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冲心里这般肆意想着,咧嘴哈哈一笑,想着要去调笑调笑这对鸳鸯,转而一想这般深夜,也不好跑去唐突两位,只好等着天亮了,再去打趣东方兄弟。
笑声于夜里格外突兀,惹得船里的人醒着的纷纷侧目,没想也有悠悠转醒的势头,头船上的东方二人正在亲热,闻声微微分开,对望一眼,东方不知自己在令狐冲心里已成了男扮女装讨好娘子的郎君,直觉这笑声莫名其妙……
……
这一日来到鄱阳湖畔,舟泊九江口。其时所乘江船很大,数十人分乘两船。
李慕白此时突然睁开了眼睛,岸上似乎有人窸窸窣窣,蠢蠢欲动。忽听得江岸之上有人轻轻击掌,击了三下,停得一停,又击三下。跟着西首一艘船上也有人击掌三响,停得一停,再击三下。
击掌声本来极轻,但东方内力既厚,耳音随之极好,一闻异声,立即从睡梦中醒来,知是江湖上人物相互招呼的讯号,支起身子从李慕白怀里起来,与她对看一眼,打算看看再说。
令狐冲晚间在后艄和艄公水手同宿。睡到半夜,也听见了声音。这些日来,他随时随刻注视水面上的动静,防人袭击,寻思:“不知道东方兄弟他们有没有发现,不妨前去瞧瞧,若和恒山派无关,那是最好,否则暗中便料理了,免得惊动定闲师太她们。”
他凝目往西首的船只上瞧去,果见一条黑影从数丈外跃起,到了岸上,轻功却也平平。
令狐冲轻轻一纵,悄没声息的上岸,绕到东首排在江边的一列大油篓之后,掩将过去,只听一人说道:“那船上的尼姑,果然是恒山派的。”
待李慕白到岸上时,见着令狐冲正架着两个人按在油篓里,对着两人哈哈大笑。
“别顾着玩,审审他们!”
令狐冲微微一惊,心想:“白兄弟何时到了身后,我竟没知晓。”见到是白兄弟来了,后面还跟着……两只手再次将二人的脑袋朝油篓里压,毫不在乎他们的呼喊之声,笑嘻嘻地答道:“哟!东方……姑娘。”“姑娘”二字婉转了几回,调笑之意尽显。
李慕白一愣,以为令狐冲是识破东方的身份了,刚要开口,却是被身边了止住。冷声道:“你有时间不如问问你手里的两人。”
令狐冲一听声音便知道这就是东方兄弟,还是大咧咧的笑道:“哈哈哈,东方姑……兄弟,你怎生这般打扮,是不是惹着了白兄弟,此番逗弄她赔罪呢?”
“找打!”
东方捏起腰间里的一颗碎银子作势便要打出去。
“哎哎哎!东方兄弟,令狐冲这里给兄弟赔罪了,是兄弟嘴贱!哈哈哈!”
令狐冲心里吐出一口气,虽知道东方兄弟不过做做样子,可凭她武功,若当真射过来岂不是……啧啧啧,太惨了,不敢想……
忽然背后有人说道:“令狐少侠,勿伤他们性命。”正是定闲师大的声音。
当下松开按在二人头上的双手,说道:“是!”那二人头上一松,便欲跃出。
令狐冲笑道:“别动!”伸剑在二人头顶一击,又将二人迫入了油篓。那二人屈膝而蹲,菜油及颈,双眼难睁,竟不知何以会处此狼狈境地。
东方瞧着令狐冲如此玩弄这二人,这顽皮的劲儿与小家伙是一模一样,总算是知道这二人为何称兄道弟,玩得一处了。
见一条灰影从船上跃将过来,是定逸师太,问道:“师姐,捉到了小毛贼么?”
定闲师太道:“是九江白蛟帮的两位堂主,令狐少侠跟他们开开玩笑。”她转头向那胡子道:“阁下姓易还是姓齐?史帮主可好?”
那大胡子正是姓易,奇道:“我……我姓易,你怎么知道?咱们史帮主很好啊。”
定闲微笑道:”白蛟帮易堂主、齐堂主,江湖上人称‘长江双飞鱼’,鼎鼎大名,老尼早已如雷贯耳。”
定闲师太心细如发,虽然平时极少出庵,但于江湖上各门各派的人物,无一不是了如指掌,否则怎能认出嵩山派中那三名为首高手?以这姓易的胡子,这姓齐的尖脸汉子而论,在武林中只是第三四流人物,但她一见到两人容貌,便猜到了他们的身份来历。东方于此也不得不高看定闲一眼。
那尖脸汉子很是得意,说道:“如雷贯耳,那可不敢。”令狐冲手上一用力,用剑刃将他脑袋压入了油中,又再松手,才满头是油地冒出来。
李慕白闲得无聊,在一旁添油加醋,笑道:“嗯,我们是久仰大名,如油贯耳。”惹得令狐冲又是哈哈大笑。
那汉子盯着李慕白怒道:“你……你……”想要破口骂人,却又不敢。
狐冲道:“我问一句,你们就老老实实答一句,若有丝毫隐瞒,叫你‘长江双飞鱼”变成一对’油浸死泥鳅’。”说着将那胡子也按在油中浸了一下。那胡子先自有备,没吞油入肚,但菜油从鼻孔中灌入,却也说不出的难受。
令狐冲松开长剑,放了那姓易的抬起头来,问:“你说要在长江之中,凿沉恒山派的坐船,用心如此险恶,恒山派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你们了?”
那姓易的生怕令狐冲再将他脑袋按入油中,抢先答道:“恒山派跟我们白蛟帮本来无怨无仇。我们只是九江码头上一个小小帮会,又有什么能耐跟恒山派众位师太结下梁子。只不过……只不过我想大家都是佛门一脉,贵派向西而去,多半是前去应援。因此……这个……我们不自量力,起下了歹心,下次是再也不敢了。”
越听越胡涂,令狐冲问道:“什么叫做佛门一脉,西去赴什么应援?说得不清不楚,莫名其妙!”
那姓易的道:“是,是!少林派虽不是五岳剑派之一,但我们想和尚尼姑都是一家人……”
定逸师太听他说什么尼姑和尚一家人,喝道:“胡说!”
那姓易的吃了一惊,自然而然的身子一缩,吞了一大口油,腻住了口,说不出话来。
李慕白听到什么尼姑和尚、少林寺……暗想:难道盈盈被困在少林了?应当不对呀,盈盈分明已和任我行一起,令狐冲也活蹦乱跳地在这里,又如何跑去了少林寺呢?
第58章 闻讯(二)
审讯“长江飞鱼”得知,任盈盈当真是“被困”在了少林寺。而其中情由这二人是不知,只道是田伯光邀他们去聚集五霸岗,救出“圣姑”。
令狐冲想起盈盈曾杀死好几名少林弟子,如今又被少林扣押,不尽担忧问道:“少林派为什么要扣住这位……这位任大小姐?”
那姓齐的道:“这可不知道了。多半是少林派的和尚们吃饱了饭没事干,故意找些事来跟大伙儿为难。”
想来是问不出什么了,只好放了他们,还不忘作揖赔罪,一本正经,与先前态度差距甚远。
定闲师太本为平息此番争端,与定逸一同先行前往少林,吩咐弟子与李慕白、令狐冲同行。临行前,淡淡看了眼东方,意味不明,只道一声“阿弥陀佛”便离去了。
举目向长江中眺望,见一只小舟,挂起了一张小小白帆,正自向北航去,心里莫名有些打鼓。
“东方,你觉得适才师太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若说因武功起疑,可她们已知东方是自己师姐,怎么说也不会因着盈盈的事情想到什么。
东方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却是被后头一声“东方兄弟”给打断了。
令狐冲念及任大小姐对自己有恩,也是心心念念地想去解救。看着二位师太离去,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心想:两位师太是佛门中有道大德,又是武林高人。她们肯亲身去向少林派求情,是再好不过了,比之我这浪迹江湖、素行不端的一介无名小卒,面子是大上百倍了。多半方证方丈能瞧着二位师太的金面,肯放了盈盈。
顿时心下一宽。
令狐冲看着一身女装的“东方兄弟”,心生调笑之意。先前并未敢细细打量,如今好了,可以仔细瞧瞧。见她身形修长,盈盈身姿,加上胸前的起伏,若不是知道东方兄弟是“兄弟”,不然还真以为是哪家的大美人被白兄弟勾了去。
‘等等!胸!’
令狐冲盯着东方的胸前死命瞧,眼睛一眨不眨的,满是探究,似乎想着:到底是真的假的,塞了什么啊……
李慕白看令狐冲这个臭小子用眼睛吃自己老婆的豆腐,气得挥出一道掌风,竟将那个还在暗自研究的汉子打倒在地,抱着屁股“诶呦哟”叫。
“啊呦!白,白……姑娘,我……我又没盯着你看。我就瞧瞧……东方兄弟身上塞了些什么……”
李慕白咬牙切齿地瞪着他,狠狠道:“不许瞧!”然后也侧头往东方那处看了一眼,哼哼道:“塞了什么也不干你的事,再看,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哎呦!不看不看,不敢啦!”
令狐冲当李慕白护食,故作可怜地在地上讨扰。
东方本看令狐冲眼神不善,想出口喷他几句,那只竟是往自己那处瞧……登时心头冒火,手腕翻转便想射出一阵教训他,哪知被身旁炸毛的小家伙抢了先。
“哼!”
李慕白还是不高兴,哼哼唧唧的。
令狐冲自地上起来,拍拍屁股,对着东方憨憨一笑道:“东方兄……姑娘果真天人之姿,穿女装也是这般漂亮。”
“那是!”也不瞧瞧是谁看上的!
东方看身边这人抬着下巴,一脸骄傲的模样,心里觉得好笑,伸手在她手指上偷偷捏了一下,便转身离去了。
李慕白又盯着令狐冲说道:“不许乱瞧,听见没?”
瞧着她这副护犊子的模样甚是有趣,满口答应不乱瞧了。
……
令狐冲觉得,李慕白本就是姑娘家,而东方兄弟一副女子打扮,根本看不出来什么,再者还有白姑娘看着,想来无事。二位师太不在,自己这赤条条的大汉子再与恒山派女弟子呆在一处便不好了。
次晨舟向西行,舟子将船靠近岸旁航行,以防白蛟帮来袭,但直至湖北境内,一直没有动静。此后数日之中。令狐冲也不和恒山弟子多说闲话,每逢晚间停泊,便独自一人上岸饮酒,喝得醺醺而归。
这一日舟过夏口,折而向北,溯汉水而上,傍晚停泊在小镇鸡鸣渡旁。
李慕白看着令狐冲又下了船上岸去,知道他又喝酒去了,想来令狐冲众叛亲离,身上那伤……一拍脑袋,想着:“若是因为吸星大法反噬,盈盈为求少林手里的易筋经,被方丈困在寺里,便也说得通了。可……盈盈当真是为了……”
“拍脑袋做什么?还真想真成了呆子。”本来就够呆了。
“啊?”
岸上忽而想起一阵胡琴声,咿咿呀呀,声音低沉,静夜听来,甚是凄清。
东方走近了,看着那岸边,说道:“是莫大。”
“哎,东方……”
她转过头,望过来。
“盈盈被困少林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最近一直在水上,每每靠岸,东方总会从船上消失一段时日,自当是从暗卫那里探听消息了。
却见东方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许久,才开口道:“当日我们离开南京时便已知晓。”
一时无言。
“我想等任我行去救她时再去少林探一探。”也想看看你,急不急得去。
李慕白一听东方这般说,便问:“任我行有消息了?”
东方又瞥来一眼,道:“已同向问天往嵩山去了。”微微沉吟,“小白不想知道盈盈她为何被困少林?”
李慕白回看她,似在等着回答。
“江湖人道魔教圣姑任大小姐钟情于令狐冲,竟上山求少林方丈赐易筋经为令狐冲治伤……”
东方侧首盯着李慕白,似笑非笑,眼里却是暗流涌动,似乎待她说出了什么不该说的,便要好好教训似的。
“江湖上的传言信不得。”
并未注意东方眼神不善,自顾自地想了想,又答,“令狐冲不在身边,盈盈应了方丈困在少林,那又如何将那易筋经传给他,难不成还托人口传?不怕口误要了人性命么。再者,我觉得盈盈还未到对令狐……”以自由相救的地步。
原要看着东方继续说,那只对上那双满是警告意味的眸子,蓦然闭了嘴,在东方不高兴的时候说什么错什么。
“信不得?小白不知是从哪里探听来杨莲亭的身份,倒是可信的很呐。”
听到东方还扯上了杨莲亭的事情,莫不是又翻到了去妓院那篇?憨憨一笑,道:“江湖人都道日月神教教主东方不败是个满脸胡茬,爱好浓妆艳抹的老……”“老妖旦”三字到了嘴边还是咽下了,改口道,“的汉子,谁又知道我夫人竟是位艳压天下芳草的美人。”
一句打折了的奉承话惹来东方一记冷眼,又听她说道:“小白倒不急着去少林寺救人。”
说多错多,但却不可不说。只道,“二位师太定能说服少林放人,再者那些‘天下英豪’们群聚五霸岗,要上少林救盈盈,哪里是那些个和尚招惹得起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必然早早将盈盈放了。”
“呵,既如此,小白又何必上少林?”
“不是……不是为了任我行么?”
李慕白觉得自己在东方面前越来越弱气了,前段时日好不容易积攒来的霸气荡然无存,只好弱弱的问了句。
“哦?小白倒是愿意当着那些人的面与任我行争斗?”左冷禅定带着各派前来围攻,此番全灭我神教爪牙的机会他又怎会放弃。
“当然是待他们双方两败俱伤之时再下手。”
“小白可当着盈盈的面杀了任我行?”
“我……”
若是任我行不对东方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何必下杀手,何况是在盈盈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