,若是你我遇到了不可力敌的敌人,最先要做的,就是要保全自己!”
力牧双眼蓦然通红起来:“可刑天那厮……”
“他和蚩尤都不会有好下场的,”仓颉冰冷道:“我向天道发誓。”
力牧定定地看着他,最终终于走了回来。
冀州城中,蚩尤的身侧,站着的是一位长角的怪人,正是他所延请的祁山之上的异人,被称为风伯的飞廉。
另外还有一位被称为雨师的异人,现在并不在此处。
“已经准备好了?”蚩尤注视着城墙的下方,问道。
“阵法和陷阱都已经布置稳妥,”那身体上布满了奇异花纹的飞廉傲然道:“现在就只等那姬轩辕落入其间。”
蚩尤缓缓颔首道:“我已经派出了刑天,也在出发之前就已经吩咐过他,若是遇到了对方的先遣军队,尽量围困,留待不杀,等到姬轩辕本人救援而来,再在一番交手后,佯装败退,退入这城池之中,等到追击而来的部落冲入城下,便可以立即发动阵势……”
“这样不妥。”飞廉说道。
“如何不妥?”蚩尤疑惑问道。
“刑天的分量,还不足够让敌人兴奋到丢失了思考,径直冲上前来,”飞廉剖析道:“这冀州城守备森严,九黎的兵士们又在这里驻扎已久,若是姬轩辕对此地有所怀疑,不肯亲身犯险,那么,无论我们除掉了他几位的大将,都不能够以一战定鼎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