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长老一合计, 还是听听墙角罢, 真有情况也能照应一二。
他们虽然并不全都忠心于玉罗刹, 但对这屋内的情形,却都万分好奇。
一个是明教深藏不露的头目, 一个是西方魔教的掌权人, 这两个人见了面, 没有剑拔弩张, 看上去竟反而颇有几分淡定和谐,他们俩究竟会说些什么?
门外的人竖起耳朵, 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萧昊对玉罗刹这种直来直去的处理方式很是受用。
玉罗刹走近了他, 却又和他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 既刚好在萧昊的技能范围外, 又不至于显得太过疏远防备。他开门见山, 一眼就看穿了萧昊:
“你有话要同我说。”他用的是肯定句。
萧昊心头升起几分赞许,玉罗刹不愧是一教之主,轻易就拿捏住了他的态度。他知道西方魔教和明教积怨已久, 要想解决这个恩怨不是他三言两语说得清的,但关键还是在于玉罗刹怎么想。
他希望得知玉罗刹究竟是遂着先辈的夙愿行事,还是真和明教有什么仇恨,这很重要。
他想了想,状似闲谈道:“玉教主对戒指还喜欢么?”
玉罗刹肩头耸动,在一团黑色中渗人地笑了起来,“明教的朋友送的戒指,怎么能不喜欢?”
萧昊听出他言外之意,叹了口气道:“这其中恐怕有误会。”
玉罗刹冷哼一声,反问道:“你难道想对我说,它不是给我准备的?”
萧昊忽觉这个话题不能按这个势头走下去,不然恐怕不欢而散,立刻正色道:“若没有这个戒指的事情,玉教主也会对明教这般态度么?”
玉罗刹转过头来,罩在黑袍中浓浓的黑雾让人看不出一点人形,但萧昊能够感受到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带着一种戏谑。
“明教丧家之犬,根本入不了我的眼。”
萧昊舒了一口气,还好,这样的话倒还有谈判的余地。
看来玉罗刹并不怎么把祖宗规矩放在心上,要不是秋水长天戒的事情和明教结下了梁子,让他误以为明教是故意算计他,恐怕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处处针对明教。
他于是展眉淡笑道:“玉教主这话让我真惭愧,您嘴上说着喜欢,还不是转头就扔了那戒指?”
玉罗刹冰冷地看着他,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在萧昊身上,让他后背都生出许多汗来。“你就这么好奇我的真面目?”
屋外,听墙脚的几位魔教长老云里雾里,总觉得他们预想中的里面应该乒里乓啷大动干戈的场面完全没有发生,反道像老友对话似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怎么觉着,咱们教主跟萧大学士,是不是认识啊?”
一长须长老吃了一惊,连忙让那白眉长老噤声,“嘘,可别乱讲,教主怎么可能认识明教那些神神叨叨的魔头!”
另一位苦瓜脸长老也凑了过来,阴阳怪气道:“你听他们闲聊谈天似的,什么‘你有话对我说’、‘明教的朋友’,听上去这萧大学士还送过信物戒指给咱们教主,还是特意给他准备的,他们俩这……怕还不是一般程度的认识吧?”
白眉长老道:“可不是么。听他们说话的这个内容,咱们教主该不会……”他止住了话头,挠的其他几个长老心痒痒。
“该不会什么,你倒是快说啊!”
白眉长老拧着眉道:“这……哎,咱们教主说话阴阳怪气的,好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听起来也总像凶言,我不敢妄自揣测教主心意,还是再听听罢!”
众人于是又贴耳去听。
屋内传出萧昊如冰击玉的声音:“我知道你为什么抓我,但我不是你想的那个人。”
玉罗刹把他当成了明教中类似教主或是使者之类的头目,但凡跟明教有牵扯的,他都不遗余力地想要除掉。
玉罗刹好像听见了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阴阴地笑了好半晌道:“原来我看起来很蠢?你不必骗我,我知道你是。”
萧昊无奈地摇了摇头,“玉教主这么处心积虑穷追不舍,就是为了杀了我,毁了明教?”
玉罗刹好似已经没了什么耐心:“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门外的白眉长老倒抽一口凉气,眉头纠结成一团。他将几位长老凑到一起,低声慌张道:“完了完了,恐怕我想的是真的!”
长须长老道:“你听出了什么,快说!”
白眉长老苦着脸分析:“咱们教主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就算是我们也见不到他的真面目,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男是女……我听他们的对话,他们搞不好是一对怨偶!”
几位长老纷纷色变,吹胡子瞪眼地鄙视他,摆手道:“呸,你都在想些什么,这怎么可能!”
那白眉长老摇了摇头,认真道:“你们听我分析。他俩见面第一句话是‘你有话同我说’,这说明咱们教主和他很熟悉啊,而萧大学士也没有否认,反而问起了送给教主的戒指他喜不喜欢,这对话里亲昵的态度,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苦瓜脸的长老一点也不信,嘲讽道:“这能说明什么,咱们教主的语气凶巴巴的,哪有半点亲昵。”
白眉长老却道:“此言差矣,女子一向口是心非,咱们教主……性别模糊。你想,他同教主说‘我不是你想的那个人’,咱们教主说‘你不用骗我’,萧大学士又说教主对他‘穷追不舍’,搞不好教主和萧大学士是老情人,但萧大学士没见过教主真容,不愿接受这份心意,加上他们身份特殊,所以教主才借题发挥,同朝廷和明教纠缠起来。”
长须长老瞠目结舌,忽然道:“你们还记得教主是什么时候开始不遗余力攻打明教的么?”
一长老迟疑道:“好像是教主从明教贼窝带回了一个戒指,还有明教贼子冒充教主,当时弄得教中大乱。”
“正是!”那白眉长老拊掌道:“恐怕那就是他们方才说的信物了。”
众人恍然大悟,竟觉得有几分道理了。
“萧大学士和教主之间恐怕有什么解不开的误会,这才激怒了教主。明教和我们的仇怨隔了这么多代,早就打厌烦了,难怪教主一直不把我们的劝和的话放在心上,她是诚心想引起萧大学士的关注啊……”长眉长老这番话,已隐隐开始把玉罗刹当做女子了。
谁让玉罗刹整日把面目伪装在黑雾中,这些教众平日里也没少好奇教主到底是男是女是美是丑,这回让他们逮住玉罗刹的八卦,一个个眼睛都发着精光。
因教主一人喜怒连累那么多教众和明教纠缠不休,这结可真难解。
外面忽然传来嘈杂之声,几位长老神色一凛,齐齐走出去问道:“发生何事?”
一教众来报:“明教的人攻上来了!”
长须长老脸色一变,惊呼道:“坏了!是我疏忽,他们定是跟着抬棺材的人摸到这里的!”
苦瓜脸长老猛地按住了他,深思道:“不行,我们此刻不能和明教打起来。”
“为何?”
他道:“咱们少教主的来历,你们有谁知道?”
众人纷纷摇头。
那苦瓜脸长老道:“教主之前带回少教主,什么也没说,只说这是她儿子,对他倍加宠爱。你说她一个人,怎么生的出孩子?这里面那位……搞不好就是咱们少教主的生父。”
白眉长老惊道:“不愧是教主!得不到萧大学士的心,就强了他生了个儿子!”
“难怪……哎,这么多年教主独自抚养少教主长大,真是令人心疼啊。”
“少教主虽是个纨绔,除开长得圆润了些,其实模样也是十分不错的,看来是萧大学士的功劳。”
这几位长老中,难得还有一位脑子清明些的,看他们长吁短叹,忍不住道:“你们认真的吗?”他的话埋在一群耸动的人头里,完全被无视了。
苦瓜脸长老道:“若真是如此,我们此刻决不能和明教打起来,要是他们伤亡了,萧大学士愤怒下同教主动起手来,咱们少教主是没了爹还是没了娘都不好啊!”
“甚是!我看萧大学士对教主也不全是没有感情,要是他们话说开和好了,咱们这些属下结了仇怨,也是给他们添堵。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亲。”
“快,去吩咐外面的人,停战避让,暂时不要和明教起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