纲吉的脑子乱糟糟的,有着超直感的他其实比任何人都要快速地相信了费德里科的话,“迪诺桑说你的父亲是在你四岁的时候,中枪身亡——对,中枪身亡!一个四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开枪杀人,枪是有后坐力的!”他猛地反应过来。
“我没有骗你,我确实杀了我的父亲。”费德里科站在他面前,接着死气之炎燃起了,他浑身都被一层火焰覆盖着,他的眼中也照映着跃动的火焰。
那是在他四岁时的一天早上,缠绵病榻的的母亲忽然早早地起床,为他们做了一顿美味的早餐。
也就在那之后不久,他的母亲——一位温婉的黑发女子于床上永远的睡去,家庭医生赶来后也只是叹息。
对母亲爱之入骨的父亲在床前坐了许久,就那样一动不动地握着母亲已经失去温度的手。费德里科好几次都有一种父亲已经随母亲离去了的错觉。
他的母亲喜欢阳光和天空,所以紧挨着床的就是一扇大大的窗户,白天的时候温暖的阳光总能照到母亲身上——就像那时候一样。
温暖的阳光照在母亲的遗体上,父亲因此坚称母亲没有死去,他粗暴地赶走了家庭医生,赶走了保姆。
直到阳光被云挡住,屋子里的热气逐渐散去,冰冷的遗体让父亲再也找不到什么理由。
刺入心底的寒冷让他回过神来,他一手抚摸着妻子的脸颊,一手握住脖子上的十字架项链。
“佩利塔,我深爱的妻子,你一生都宽容善良,正直勇敢,你是七美德的化身,是大海赠与我的珍珠。你的灵魂必将升入天堂,脱离病魔的纠缠。”
他低下头,在妻子的额心落下一吻,如同着了魔一般呢喃着,“我将追随你离去,我将前往天堂与你重逢。”
一直默默看着一切的费德里科听懂了他话语里的意思,惊慌地出声,“父亲!”
男人缓缓转过身,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费德里科一直都知道父亲其实不怎么喜欢他,他本就体弱的母亲正是因为怀孕生子才导致病情加重,或许母亲是全心全意无怨无悔地爱着她的儿子,可父亲却始终对他怀着一丝怨恨。
“我的儿子……乔万尼……”男人离开了母亲的床边,一步步靠近他,呼唤着他的教名。
他蹲下来,抚摸着费德里科的黑发,注视着那妻子同样的茶色双眼,“是的,我还有你。”
他想到了什么,接着,他仿佛被人追赶或者被催促一般,飞快地从床头柜下面的抽屉拿出一把母亲用以防身的PPK手//枪,重新来到了费德里科的面前。
他平静的面容透露出了一些疯狂。
“拿着他,我的儿子。”男人将上好膛的□□放在费德里科稚嫩的手心中,用成人的力气掰开掰开费德里科的手指,让他双手握着枪支。
“没错,就是这样……”男人的双手包着费德里科的小手,枪支被他举了起来,枪口对准了他自己的胸膛。
“不!”费德里科极力挣脱,但只有四岁的他无法敌过成人的力量,枪口被抵住了他父亲的心口。
“乔万尼,听我说,听我说……”男人状似安抚地说道,他的脸上甚至出现了一些笑容,“我爱你的妈妈,我要去天堂找她,你会帮我的对吗?”
“不!”
“别挣扎,你只按下这里就好。”男人掰着他的手指,让他触碰到扳机。
“不……”费德里科努力把枪口往下压,可枪支除了颤抖并没有什么别的反应,“父亲,求你了,别这样做!”
“你在说什么?”男人眨眨眼,不解地笑着,“我什么都没有做,扣动扳机的将是你——我的儿子。我没有自杀,因此我的灵魂将得以升入天堂。”
“我不会这么做的!”费德里科咬着牙,试图把自己的手抽出来,那支PPK对他而言如同烧红的烙铁。
“快点,你在闹什么?你难道没看到你的母亲在等着我吗?!”他的神情一下子冷硬起来。
“可是父亲,我还活着!我是你和妈妈的儿子,我还活着!”费德里科挣扎着大喊。
男人的神情又柔和了下来,“没错,你是我和佩利塔的儿子,你的身上有着那个家族的血。来吧,扣动扳机,那应当是你血缘里天生的力量,那对你来说就像呼吸一样容易,快向你的父亲展现你的天赋吧!”
“够了,父亲,清醒一点吧,只为了让自己前往天堂,你难道就要让我落入地狱吗?我是你的亲生儿子啊!”
男人与他对视,他神情中的疯狂稍稍褪去,只是他手上的力气没有分毫减弱,费德里科的双手已经被捏得通红。
“对不起。”要将他推入地狱的父亲如此说道。
枪口依旧死死抵着父亲的心口,费德里科感觉自己在做一场噩梦,一场无比可怕的噩梦。
他含泪的双眼看着父亲,他的父亲一如既往地深情、坚定,但那些统统是对他死去的母亲,他父亲的从未重视过他的儿子,除了现在……
“为、为什么?”他颤抖着嘴唇,脸上已经遍布了泪痕。
“佩利塔就是我的一切,我愿意为她献上我的生命,我希望能追随她而去。”
无法理解、无法理解……
“你能办到的,我相信你,我请求你——我的儿子。”
哈,可笑,他第一次从父亲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居然是眼下的情况。
费德里科浑身颤抖着,他在抗拒,他在挣扎,他在不甘。
凭什么丢下我!
我是……你们的孩子啊……
那潜藏在血脉深处的火焰在精神陷入绝境之时被激发了出来,橙色火焰覆在费德里科周身,形成了极强的自卫防御型火焰。
这是他第一次觉醒火焰,竟然应验了父亲的话。
火焰灼伤了他父亲的手,但那双手依旧没有松开,因为双手的主人正在寻求死亡,他愿意被这股火焰焚烧。
“原谅我,乔万尼。”直到这时候,他才露出一点一个父亲该有的表情。
心脏如同被什么狠狠捏住,费德里科很想嚎啕大哭,他甚至想让母亲起来看看这可笑的一切。
即使点燃了火焰,身体数值提高了,费德里科依旧没能挣脱他的力量。
他感受到了父亲的决意,却宁愿自己是个瞎子是个聋子是个残废。
“父亲……”
费德里科闭上眼,泪水淌湿了他的脸庞,“……我原谅你,父亲。”
“砰——”
食指扣动扳机,子弹打入了他父亲的体内,男人用最后的力气走向床上的妻子,然后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他的灵魂将追随他深爱的人离去。
周身的火焰化解了大部分的后坐力,却仍有少部分的后坐力震晕了他,令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送他的父亲去了天堂,自己却被父亲推入了地狱。
在开枪的那一刻,内心的剧烈激荡致使火焰的力量也出现波动,抓在手里的PPK在死气之炎下缓缓融化,一小朵流窜出去的火焰意外地点燃了窗帘,进而点燃了整个家。
迷迷糊糊醒过来的费德里科发现自己身陷火海之中,却没有一点逃生的欲望,只是走到门边,依墙坐下,远离了他处于天堂的父母。
他大概是在被地狱的火焰炙烤着,这是他应有的惩罚。
虽说如此,他周身的火焰却还是在保护着他,保护着他直到彭格列家族的人到来。
消耗了大量火焰的他在之后就晕了过去,等他再度醒来时,失去父母的他就已经被接到了彭格列家族,并由于体内有彭格列血脉,他成了彭格列十代的第三顺位继承人。
从此彭格列的这位小候补继承人有了两个怪癖,他讨厌别人给他的东西,他厌恶枪支,因为他始终忘不了被父亲塞到手的那把PPK,忘不了自己是用枪杀死了他的付父亲。
他获得了顶级的生活条件与教育资源,同时尚且年幼的他也迎来了层出不穷的暗杀,乃至他脱离彭格列后也是一样。
这都是他罪有应得。
费德里科不止一次这么想。
“当我坐在警局最好的待客室,喝着热牛奶面对亲自招待的警长时,我就知道不会有人相信一个四岁的孩子能够举枪杀了他的父亲,”将一切叙述出来的费德里科看着那个已经震惊到呆滞的少年,“更不会有人用法律惩治我,他们只会送我美味的糖果让我离开。所以我最终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那些人注定不会相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