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蓉皱着眉头,“别瞎说话,到底怎么回事?”
“荣国府那儿,来了七殿下、十殿下、十六殿下,”那小厮断断续续地说道:“那府上的大老爷、二老爷都亲自出来迎接了。”
“什么!”贾珍的醉意顿时烟消云散了,他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不是说,今儿个就贾家的亲戚好友聚聚,吃吃酒,听听戏吗?
怎么连那几位爷都来了?!
贾蓉也乱了手脚,急急忙忙,不知该过去,还是该怎样?
赖二到底是大总管,在一旁提醒道:“老爷,大爷,还去先去换了衣裳吧。”
二人吃酒吃了半日,满身都是酒味,这会儿要是过去,恐怕是要冲撞贵人了。
慌忙地换了衣裳,贾珍父子这才紧赶慢赶地跑到荣国府对门去。
果真来了那几位贵客。
贾蓉眼尖,挤到贾琏的身旁,低声问道:“琏叔叔也是,怎么不事先告诉我们一声?”
贾琏自己事先也不知情,但并不妨碍他此时借此事出气,“哎呀,你们不是忙吗?我想着,既然你们忙,那就别去打扰你们,怎么,事情忙完了?”
被贾琏一番挤兑,贾蓉顿时无话可说,涨红了脸。
他朝上首看去,那上头坐着三个青年男子,或温文尔雅,或气宇轩昂,或华贵俊朗,俱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更有周身气派,叫人不敢直视。
贾蓉忙低下头,低声讨好了几句。
贾琏到底没和他真置气,他也知道贾蓉自己是没这胆量,干出这事的也只能是他那不着调的爹了,不过板着脸一会儿,就消气了。
“琏二叔,贵府能请来几位殿下,可真有脸面。”贾蓉羡慕地说道。
贾琏与有荣焉,微抬起下巴,“可不是,这几位可都是我环兄弟请来的。”
“贾环?”贾蓉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向贾琏。
要请到这几位主儿可没那么容易,就算是张国舅,也不一定就能把这几位都请到,贾环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请来这几位!
贾琏皱了下眉头,“什么贾环,那是你环三叔。”
贾蓉连忙改口,“这几位都是我环三叔请来的?”
“不然你以为我们府上谁能有那么大的面子请来这几位?”贾琏反问道,他现在算明白了,这贾环平日看着不显山不显水,但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他祖父在世的时候,都未必能请来几位殿下。
贾蓉彻底愣住了,贾环竟然有这么大本事!!
这还是他印象里那个不着三不着四的贾环吗?
另一厢,贾珍看着上首几人和贾环谈笑正欢的样子,惊得下巴都合不上了。
“宝玉,你怎么不去和殿下们打招呼?”贾珍自己不敢冒昧,就窜梭着宝玉上去,“你可是咱们荣国府正儿八经的主子,怎能让那小子出尽风头?”
贾宝玉尴尬不已,“珍大哥哥,您别说笑了,这几位殿下是环弟弟请来的,我上去凑什么热闹。”
贾珍愣住了,半响都没反应过来。
外头众人都眼巴巴地看着贾环和几位殿下谈笑,恨不得挤上去占了贾环的位置,但是现在谁敢去得罪他啊,只好眼睁睁看着这等好事被贾环一人独享了。
而二门内。
荣庆堂。
尤氏等人安安静静地坐着喝茶,气氛古怪得很,更有不少荣国府的亲戚,时不时朝王夫人看了一眼。
荣国府的事向来都瞒不住,她们可都听说了,王夫人苛待庶子,还小气得很,不过出了几两银子,就气得病倒了,这可比那些琉璃耗子玻璃猫还来的一毛不拔呢,前不久那天使来的时候,王夫人还气得晕过去。
现在,一瞧,王夫人的脸色可真比调色盘还好看多了。
王熙凤坐不住了,这等大喜日子,一个个哑巴似的坐在这儿,像什么样。
“老太太,几位殿下来咱们府上,可是大喜事啊,我到现在,心头还怦怦跳呢,本以为其他人也是如此,现在看来,咱们这儿是人才辈出,一个个比我还稳当。”王熙凤故作羞赧道。
她一番话,既捧了这儿所有人,又提醒了贾母,周全到令人咋舌。
“那可不是,谁都跟你似的,没见过世面,老太太经历过的可多着呢。”尤氏陪笑着说道。
贾母脸上这才有了些许笑意。
王熙凤见状,忙趁热打铁地说了几句逗趣话。
其他人也都慢慢地开口了,一时间,气氛倒也热烈起来了。
“唉呀,说到底,也是环哥儿有本事。”邢夫人瞥见王夫人铁青的脸色,乐得给她添点儿堵,喜滋滋地开口道:“亏他小孩家家,就能够当从四品的官,我也不知道这官到底多大,我们家老爷说了,说是比二老爷还厉害呢,我还只当我老爷是在说玩笑话,今日看来,果真不假啊。”
王熙凤心里咯噔了一下,她这婆婆真是不知好歹,什么时候说不好,偏现在说!
王夫人牙齿几乎没咬碎,邢夫人这话,无疑是在打她的脸,她咬紧牙,脸上绷得紧紧的,冷冷说道:“大太太说的是,环哥儿是个有福气的,赶明儿叫他去你们院里转一圈,也给你们沾点儿福气。”
邢夫人脸色立即变了,王夫人这话是在亏她生不出儿子,她算什么人物,敢和她这么说。
众人屏息凝气,不敢出声。
荣国府这二位太太一直不对付,她们都是有所耳闻,没想到,今日一见,竟比传闻还来的夸张,像这等撕逼的事,哪家不是背地里撕得你死我活,明面上都是花团锦簇,互相捧着,哪像荣国府这般直接。
贾母脸色难看得很,冷冰冰地扫了两个不省心的儿媳妇一眼。
王夫人和邢夫人立即闭上嘴,她们怎么斗是一回事,如果贾母都这么警告,她们还敢造次,那无论是谁对谁错,都落不了好。
偏生,这时候,外头几个丫鬟手中捧着礼盒进来了。
众人不由得下意识地看向丫鬟们手中捧着的礼盒,心里隐隐猜测到,这些恐怕是那几位殿下送来的礼物。
“老太太,几位殿下送了礼物来。”果然不出众人所料。
“老太太好福气啊。”尤氏羡慕地说道,这等荣耀,岂是人人都能得的,要按照尤氏的想法,儿孙自有儿孙福,甭管谁出息,反正都得孝敬她,她坐18" [红楼]他的嘴巴开过光17" > 上一页 20 页, 等受孝敬便是了,只可惜,贾母不是这样想的。
贾母脸上的神色淡淡的,也不见笑意。
王熙凤心里暗自嘀咕了句,老太太的偏心真是越发明显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好歹也做做样子。上梁不正下梁歪,她这般,也怪不得她婆婆和姑妈会闹出事来。
尽管心里再不忿,王熙凤还是不得不给贾母打圆场,总不能让这些媳妇在外头说,老太太对几位殿下不满吧。
“老太太,殿下们这些心意,您心里乐也就算了,咱们可没得乐,能不能让我们开开眼界?”王熙凤笑呵呵地说道。
贾母知道自己方才表现得有些不妥,此时便顺着王熙凤递的话道:“打开来给诸位瞧瞧吧。”
众人也愿意卖贾母一个人情,一个个都好奇地朝丫鬟们手上的礼盒瞧去。
她们也不是装得,毕竟那几位主儿等闲见不着面,今日一下子来了三人,她们也好奇到底这几位会送什么礼来。
七殿下送的是一尊玉观音,贾母满意地颔首,听说大姑娘就在七殿下母妃荣贵妃宫里,七殿下这人也是向来富有美名,若是大姑娘能入了他的眼儿,往后也不必愁了。
从这礼看来,七殿下对她们荣国府还是比较客气的,就不知道大姑娘有没有这造化了。
十殿下送的礼也不差,是一柄玉如意,好兆头。
然而,当看到十六殿下送来的亲手写的字后,贾母的脸色几乎瞬间阴沉了下来。
其他媳妇们还没察觉出不妥当的地方,指着那字,说道:“都说十六殿下高傲,现在看来,分明是假话,由字观人,此字潇洒飘逸,颇有王羲之之风,又有颜真卿之骨,当真是不可多得的好字。”
王家家规,女子略识得几个字便好,故而王熙凤、王夫人也不知道这字好坏,只略瞧了几眼,附和着其他人赞叹了几句。
却没有人留意到贾母铁青的神色。
这字是不错,但得看写的是什么字。
徒蘅鹭送的是“慈”字,对于心知肚明的贾母来说,简直就是丝毫不顾忌地打了她的脸。
他这字是对贾母赤裸裸的讽刺!
若不是这字是徒蘅鹭写的,贾母撕了它的心思都有了。
“老太太是欢喜坏了吧。”尤氏欣羡地看着那字说道。
贾母铁青着脸,满肚火气,几乎要把肺气炸了,却还不得不捏着鼻子称赞道:“十六殿下的字可真好。”
“可不是,我要是能得一字,晚上就能乐得睡不着觉。”尤氏还未察觉到贾母的口不对心,半羡慕半嫉妒地说道。
王熙凤倒是觉察出了些,她也不知道贾母到底是哪里惹到她不高兴了,朝丫鬟们使了眼色,示意她们把东西收起来。
一日的宴席,足足吃到一更才落下帷幕。
今日,众人算是瞧见贾环的本事了,能请一个皇子来,已经了不得了,他还一下子请了三个,而且还能和三位殿下都聊得来。
不少之前不是很瞧得上贾环的人,都被打了脸却还腆着脸去亲近贾环。
做得最明显的莫过于贾珍父子了,一口一个环兄弟,一口一个环三叔,亲热得几乎跟一家人似的。
贾宝玉顿时感到心里很不是滋味了,以往人家吹捧他的时候,他没觉得有什么,只当是理所应该的,现如今,人家都去和贾环拉交情,他顿时便感到很不是滋味了。
贾政看在眼里,两相对比,贾环的从善自如,和贾宝玉的坐立不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就数落了贾宝玉几句。
贾宝玉本就生着闷气,又被贾政劈头盖脸臭骂了一顿,郁结于心,当夜就发起烧来,说起了浑话。
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了。
第65章
“冤孽啊,我好好的宝玉, 怎么就这样了?”贾母第一时间得知消息后就赶到了宝玉房里, 抱着已经不省人事的贾宝玉, 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泣道。
袭人等丫鬟也忍不住陪着哭泣,不止是替宝玉担忧, 也替她们自己担忧。
她们是伺候宝玉的,宝玉出了事, 她们难逃其咎。
“宝玉、宝玉。”王夫人也赶来了,她一瞧见宝玉那幅苍白可怜的模样,顿时心如刀绞, 泪如雨下。
王熙凤看了也唬了一跳, 不过是一会子功夫没见到人,怎么就这副模样了?
“快去拿了帖子请太医来。”王熙凤忙高声喊了赖大去。
荣国府上上下下因着贾宝玉这事, 彻底闹开了。
林黛玉等姑娘们也前前后后赶来了。
“宝玉这是怎么了?”林黛玉和贾宝玉到底是多年情分, 一见到宝玉这般模样,未语泪先流。
贾母一边抱着宝玉, 一边对丫鬟们喝道:“你们这些奴才秧子, 到底是怎么伺候得宝玉, 好好一个爷们, 怎么就病成这副模样了?”
袭人、晴雯等丫鬟们连忙跪下, 她们哪知道宝玉是怎么病的,只知道宝玉被老爷训斥了一顿,回来就这样了,但这话能说出来吗?
说出来, 老爷岂能饶了她们?
不说出来,老太太、太太就能活拆了她们!
“我可怜的宝玉。”王夫人摩挲着宝玉病怏怏的脸,拿着帕子擦拭着眼泪,“都说你福大命大,现如今看来,分明是个可怜孩子,被个小娘养的压得出不了头。”
所有人眼观鼻鼻观心,谁不知道王夫人此时是在骂环三爷呢,王夫人果真是气疯了,往常再怎么看不上贾环,也都是暗着来,现在,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贾环是小娘养的。
王熙凤心里嘀咕了一句:宝玉那性子,就算没有环兄弟,也未必会有出息,老太太她们是当局者迷,反倒看不清,宝玉整日厮混在女儿家里,性子又是软和的,哪像是有大出息的料。
但她不敢说出来,别看她好似管着整个荣国府,派头大着,真正话事的还是老太太。
三春等人面露不忿的神色,探春暗暗咬牙,心里气恼不已,宝玉病了,与环儿何干,他是个镶金带玉的,环儿就是泥人不成,由着他们搓揉!
迎春扯了扯探春的袖子,朝她摇了摇头。
她们得罪不起王夫人。
“太医,您里面请。”赖大的声音在门外传来。
三春并林黛玉等姑娘们连忙躲到屏风后去。
那太医是荣国府的世交,此时熟门熟路地跟着赖大进来,对贾母行了礼,才被让坐在榻旁。
“这、这脉相……”太医拧着眉头,手指搭在贾宝玉的手腕上,面上露出迟疑的神色。
“刘太医,我孙子到底怎么了?”贾母着急得顾不得仪礼,心急如焚地催促道。
刘太医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怪了,怪了,老夫从医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脉相。”
看似平和,又时不时跌宕起伏,简直闻所未闻。
贾母、王夫人的脸都白了,王夫人心疼地说道:“刘太医,您可得治好我们家宝玉,多少银子,都不是事。”
刘太医虽然不喜王夫人说的那话,但念在她是因为着急的缘故,也不多说什么,又把了把脉相,终究看不出什么来,只好摇摇头,起身,“老封君,老夫实在看不出令孙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实在抱歉。”
贾母身子一个摇晃,险些摔倒在地上。
刘太医可是太医院里医术数一数二的,连他都没能瞧出什么来,那还能叫谁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