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猎物送回去这种事自然有侍卫前来做。
徒蘅轩听出了徒蘅鹭的冷嘲热讽,脸上神色有些挂不住,冷着声音道:“可真不凑巧,我还有点儿事,恐怕帮不了十六弟的忙了。”
他说完这句话,扬鞭策马而去,季良在贾环嘲讽的视线下也灰溜溜地跟着离开。
眼见得徒蘅轩二人的身影渐渐远去,徒蘅鹭才收回视线,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贾环:“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招。”他利落地翻身下马,身姿敏捷迅速,走到陷阱前仔细查看。
贾环一笑,走到他身侧。
徒蘅鹭打量了那陷阱一番,嫌弃地看向贾环:“你这陷阱设的也太粗糙了,若不是有这些野猪把坑往下陷,恐怕这老虎轻而易举就能爬出来。”
贾环点头道是,他听得出徒蘅鹭是好意。
毕竟,他这陷阱确实也设置的不精细,若不是凭借着他这张嘴,要想抓到这么多野猪、老虎,恐怕没那么容易。
徒蘅鹭指点了他几个技巧,贾环在心里一一记了下来,心里头对徒蘅鹭也有几分刮目相看。
直起身,拍了拍手,徒蘅鹭偏过头,对贾环说道:“你这番得罪了十哥,往后恐怕就不容易了。”
贾环点头,又想了想,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况且我前面不还有十六殿下吗?”
徒蘅鹭眼里有了笑意,他冲贾环点了下头,不管贾环这话有几分真假,至少他听着这话挺顺耳的。
“行了,也该回去了。”徒蘅鹭翻身上马,他垂下眼眸,看着贾环:“我可记住今日这话了。”
第44章
目送着徒蘅鹭走了后,贾环总觉得自己像是忘记了什么, 摸着下巴琢磨了半响。
树上的猴子还没走, 嗑着瓜子, 朝贾环丢了瓜子壳。
贾环猛然醒悟,他的马呢!
“我去, 你这死猴子,你把我马放哪去了?”贾环急了。
猴子朝他做了个鬼脸, 朝林中指了指。
贾环顿时气炸了,要不是顾及这臭猴子好歹帮他引来了这么多猎物,贾环登时就很想尝试一下暴打猴子的滋味了。
“贾公子。”几个侍卫骑着马出现在贾环的面前, “十六殿下, 命我等前来帮您把猎物带回去。”
贾环长吁出一口气,好在还有一个人靠谱一些。
那几个侍卫本以为不过几只山鸡、野兔, 没曾想, 居然是一只大老虎和七八只野猪,惊讶之余, 对贾环的态度越发尊敬了。
日落西山, 天际的晚霞早已被染得通红。
宴上, 早已点起了烛火。
大皇子、七皇子早已经归来了, 十皇子也在不久前到了, 只是不知为何,面色阴沉如水。
徒蘅定把玩着手上的酒杯,老十六还没回来?难不成他猎到什么猛兽了?
他的神色在烛火下莫名难测,叫人看不出底细来。
徒蘅汶侧着头, 听着旁边的宋直打听来的话,眼睛微微眯起,老虎、野猪?!
老十和老十六好大的胃口,居然敢去打这些猛兽的主意,现在老十在这儿,可见是失败了,不过老十六迟迟没来,他想到这里,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
徐清风低声地和徐长安说道:“师傅,那小贾公子板子上还是空白着呢。”
他可担心,他师傅今日就要一朝英名毁于一旦了。
徐长安浅酌着酒,慢悠悠地说道:“急什么,这不人还没回来吗?”
他不着急,可贾政却着急得很,脸上汗一把一把地接着流,就怕等会儿出丑。
贾宝玉已经回来了,坐在贾政右手侧,他的马被那猴子惊着了,却也救了他一命,因此除了狼狈些,也没甚么,“老爷,环儿怎么还没回来?”
他不提贾环还好,一提到贾环,贾政的怒气顿时就如同火山喷发一般:“这逆子要敢回来,我指定扒了他的皮。”
贾宝玉被贾政的怒气吓得打了个哆嗦,没敢开口问贾环到底哪里惹怒了贾政。
“十六殿下到。”一声小太监的声音把众人的心思都拉了回来。
徒蘅轩嘴角泛出一丝冷笑,十六弟巴巴地到现在才来,不就是等着大出风头!
好,他倒要瞧瞧他能怎么威风!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徒蘅鹭是空着手走进来的,他身着一身玄色暗纹骑服,额上系着一条墨绿色织锦额带,眉目俊美,英姿勃发。
“父皇。”徒蘅鹭给圣上行了礼。
圣上摆了摆手,“起身,老十六,你可来晚了,可是有打到什么猎物?”
徒蘅鹭摊开手,一副很无奈的神色:“父皇,儿臣是想打头老虎来,只可惜有心无力。”
他这般坦诚,叫圣上禁不住笑了,指着徒蘅鹭道:“好了,回你的位置坐下。”
“是。”徒蘅鹭行了礼退下。
他的视线和徒蘅轩惊诧的视线对接了一下,徒蘅轩盯着他,似乎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
如果是徒蘅轩,早已将那些猎物收入囊下,事后再行补偿那人,想来那人还得感恩戴德,这老十六却居然空手回来!
徒蘅鹭既然已经回来了,那么自然到了清点各人所猎得的猎物的时候了。
小太监们忙活了好一阵,确认完了各人所猎得的猎物,冷不丁却发现他们疏忽了一个人了——贾环!
这人可还没回来呢!
小太监们互相使着眼神,最终一个比较倒霉的小太监不得不接下这件差使,他快步静声走到陈新登身旁,低声跟陈新登说道:“公公,还有个小贾公子到现在还没来呢。”
陈新登蹙了下眉头,这可怎么办是好?总不能叫这么多人等他一人吧?
可是,这人又好似有些来路,圣上和国师都压了银子在这人身上,尽管这人翻盘的几率不高,但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得等一等。
“怎么这么久,公公们还没清点好?”
底下的人开始坐不住了,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徒蘅定扫了那板子一眼,如果不出意外,他所猎得的猎物是众人当中最多的,他低垂下眼眸,压低了声音对身后的宋公公说道:“去问下陈公公,怎么回事?”
宋公公领了命令而去,很快就回来了。
待得知是因为贾环后,徒蘅定眉头皱起,他的视线从板子上贾环底下扫过,露出了嘲笑的神色来:“不过是一庶子,又不曾有过收获,让陈公公不必管他,直接算就是了。”
浪费时间等这人,岂不是个笑话?
陈新登为难了,这大皇子的要求还真是让他头疼,心里也暗自怪这贾环,怎么到了这时候还不来?害得他现在是算也不是,不算也不是。
“陈公公可清点好数目了?”国师突然开口问道。
他一直沉默寡言,骤然开口,所有人不禁把视线都落在国师和陈新登身上。
陈新登心里感激,连忙道:“回国师大人的话,现在还有一人尚未归来,奴才不知如何是好?”
“是谁还没回来?”圣上疑惑地问道。
陈新登道:“回陛下,是小贾公子。”
贾政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他原本还期盼着这陈新登能够直接无视贾环,把数目清点完,让这件事就这样过去,没想到,该来的还是来了。
“哈哈,陈公公,本官觉得这小贾公子大可不必等了,指不定他到现在一无所获,才躲在林中不敢回来。”冯老将军哈哈大笑着说道。
一旁的冯紫英也窃笑着,想来他父子都是这么认为的。
“可不是,现在都什么时辰了,就算跑得再怎么远也该回来了。”宋盛文叹了口气:“这小贾公子想来是脸皮太薄,不敢来见人吧。”
徒蘅鹭安静地坐着喝酒,没有开口,徒蘅轩也不知为何没有解释,他往嘴里送了一筷子羊羔肉,脸上的笑容叫人看不明白。
贾政连忙起身:“陛下,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哪里能打到什么猎物,又有何能何才耽搁大家的时间!还请陛下不必理会他,让陈公公清点数目吧。”
徒蘅定没有开口。
徒蘅汶知道自己的猎物必然比不上徒蘅定,虽然不知那贾环到底是什么人物,但却乐得给老大添堵:“贾大人这话,恕我不敢苟同,小贾公子到现在都还没回来,说不定是打到什么猛兽了,不如再等等。”
圣上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了。
徒蘅定嘴角不着痕迹地翘起,张文秀浅笑着说道:“七殿下言之有理,只是这样等下去也不是一回事,不知七殿下可有何妙计?”
难不成贾环一刻不来,他们就要一直等下去吗?
那贾环又不是什么天家贵胄,也值得文武大臣和各家子弟在这里干等!
徒蘅鹭暗暗皱了下眉,视线朝外看去,待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时,眉头不自觉地舒展开,“不必等了。”
众人怔住了,贾环好似是十六殿下那派的人吧,就连十六殿下都不替他说话,那么贾环恐怕真是空手而归了。
“他已经来了。”徒蘅鹭淡淡说道。
众人朝着那门口看去,果真如徒蘅鹭所说,贾环已经回来了,他的两手空空,脸上还有些污痕。
贾政眼里闪动着愤怒的火焰,牙齿气得咯吱咯吱作响,他的拳头握紧,只觉得自己和荣国府的颜面都被贾环丢光了。
他此时此刻,宁愿贾环死在了那林中,也不愿在这里看见他。
徒蘅定低垂下眼眸,眼里是深深笑意。
宋盛文摸着胡须,忍不住露出个笑容来。
第45章
徐清风偷偷拿眼睛瞧了徐长安一眼,但他看不出徐长安脸色有什么变化。
陈新登同情又怜悯地朝贾环瞟了一眼, 他已经愈想得到, 即将发生在贾环身上的屈辱, 虽然牵扯入国师和宋相爷二人的口角中不是他的本意,但是贾环却也逃不过这一劫难。
“小民贾环拜见陛下。”贾环在宴席中跪下。
圣上嘴角带着一抹笑意, “贾环,你到现在可打了什么猎物?”
底下的大臣们脸上也都或多或少露出了嘲笑的笑容来。
尤其是那些自家子弟所猎得的猎物无多的更是如此, 他们的子弟好歹还猎了一些,总比贾环空着手回来的好。
“陛下,小民确实打到不少猎物。”贾环不疾不徐地说道。
“哦, 那那些猎物现在在何处?”季瑞温笑呵呵地捻着胡须问道, “莫不是还在林中?”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忍不住捧腹大笑。
宋盛文摇着头,边笑边说道:“季尚书这话太促狭, 不过, 也是言之有理,小贾公子, 你既然说猎到了不少猎物, 就别藏着掖着, 拿出来也好叫我们开开眼界, 涨涨见识。”
“宋相爷何必为难他?”徒蘅定笑着呷了口酒, “有没有猎物有什么好在意的,重要的是小贾公子平安归来,没叫大虫给吃了。”
这乍听上去像是给贾环解围了话,却是在直接明白地嘲讽贾环手无缚鸡之力。
众人笑得更加大声了。
徒蘅轩斜睨了老大一眼, 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
徒蘅鹭喝了口酒,淡淡道:“小贾公子,既然这几位大人和大哥都这么说了,你便将你所猎得的猎物拿出来吧。”
贾环道了声是。
众人怔住了,面面相觑了一眼,难不成这贾环真猎到什么猎物了?
几个侍卫缓缓地走了进来,他们手上都抬着捆绑好的老虎和野猪,一个个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抬了进来。
“那、那不是老虎吗?!”
“还有野猪!”
众人面露惊讶之色,指着那些已经死透了的老虎和野猪啧啧称奇。
宋盛文脸上掠过一丝尴尬的神色,有些坐不住了。
季瑞温低下了头,不敢和旁人对视。
徒蘅定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手中的酒杯几乎被捏碎,老十六!
圣上眼里流露出兴味的神色,微微眯了眯眼睛,指着那老虎说道:“贾环,这是你打的大虫?”
“启禀陛下,正是小民所猎的,陛下您瞧,这大虫的右眼有个伤口,此处正是他的致命伤。”贾环面色不改地走到老虎旁边,掀起老虎的右眼皮。
座上坐着的大臣们虽然害怕那大虫没死透,但是更加好奇贾环到底是怎么打死这大虫的。那样的身板能打死大虫,真真是叫人不敢相信。
待瞧见那大虫右眼处枣核大的伤口后,众人一下子哑口无言了。
国师徐长安不言不语,默默打量了贾环一番,他低垂下眼睑,手指蘸了蘸茶水,在桌子上不知道画了什么,半响,眉头缓缓舒展开,轻笑道:“小贾公子,既然这些猎物是你所猎得的,可否告知我等你是如何猎得这大虫和野猪?”
宋盛文拿着酒杯的手顿住了,狐疑地瞧了徐长安一眼,怎么猎得?这还用问?自然是有旁人相助!
徐长安不去帮着这贾环遮掩,反倒问这问题,到底是有何用意?
徒蘅定虽然不知徐长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不愿自己唾手可得的荣誉飞了,“正是,我也很好奇,还请小贾公子为我们解惑。”
贾政咽了咽口水,方才见着贾环猎得大虫和野猪时的喜悦顿时如烟消云散,他知道贾环到底几斤几两,这些猎物绝不可能是他猎得的,现在被人问了这么个问题,恐怕谎言顷刻间就要被人拆穿了,届时后被人告个欺君之罪,非但害了他自己,还会连累他们荣国府一家上下。
想了想,贾政下定决心——大义灭亲。
牺牲贾环一人,总比连累一家人来得好。
何况,贾环也是咎由自取。
他从座中出来,在众人困惑的视线下跪在宴中。
“陛下,微臣想向陛下告罪。”
徒蘅定的眼睛闪了闪,浅浅喝了一口酒,看来,这件事里头大有门道。
贾环怔住了,他不解地看着贾政,想不明白贾政此时说这话的意思,但是很快,他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