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很单纯的。
没有将发生过的一切遗忘过,所以记得很牢,最忍受不了的,也是别人篡改属于他的一切。这就是人为地左右了你的记忆,把虚构摆在众人眼前,再让众人以另一种目光来看你。
燕归人了解他,却还是失声笑了。
他们在河边停住,河面几只鸭子游过,“嘎嘎”叫着,相当惬意。见羽人还想使个轻功跃过对岸去,燕归人伸出脚踩上他的衣摆,让他摇晃了一下身形,再回头盯着自己一言不发。
燕归人扬了扬脸,注视着他道:“你还是这么直来直去。”
羽人道:“我只是觉得那种做法毫无意义。”
燕归人叹了叹,“羽人非獍。”
“嗯?”
羽人慢慢转过了身,一腔冲动很快平复了下来。其实就算他要用轻功,这样宽的河流,也不一定能跃过去。轻功得借内力的催发,并不是如风筝一样不用停顿的。
上游有洗衣妇在捣鼓着木棍,敲衣服声很响,专注的她没有发现这里有两个男人。男人们先眺望了一下辛苦劳作的村里人,这才缓缓坐了下来,齐人高的芦苇几乎将他们遮了个结实。
羽人的长发有几缕和芦苇絮串连在一起,像下饺子似的。燕归人的也同样,在? 7 页, 评慈迫ブ备腔氐搅嗽悖陀鹑说姆⑺烤啦搅艘豢椤?br /> 燕归人温和道:“人们只记得笑点,不会记得哭点。像那些难过的细节和过程,只有我们当事人知道。”
羽人沉默了半晌,眼神暗了暗,“我明白。”
“我知道你明白,你亲眼看到了,觉得你的故事被亵渎了。”
羽人抿着唇。
燕归人笑道:“能以另一种方式让别人记住我们,是决策者的小聪明,因为能够引起看客的兴趣。可我们是我们,用得着管他们么?昔日站在戏台前的,也已走的走,散的散,不是谁都和素还真一样,能当一辈子台柱的。”
羽人微微舒开了眉,低声道:“你说话还是这样神神叨叨。”
“哈,你现在又懂得揶揄我了。”燕归人不禁为他来得快去得也快的坏心情遗憾了一下,这多亏了主人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当一个男人拥有了这种气魄,不会被乱七八糟的事情打垮。
他在安慰羽人,何其不是在安慰自己,都是在找一个缘由罢了。
他明明是开头的人,现在却沉寂了下来,侧脸被芦苇挡得影影绰绰,显得孤冷和寂寞。他的后面没有缀着红披风,退隐的人没有必要天天挂着那样的心思,他的眼睛不知何时微微眯起了,望着远处。
羽人就这样看着他,看了很久。
谁也不会想到,两个男人可以一直待在一起,不会疲倦,不会厌倦,更不会想离开。他改坐为蹲,单膝跪在地上,悠悠靠了过去。燕归人蓦地回神,正为他奇怪的举止纳闷。
正当燕归人怔然时,羽人已凑上前,唇在他那蜻蜓点水了一下,又退开。
燕归人呆了一呆,忽然翘起嘴角,“你的安慰方式很特别。”
羽人有点不自然,扭开头道:“你不嫌弃就好。”
“不会。”燕归人伸出手抚了抚唇,意外地从中收获了源源不断的温暖。他忽而沉吟,看了眼已经整个人背过去几乎想逃离的某人。
他问道:“你很紧张么?”
羽人的脑袋有点昏沉,大概是被日光照久了。他咂了咂干涩的嘴,摇了摇头。
“嗯。”燕归人不再过问。
他笑开了,突然觉得以后的日子会更加丰富多彩。
(完)
☆、关键词:没有最苏只有更苏
羽人非獍来面试时,接待他的是以前同校的学长。
他与对方并不熟悉,只有过一面之缘。他今天穿着很清爽的衣服,没有刻意打扮自己,他有工作几年的经验,也是在这类行业工作,他知道面试人更着重的是你的肚子里有多少东西。
这家广告公司规模很大,羽人本还和几名女士坐在一起,这回被引到了一个房间。
对方西装笔挺,发型微微蓬松,脸上挂着笑意,乌黑的一对眸子透着平易近人。不会有人产生错误的第一印象,比如这位只是个普通的人事接待。
羽人在他面前坐下,两只手端正地坐在腿上。他们隔着一张桌子,桌上有纸有笔,对方则礼貌又绅士地给他递了杯茶。
“我叫燕归人。”燕归人先自我介绍,看了眼手边的个人简历,“我高你三届,我们是师兄弟。”
羽人也自我介绍了一番。借着喝茶的空隙,他的紧张慢慢平复了下来。这么封闭的面试空间是他一次见,也许见着了眼熟的人,给了他其他方面的在意,但不影响他的现场应变能力。
燕归人看着他,道:“我首先想请问一下,你最欣赏的广告内容是什么?”
羽人即答:“黄鹤王八蛋,你不是人。我们辛辛苦苦给你干了大半年,你不发工资,你还我血汗钱,还我血汗钱。”
他的声音朗朗,清亮而纯粹,听着让人很舒服。他说话起伏很小,安静的呼吸,沉静的模样,乖巧的黑发贴着他的脑后,只有眉毛微微皱着,好似初衷出了一些小毛病。
于是,你不得不将重点放在太过标新立异的这段话身上,再结合他与众不同的气质,陷入沉吟。
燕归人愣了片刻,马上失声而笑,肩膀笑得抖动。他问:“能说说原因么?”
羽人没有因为他的反应产生小尴尬。虽然寡言,但他的脸皮也很厚。广告公司的面试主要看你的创意和想像力,他深知这个理,投过去的目光也还是稍微顿了顿。
看来燕归人不记得他了,他的疑虑开始消散。他认真道:“简单的广告语,贴近人心,利用暴利获取受众的同情心,这种传播面远比官方式的要广。”
燕归人注视着他,笑意更浓,“但据我所知,那个老板黄鹤,子虚乌有,所有摊主都涉及侵犯黄鹤的名誉权。”
羽人诚实道:“我和黄鹤没关系。”
燕归人笑道:“我知道你和他没关系,和他有关系的是他的小姨子。”
这样的面试,与其说是公司准备的,倒不如说是临场发挥了。发挥的不只羽人,说不定燕归人也是随手拈来。聪明的羽人很快察觉到了古怪感,但究竟哪里古怪,想不出来。
这一题算是结束了,看燕归人的表情,应该是很满意的。
他见羽人杯里的茶水空了,站起了身。他宽实的背脊在走动间带起了西装的褶皱,直挺的腰桿好像藏着极强的爆发力,皮鞋摩擦地面的响声悦耳动听,有着浓浓的男性魅力。
在羽人一不小心望过去时,不免失了会神。他刚整理好泛滥的心绪,那边已经重新泡好了茶,热气腾腾的茶水重新在羽人眼前出现,燕归人这回没有隔着桌子倒茶,反而绕了过来,站在羽人的身边。
距离其实不太近,但还是感觉周遭的空气变得稀薄了。热气蒸着羽人的眼,过量的温暖晕开了他脸上的苍白,变得些许红润。但他的嘴角仍是清凉的,连那露出的颈部线条,也很禁欲。
禁欲感只会表现在一个人冷静隐忍,能够克制个人一切冲动,感情不外露的情况下,总而言之就是比性感更性感。他们两个人,同时拥有这种气质,所以,在这一刹那经达羽人耳畔的声音,就渗透了磁力和低沉,令他的耳朵嗡嗡作响。
只听燕归人道:“你写过情书么?能否介绍你的经验?”
羽人是来应聘文案策划的,可以说这一项问到了点上,但问题,却出乎他的意料,因为这一方面已经涵盖了隐私。
羽人酝酿了一下,答道:“现在网络科技已经相当发达,大家写情书的出发点是为了更好地表达心意,也希望对方能够通过一笔一划留下的字迹,从根源部份去判断写信人的诚恳,另外,它象征着浪漫,又包括了旧时代的纯朴,两者间的依存,适合情感上较为大大咧咧的人。”
“嗯。”燕归人的一双手摆在摊平的简历上,指腹轻轻摩挲贴着的属于羽人非獍的一寸照片。当年的羽人,就如照片一般好看。他微笑道:“你只回答了后半句。”
羽人一怔,憋了半天尴尬道:“我没写过。”
燕归人又问,“那你,收到过么?”
这一句,打开了羽人的记忆。
还在读书的时候,他替舅舅看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店。这店不是随处可见的便利店,但也开到了全国连锁的程度,舅舅是加盟商之一。
没有人好奇为什么店开到了大学城里,也许这是提供给老师们用的,可谁知道。说起来,这店有很时尚的名字,叫——
24小时自助情趣用品店。
自助,自然是投币和刷卡,而羽人,也并没有坐在店里供别人品头论足。店内四面墙顶分别安装了监控器,他要做的只是坐在里面,也就是隐蔽的后方,观察监控器里的人来人往。
他发现,常有一个男生来逗留。
很多大学生都开放,不乏男男女女,好像不是什么秘密。上了大学,大部份人都不住宿舍,情侣一对接一对,大家都热衷于探索生活的乐趣,没有人会质疑你的观点独一无二。
羽人清楚明白,但他每次从学校过来都偷偷摸摸的。那时他的脸皮还没有这么厚,他的骨子里不巧还有着小小的爱面子心思,所以他刻意绕小路,再一溜烟跑进店里去。
这种店的装潢简单,给人印象最深刻的大概就是暧昧旖旎的粉红色灯光,店里放送的视频里,出演人物大多来自岛国,由那些知名的动作片人士所参与的广告,好像有非同一般的卖点。
他和燕归人碰上,是在一次从里头出来检查监控器的时候。
监控器坏了一台,电脑里显示不出影像,他得出来看看线路。看出对方是本校的,他不禁道:“你来几天了,还没选好么?”
这时的燕归人阳光又帅气,高大的身材适合辗转于篮球场上,斜飞入鬓的剑眉很有古代侠客的风范。他穿着运动服,领子竖了起来将脖子遮住,范儿挺足。
他的目光在羽人身上停顿,扯开话题道:“坏了,你会修么?”
捣鼓了半天,羽人确定自己不会。他见燕归人走上前,好奇道:“你会?”
“嗯。”
男生对于这些事情都不会陌生才对,换灯泡、修线路、改装东西,喜欢钻研的他们独立性很强,有着许许多多的想法。燕归人熟练地拿工具拆开观看,悠悠道:“漏电了,幸好我在,不然你一个不会的,该被电着了。”
羽人心想:这是我舅舅的店,你一个外人倒自来熟了。
他有点八卦心,忍不住问道:“这几天你在这里逛,是为了女朋友还是……”
就算是宅男,也不应该鄙视。尊重客人的需要,不管是什么也要为他推荐。虽然是自助店,这会儿羽人却产生了“顾客是上帝”的想法。他见燕归人的背脊僵了僵,便安慰道:“很正常,不用想太多。”
燕归人的喉咙滚动了一下,“这是你家开的?”
“我舅舅的。”
燕归人不再说话。
他将弄好的监控器重新装上,踩上梯子的一双腿微微弓着,抵在上面。他的嘴里咬着防电胶带,裤兜里还放了一把剪刀。这些都是羽人找给他的,羽人手里还拿着绝缘胶布。
等燕归人跳回地上,他洒脱地扬了扬眉,“好了。”
“多谢。”羽人郑重颔首,开始想将对方引过来,“你可以看看这个。”
他指向一个自X器。
燕归人盯着他,一副表情扭曲成一个境界,幽幽的眼睛竟像深潭似的,让羽人后知后觉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不出片刻,燕归人踏出了店门。
羽人刚将工具放好,再出来,人影都没了。他在看到地上的东西时忽然一愣,捡起来看,一张简洁的信封,里面是一张信纸,但什么都没写。
他在多年后想起,才意识到那是一封情书。
羽人知道燕归人这是在提醒他,但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他连去回想燕归人究竟徘徊了几次的动力都没有。毕竟,只要你一去计算,你就可以了解到,那每每特地绕小路的小算盘,是不是都被发现了?
面对期待看着他的男人,羽人顿了顿,平静道:“我没有收到过情书。”
“嗯。”燕归人好像毫不在意,他很快将叠在简历下的资料拿出来,准备第三条问题。这让羽人有点迷茫,那些不自然也只成了他自己的事,简单来说,他就是想太多了。
燕归人头也不抬,淡道:“最后一条问题,五秒钟,请用一句话分别从你的长相、性格、生活观念三方面描述你自己。”
羽人从没有这方面的自我认知,很少人自己评价自己,就算对着镜子,也不可能拎出什么,大部份先入为主,都会认为自己只有优点没有缺点。羽人阻止不了突然的沉默,等燕归人的嗓音响起,他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
燕归人道:“抱歉,你没有被录取。”
他在这个时候的果断果然有着人力资源者的裁决能力,那不容拒绝的威慑力和魄力,压得人微微心惊。羽人无法将这个男人和记忆中的男生挂上钩,更无法去肯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被一封情书告白过。
因为那是空白的。
空白的是人心,还是找不到措辞?不管是什么,他都没有再想,只要再走出这个房间,他跟对方就没有瓜葛了。
快到门前时,燕归人喊住他,“羽人非獍。”
羽人不敢回头,微微的希翼来得莫名其妙,然而他,真的在等待自己被录取么?
这年头,已经不单是公司选择你,你也能大胆地去选择公司,他已有多年的工作经验,策划创意也有不错的表现,再找一家待遇极好的,对于他来说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