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混账至极,他不知道规矩,只知道首饰值钱,却不想哪里有大家闺秀把首饰轻易给人的,这话可算是犯了忌讳了,因此众人都是怒目看着他。
吴老狗见众人都不说话,周围人又向着他,正要再接再厉,忽然一个声音传来,“这位老伯受了伤,不知道可否让我看看,我想见识一下,什么伤要二十两银子来养。”众人回头,见一个锦衣青年越众而来,要看吴老狗的伤口。
众人只知道吴老狗受了伤要银子,见他可怜才围过来,没想到他却是狮子大开口,需知二十两便够乡下五口人一年的嚼用了,因此那议论声一下子就起来了,只是这回是冲着吴老狗的。
吴老狗见他这样,冷笑一声,幸好他早有准备,因此大方道,“伤了胳膊,我估计要几个月做不了活计,还要请医吃药,二十两银子,可不算多。”
来人正是荣锦,他本是步行回府,和宝钗马车的速度也不相上下,只不过因着马车上的徽记眼熟,想起了是和薛蟠的一样,才留心查看,结果却看到一出好戏。
他见薛家众人实在无招架,心中忽起了恻隐之心,便跳出来帮忙。
第36章 第 36 章
“那么, 便给我看一看伤口吧。”荣锦说着, 伸手去摸吴老狗的伤口, 刚一碰上就吴老狗就做疼痛状, 大喊大叫了起来。
荣锦去嗤笑一声, “你的伤看上去青紫,实际上摸起来柔软,并无受伤痕迹,若真的受伤, 应该是发硬才对。听说有一种草药, 专门能将皮肤染色成青紫的样子, 被人用来行骗。我看你就是如此, 何况我刚刚明明看到, 这马车行的极慢,和我步行的速度差不多了。你的伤看起来骇人, 实际上并无事, 撞是撞不成的。”
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围观群众都轰然叫好起来, 那吴老狗灰溜溜的, 被人揭破,又看他衣着光鲜,怕吃了官司, 忙抓起金稞子,灰溜溜的逃跑了。围观众人也随之散去。
薛家众人见这样,赶紧上前行礼, 莺儿也扶着宝钗下车,对荣锦道了谢,荣锦看着宝钗蒙着面纱的身影,想着妹妹曾说过的两人遭延庆公主陷害之事,对她的胆识才情也颇为赞赏,两人闲话几句,因要宵禁也就告辞,宝钗这才知道此人竟然是西宁郡王,见他这样仗义出手,更觉钦佩。
待回家和薛蟠说了这事儿,想到上午那一回见面,更觉可亲,立马派人打点了礼品,第二天送去。
此时年关将近,薛家来了一人,口口声声说是知晓香菱的缘故,要见薛蟠,下人不敢含糊,忙先飞报了香菱知晓,她现在管着家,消息自然是灵通。
自少时被拐,如今总也有十多年了,对于故乡的记忆香菱是十分模糊的,但总归是日夜思念,如今听人说有了消息,如何能不急,立马就要差人去问。
还是薛姨妈稳重,拦住她道:“如今这人贸然寻了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如差人将蟠儿叫回来,让他帮着审问。”这话说的很是,香菱也是一时急糊涂了,立马差人去找薛蟠,要将事情问个端的。
薛蟠正和李长吉在外头吃饭,皆因那小院偏僻,李长吉也常做待客之用,不好从外头随意找厨子,要知根知底的才好,此时便到常去的酒楼来用,说来也巧,正是他们第一次吃饭去的那个,李长吉还被香怜泼了一身的酒。
两人刚动了几筷子,便有薛家的下人过来,说是府里来了个人,自称知道香菱的父母身世,让薛蟠回去看看。
薛蟠想了想,便要和李长吉说一声,让他自己先用,自己回去看看。
李长吉却冷哼一声,他早就对薛蟠对香菱之事上心看不过眼,此时万万不能放他走的,只低了头吃饭对薛蟠说的话不理不睬,薛蟠尴尬不已,知道他的态度也不好强来,只能低声下气,“这也是急事,你知道的,我答应了要帮她找家人,如今有了消息,自当去看看。”
“她是你的妾室,又不是你妻子,这么上心做什么?”李长吉斜着眼睛看他,放下了筷子,见薛蟠一脸内疚,“我,欠她良多。”
薛蟠的意思是前世之事,在李长吉看来却是他觉着两人交往以来,对香菱颇为冷落,所以觉着愧疚。
当下他就冷了脸,气愤不已,可是若按先来后到来讲,他也确实是理亏的那个,更何况,自从两人一处之后,香菱和薛蟠也就别房而居,这么想着,才勉勉强强的点了头,让薛蟠去了,可是无人处难免许下若干不平等条约。
薛蟠回了家,吩咐将人带上来,那人三十来岁10 12 页, 年纪,形容尚算端正,只是面容苍老,看着生活不大如意的样子,倒是颇懂规矩,到了厅上也不乱看,恭恭敬敬的行礼。
见他这样不像行骗之人,薛蟠心里先信了几分,“你是谁?从何知道我要寻人的消息的?”
那人恭敬道,“小人李葫芦,原是在一庙中做僧人,后来寺庙被烧毁,也就辗转流落,再后来做了门子,也算过上一段安生日子。”说到此处,有些哽咽,“不怪大爷恼,当时正碰到了您和冯家争人的案子,所以知道些缘故。后来那贾雨村怕我说出他原贫寒,寻了个由头将我革了差事,我辗转流落,最近才回到家乡,然后听说了您在寻人,小人原有些门路的,得知了这个消息,特此来说明。”
这番话有理有据,薛蟠更是深信了几分,想着当初的案子确实是托了贾雨村了结的,贾政也和他说过,为此还训斥了他一顿。这衙门里的事,寻常人自然难知道,这人这么说,想来有几分把握。
“既然如此,我也直说了,你若能说出个一二三来,赏银自然给你,你若是行骗,我可不客气,衙门里伺候。”薛蟠冷了脸,吓唬一句。
“自然如此。”李葫芦躬身行礼。
“贵府的女眷,原名姓甄,她眉心有一米粒大小的胭脂痣,四五岁上被拐卖,拐子养了七八年,然后才发卖。说来可巧,她是姑苏人氏,乳名叫做英怜,原是我的邻居。被拐之后,家里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父亲出家,原还有一母,住在外祖家里,如今也是勉强度日,小的都打听清楚了,才敢过来。”
李葫芦侃侃而谈,将香菱的身世说了个八九分,又将官司之事和贾雨村如何判案都说了个分明,最后气道,“那贾雨村的夫人,分明就是甄夫人从前的丫鬟,叫做娇杏的,甄家原对他有恩,若他和甄夫人通个声气,也不会如此。再者他一定知道您寻人的消息,却秘而不宣,就为了掩盖自己的丑事。您说他可不可恶。”这就是明晃晃的给贾雨村挖坑了。
他说的这般详细,薛蟠点头,心中知道已然八九不离十了,便让他稍待,自己进了内宅和薛姨妈及香菱说个明白,那香菱原本记忆模糊,听他这么一说,忽然有了若有若无的印象,捂着帕子直流泪,薛蟠见状,便让人送李葫芦下去休息,自己派了人去应天府打探,过了不到十日功夫,果然带了几个人回来。
一个叫做封肃的老者,今年六十来岁,一个却是她女儿,封氏,以及一个伺候的小丫鬟。
第37章 第 37 章
封肃如今年纪也大了, 变的越发爱财, 可是亲生女儿又不能赶出去, 少不得捏着鼻子养活罢了, 说起来当初甄氏夫妇来投奔的时候, 也带了不少财物的何况,被他诓骗去一些,甄氏手里也有地,自己闲时还做些女红, 她主仆总共两口人, 也吃用不着什么, 说起来还是封肃占便宜多些呢。
他近日手头紧, 原想着去哪里发些财才好, 不想有人找上门来,打听甄夫人的消息, 他素日胆小怕事, 还出去躲了一躲,后来才知道他那自幼被拐的外孙女儿做了有钱人家的妾室, 来寻亲来了, 听到有钱人家几个字,封肃就动了心,才不管什么妾室不妾室呢。
宰相门前三品官, 这来寻人的几个小厮是坐着马车来的,车马都敞亮,身上穿的也不差, 可想而知府上是什么光景,又得知是皇商薛家,登时喜笑颜开。
高兴过后,又怕是空欢喜一场,因此偷偷劝女儿,“不管是不是,你先认了再说,这薛家可是大户人家,指头缝里漏一点,咱们就享用不尽了,你日后也有人养活,白得一个好女婿。可见你是有福的,不像我,好容易有个女婿,还做道士去了,留下你孤零零第一个。”说着留下了几滴似真似假的泪水。
甄氏口里答应着,心里却是不置可否,老实说若不是官府作证这是薛家的人,她是不肯信的,又想着自己和父亲,一人老珠黄一老迈不堪,便是被拐又能做什么,因此信了几分,又听说那寻人的奶奶也是眉心有一胭脂记的,当下就心动几分,拿着昔日女儿留下的小衣服哭了一场,便跟着马车过来了。
如今到了地方两人看着高门大户,心中直咋舌,甄氏是迫不及待的见女儿,封肃却是惊讶这薛家的气派,两人从偏门入,又被两顶小轿抬着约走了半柱香的功夫,才到了内院,早就有等着的丫鬟婆子们引了两人进去,发现一位青年男子正等着,他看上去二十来岁,身材微丰,肤白眼两,穿着气派,见两人来了,未语先笑,口称先生,夫人。
封肃知道,这就是薛家的家主,薛蟠了。
又有一位丫鬟过来,引甄氏到了内室,她抱着青布包袱,颇为不安,里头装的是衣裳和女儿小时候的衣服,甄氏夫妇只此一女,自然爱重非常,小时候贴身的衣服都是甄氏亲手做的。
香菱自然早就在里面等着了,当日被拐时穿的衣服自然都被当了,可是这贴身的衫子铺子里是不收的,那拐子也舍不得扔,天长日久的也保留下来,当个念想。
甄氏一见香菱,便觉得亲切,香菱见了甄氏也觉可亲,倒像在什么时候见过一样。两人见了对方面貌,甄氏确认了她的长相和自己与先夫果有几分相似,那胭脂痣也是分毫不差,对比了各自手里的衣服,正是同一人的针线,登时两人再不怀疑,都认定了对方的身份,一时间哭声震天。
封肃正在外头和薛蟠说话,听他问自家情况,想着里头进去这么久怎么不见消息,又怕白来一趟,因此颇为忐忑,正着急间,挺到里头传来哭声,薛蟠手中的茶盏一放,道声少赔,自己进了内室看情况,留下封肃在外间抓心挠肝,来回打量屋内的装饰,越看越是心惊,怕自己这回竹篮打水。
薛蟠进了里头,见两人正放声大哭,薛姨妈在一旁也是直抹眼泪,一时便明白几分,冲着薛姨妈递了一个眼色,对方点点头,意思是定准了。
见两人哭的悲切,薛蟠笑道,“小婿给岳母大人见礼了。”甄氏见他如此,忙收了悲声,一叠声儿的扶他起来,几人又述说些别情,更定准了香菱身世一事,听得众人唏嘘不已。
甄氏原想着自此孤苦一生的,哪里料到竟有如此福气,当即便又悲又喜,险些说不出话来,待她和香菱情绪稳定过后,薛蟠又问打算。
香菱低着头,只拉着甄氏的手不说话,“自此之后,无论如何是不能分开的了。”甄氏也是连连点头。
当下众人便商议了一番,从此甄氏就在薛家住下,她也是读书人家的妻子,不但和薛姨妈有话,与贾母王夫人等也谈的来,更兼她吃斋念佛,终于寻到女儿,如此神佛有灵之事,也合了贾母王夫人的心意,一时间众人都念佛。
大观园众人听说,也都来相贺,想着这一番机遇真是可悲可叹,可喜可贺,一时间在京中竟传为美谈,更添了各位夫人的向佛之心,独贾雨村听说了此事,忙忙的写信过来辩白,薛蟠也不理论。
独那封肃,薛蟠见他猥琐不堪,又贪财的紧,便和那李葫芦一样打发了二百两银子,由他们各自去了。
封肃原不知足,被李葫芦一劝,又想到来日方长,便拿了银子走了,私下里难免对香菱劝了几句,无非是让她安享富贵,不要忘了自己,兼之笼络薛蟠,早生麟儿一类的话,听得香菱又是脸红又是恼怒,连带着有了几分不喜。
薛家的这番事忙乱之后,已经快要过年,今年薛家虽单独过年,不比在贾府时候热闹,不过薛姨妈、薛蟠、宝钗、薛蝌、宝琴并香菱甄氏,加上一大家子下人,也不算少,倒也热热闹闹的欢庆了几日。
甄氏见香菱如今虽是妾室,上头却并没有大房压着,家里也有了管家的权利,想着女儿虽孤苦零落了许多年,到底是个有后福的,也就安心起来,在薛家过日子。
没想到过完年没几日,整个京城还处于欢庆之中的时候,边关便传来消息,南安郡王战败被俘,戎族已经快破了盘城关了,正等着朝廷想法子呢。
消息传来,满城皆惊,有那胆小的已经想着卷包袱跑路了,若真打过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听说皇上震怒,已经在想法子了,连带着举荐的义忠亲王和三皇子都吃了挂落,脸上无光。
一时朝中人心惶惶,百姓也是议论纷纷,不用说李长吉忙的很,朝中勋贵都在思量中,等着消息。
没几日传来消息,说是戎族那头要和亲。
和亲!
要知道当今圣上的女儿俱都出嫁,只剩下一个延庆公主,又是嫡公主,身份端的无比尊贵,只是不知道皇上舍不舍得用她去和亲。
这个消息传到后宫,延庆公主当即就闹腾起来,戎族是什么地方?她听说了,那都是蛮人的地方,连米饭都没有的,只能吃生肉喝冷水,更可怕的是,戎族人都不洗澡,那又冷又难捱,否则也不会经常去来劫掠了。
因此,延庆公主是万分不愿意的,对着皇帝哭诉不已。
若是以前,皇帝说不得就用延庆公主去和亲了,可是如今他年纪渐大,又早早的失了心爱的儿子,心境越发平和起来,自然不肯自己的小女儿去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