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昊接着道:“你这门功夫麻烦得紧, 最近还是不要练了。我见你运功的路线和道家练气的门道有些类似,但道家内功走的是阳脉,你这路走的却是阴脉,本该养心净欲,令心不起杂念,偏生你这功夫好似专门激人邪念似的,古怪极了,想要静心超然实在困难,像你这般不自宫强练,必有性命之忧。”
东方不败皱眉瞧着他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天色,疑惑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萧昊顿了顿道:“戌时刚过。”
东方不败微微一怔道:“你一天一夜没从这里出去过?”而且连衣服都没顾得上换……
萧昊脸上有些尴尬,其实并非是他不想出去,只是石之轩这家伙,脸色黑的像块黑炭,根本不让他出门。加上东方不败状态危急,一时也顾不得那些,石之轩搬来这些书,他便就势在这里钻研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装作看天花板:“我是个大闲人,在日月神教又没什么事,找点事做挺好的。”
东方不败默然,好半晌才别过头冷冷问道:“为什么?”
“?”萧昊没听懂他在问什么,迷茫看着他。
“任我行闭关,教中大权旁落,五仙教表面上已是任我行的势力,实则已经超脱他的控制,完全可以趁此机会一举吃下日月神教。这不是你谋划的吗?”
萧昊哭笑不得:“你又在说什么胡话?”
“你故意在我面前提及尸虫的事情,让我和任我行交锋,引得任我行按捺不住向五仙教下手。你当着我的面吃那颗药,不但同时赚取了任我行和我的信任,还引得蓝凤凰因此戒备盈盈,给她种了凶蛊。任我行爱女心切,又因为那颗药,绝不会怀疑到你头上,必认为这是我在幕后推波助澜。”
他眼中一片凉意,讽笑道:“萧教主好计策,一石四鸟,环环相扣,不可谓不高明。”
萧昊吃了一惊,捉住他追问:“你在说什么?小凤凰给任盈盈种了凶蛊?!”
东方不败甩开他的手,漠然道:“葵花宝典应当也在你算计内?只是我想不通,只有历代教主才能得见的东西,你究竟是怎么知道内容的?还是说,你其实只知道一部分,为了一窥全貌,所以才想法子来找我来讨?”
他瞪了一眼石之轩,冷嘲道:“我以前当你们五毒教的人都生性纯善质朴,唯恐你被他当成炉鼎而不自知,若非平一指将那些教众的死因告诉我,我还一直被蒙在鼓里。你心思缜密,步步为营,这姓石的哪坑得住你,你们两个怕是早就你情我愿的了吧。”
萧昊讷讷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该从何开始解释。
石之轩起身走过来,面无表情道:“你有些什么话,最好斟酌过了再说,免得伤人伤己。”
东方不败这回便紧闭着口什么也不说了,脸上的表情比那一床的千年冰芯还要再冷一些。
萧昊猛然获得了太多信息,难以消化,他在医典堆里埋了一整天,脑子还不能很快调整过来,好半天才理顺道:“近来教中频频有人暴毙,是任盈盈干的?”
他沉吟片刻,叹了口气认真和东方不败平视道:“我不是你口中阴谋算计心机深沉之人,但也不是淳朴良善之辈,起初接近你确实目的不纯,我同你道歉。但自始至终我都没有恶意。”
他顿了顿,续道:“凤凰会把蚀心蛊给任盈盈我也没料到,若我是为设下圈套引你们上钩,何必把自己也搭进去?你熟悉五仙教,当知我们有一种蛊术唤做凤凰蛊,可令死者复生,不入轮回。为了解蚀心蛊我把凤凰蛊都用了,若只为谋取信任,我完全可以不必告诉任我行三尸脑神丹对我们无效的事。”
东方不败又何尝想不到这点,但这件事细细想来太令人难以心安了,耿直呆傻的苗家阿哥、城府极深的五毒妖孽、百般维护的温和兄长,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这个人,可以相信吗?
他不愿赌,所以宁可划清界限,各奔东西。
他扯了扯嘴角,冷哼道:“人不会平白无故对一个人好,若这份心意来的莫名其妙,必定另有所图。”
萧昊对他这种无差别的戒备很是无奈,好笑道:“我们不是兄弟吗?”
兄……
东方不败愣住了。
萧昊道:“世道昏暗,我也只能在此停留少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离开,若能提灯为你照亮一点坦途,哪怕只有一步两步也是好的。”
所谓日出东方,唯我不败,但在日出之前,又有谁知道那些暗夜他是怎么走过来的。
如果可以,萧昊希望东方不败这一生可以过得好一点,不要像原著里面那样,坎坎坷坷,悲悲惨惨。
他是个凭空冒出来的兄长,但却是这个秘境里的东方不败唯一的血亲。
如果自己都不帮忙做点什么,又还有谁会帮他。
再者,为东方铺平道路,又何尝不是在帮他自己通关秘境?一举两得的事情,何乐不为。
他拍了拍东方不败肩头,安抚道:“葵花宝典会影响人的性情,你只初练,胡思乱想也无可厚非,但你给我些时间……我不阻止你练这个,葵花宝典确实是速成的上乘武功,可是它祸根深种,容我想想对策,你别这么急功近利。”
东方不败又是一阵沉默,良久阖上眼,突然道:“气生之法,思色是苦。厌苦舍离,以达性静。性静以后,手若拈花。气绕任脉诸穴,方汇丹田。气成之后,人若新生,妙及无比。”[注]
萧昊先是一愣,随即大喜,东方不败这是在讲葵花宝典的内容了。他敛了神思,认真琢磨起葵花宝典的原理来。
东方不败慢速念着,见他时而皱眉沉思,时而面露喜色,时而如通关窍,心中五味杂陈。
此后一连数日,萧昊都死盯着他不让他再偷偷修习葵花宝典,见他对五仙教的蕨菜颇有兴趣,就经常种蕨菜转移他的注意力,甚至跟他安利起五仙教的火锅,常扛着大鼎在他身后逼他喝那稀奇古怪的紫色汤药,东方不败避之不及。
他事务繁忙,不能时时呆在萧昊眼皮子底下,萧昊休息的时间,就是石之轩寸步不离地盯着他,好像他是个不自律的孩子似的。
东方不败对此很不满。但每每夜半无眠,发现丑时已过萧昊那边还亮着灯,碧蝶蹭来蹭去地在他身边给他提神驱散疲劳,不满就化了,心中不知该作何感想。
天亮的时候,他出门瞧见那人趴在桌上酣睡,灯烛燃尽只余一汪蜡油,隐隐听得他梦呓道:“……若使心无挂碍,波澜不生,灵台清幽,再以外物镇去内燥,或可无走火入魔之患……”
“……”东方不败指尖动了动,刚想上前去,已有一人落在了萧昊身边,轻轻把外袍罩在他背上,回首冲他礼貌地笑了笑。
东方不败于是也别扭地回了石之轩一个点头,转身去处理今日的教务。
任盈盈见不到任我行,又全身是剧毒,走到哪里都会弄出人命,闹得教内人心惶惶,东方不败为防这件事传出去造成不好的影响,只好将她暂时软禁隔绝起来。
他也找平一指给她看了,平一指全无办法。
任盈盈深以为萧昊身为五毒教主,又是专修补天诀的医蛊高手,定能治得了她身上的三世噬心蛊,多次让东方不败去找萧昊来,都被东方不败以各种理由拒绝。
萧昊因为蚀心蛊丢了一条命,如今又整日为解决葵花宝典废寝忘食,东方不败不想给他添更多的麻烦。
何况这本就是任盈盈自作自受。
他瞧了瞧自己的手掌,里面错综复杂地纠缠着三条线,记录着凡人永远也猜不透的“命运”二字。
他攥住了拳头,将那三条线牢牢捏在掌中。
童百熊对他好,却只在一个“义”字;任我行对他有提拔栽培之恩,却终究输给一个“畏”;任盈盈年少,对他却是有“惧”无“亲”……
如今,他似乎……终于找到了被人真心相待的滋味。
仅这一点甜头,就足以终一生来还。
萧昊穿着一身中原人眼里颇为伤风败俗的破虏套,在石之轩恨不得把他全身上下都裹起来的超低气压下冲进门来,兴奋道:“我跟你说,我们五仙教的人就是天上地下第一机智!我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