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把银子塞进怀里,马道婆笑得满脸褶子,“太太真是客气,真叫老身不知如何好,太太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王夫人压根没把那点儿钱放在眼里,能花钱把贾环解决掉,叫她拿出体己银子来,她都心甘情愿,“我也不需要你做多大的事,那个小人这些日子就要去山西了,我是想着,这山西那里现在可乱着呢,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断送了小命,是不是也是有可能的事?”
马道婆哪里还不晓得王夫人的意思,她这是要贾环的命!
想了想,马道婆故意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王夫人笑了笑,又拿出一张银票来,“这钱,是给你买几身新衣裳穿的,眼瞧着冬日就要到了,买几身暖和的衣裳也好过冬。”
马道婆连连道是,不过是做做法就能赚个五百两,这可比啥生意都来得好赚。
待送走马道婆后,王夫人嘴角翘起,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来。
想立功,也不瞧瞧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山西,就是你贾环的横死之地!
第68章
未到山西之前,贾环对山西那儿的印象也不深, 虽然也略略听说了山西那地头的情况, 但到底怎么样, 也没多少人知道。
然而,当一路走来的时候, 他才真真正正深切地体会到老百姓的生活是何等的水深火热。
河流里漂浮着肿胀的尸体,那些尸体已经面目全非, 也不知在河上飘了多久,却一直没有人去处理。
即便贾环对这卫生意识并不清楚,也知道, 河水中这些尸体若是不清理掉, 迟早会滋生瘟疫,到时候, 反而更加麻烦。
但是现在, 这里连生人都顾不得,何况死人。
这一路, 他们已经看惯了不少人为了一个不过巴掌的烂番薯大打出手, 恨不得杀了对方的事了。
“都别抢!一个一个来。”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贾环打起了马车的帘子, 朝外看去, 只见前面不远城门处搭着数来个棚子, 外头都是挤满了人,更有一股食物的味道传来。
不知怎地,马车都停了下来。
贾环打起帘子,往外一瞧, 徒蘅鹭等人已经下了马车,他也随之下了马车。
“殿下,那里人多不安全,贸贸然过去恐怕不好。”工部尚书白永秀担忧地说道。
徒蘅鹭摆了摆手,“无妨,咱们虽是来治理黄河决堤的,但是也该顺道考察民情,咱们这一路走来,饿殍遍野,白尚书,您也看到了,这赈灾银到底花到哪里去了,也该借此机会好好看清楚。”
他既然这般说,白永秀也找不出话来劝他,只好安排了一队侍卫跟他们一同去。
有了一队侍卫护卫着,再加上徒蘅鹭一行人一看便是身份不凡,那些流民也不敢冲撞了他们,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负责施粥的家丁瞧见他们来,早有机灵的跑进城里去报信了。
排了约莫一炷香时间的队,才轮到徒蘅鹭等人。
徒蘅鹭接过家丁递过来的粥,嗅了嗅,问道:“这是什么粥?”
方才远远的闻着味道还不觉得什么,现在凑近了,才发现这里的粥虽然稀稀拉拉,一碗里都见不到几颗米粒,但是却格外得香。
“公子,这是巡抚大人特地送到各处的药粉熬成的粥,别看这粥不多,但是一碗喝下去,立即精神百倍。”家丁殷勤地回答道。
贾环听到这话,不着痕迹地微微皱了下眉头,见徒蘅鹭喝了一口,心里咯噔了下。
徒蘅鹭喝了粥之后,神色淡淡的,瞧不出什么来,“那这些米又是谁出的?”
他在这头问着话,身后排着队的人不免抱怨吵嚷了起来。
白永秀正要叫众人闭嘴,才一回头,就看到身后那些百姓都朝着城门的方向看去。
白永秀不由得下意识地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
只见从城门出来的是一顶靑布轿子,抬着轿子的皂吏脚步飞快,没几会儿功夫,那顶轿子就到了众人面前。
“下官柳州县知县拜见十六皇子殿下,拜见白尚书大人,拜见……”那轿子上下来的知县满头大汗地给众人行礼。
徒蘅鹭打量了他一番,淡淡道:“平身吧。”
那知县的话已然提醒了这四周的百姓。
登时,个个都跪倒在地。
徒蘅鹭皱了下眉头,那知县倒是个鬼机灵,会看眼色的,立即便道:“殿下,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到县衙里吧。”
柳州县是距离山西省最近的一个县,这地方向来是交通要地,往常这个时候,正是南北货商云集的时候,但是今年,因着山西省黄河决堤的事,那些商人都纷纷绕道,不敢到此处来。
柳州县虽说没有被泛滥的洪水祸害,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商人不来,那县城内的米价等东西价格都飞涨,而为了避免造成动乱,知县只好把那些流民拒在城外,每日去施粥一回。
“殿下,这些时日,我们县衙里储蓄的米粮已经接近耗竭了。”说道这里,那知县就长叹了口气,“这些时日,若不是有巡抚大人派人送来的药粉撑着,恐怕饿死的人要更多了。”
不知怎地,贾环隐约觉得有些古怪,但是又不知道古怪在哪里。
“朝廷不是又送了赈灾银吗?”徒蘅鹭拧着眉头问道。
那知县欲言又止,顿了顿才说道:“殿下,黄河决堤一日不解决,赈灾银也只能是饮鸩止渴。”
白永秀颔首:“言之有理,赈灾银只能解决一时,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治理好黄河,否则百姓无法耕种,来年恐怕更加麻烦。”
洪水一日不退去,土地就一日无法耕种,山西又是个大省,那几十万两的赈灾银勉强也只能撑一段时间,眼瞧着秋季就要到了,若是在秋季无法种下种子,来年百姓无法收获,到时候不定会酿成怎样的灾祸来!
都说天灾人祸,天灾来了,人祸也不远了。
白永秀的话,让气氛一下子凝重了起来。
贾环开口道:“殿下和诸位大人何必如此愁眉苦脸,陛下既然派我等来,自然是信任我等能办好此事,现如今与其在这里感伤,倒不如歇息一日,养好精神,为明日做准备。”
他这一番话,倒是叫众人不免侧目相看。
“这位大人说的是,下官也相信殿下和大人们必然能治理好黄河决堤,下官已经让人备好了一桌宴席,虽然没甚好酒好菜,也请诸位赏个薄脸。”那知县连忙笑着说道。
徒蘅鹭点点头,“那就劳烦知县大人了。”
“哪里哪里,这是下官该做的事。”那知县受宠若惊,他这样地位的人,等闲哪能见到皇子龙孙,更何况,这十六殿下又是这般平易近人。
白永秀心里诧异,都说十六殿下高傲,现在看来,恐怕也是传言罢了,就好比人都说这贾大人凭借的是他的狗屎运,但是一路而来,这贾大人说话做事圆滑老道,远远比那些权贵子弟强得多,仅这本事,他那从四品就没什么好出奇的。
知20" [红楼]他的嘴巴开过光19" > 上一页 22 页, 县说得着实是实话,这一桌宴席的的确确没什么好酒好菜,不过数来盘荤菜,并两三道勉强算得上新鲜的青菜,就连酒,也是淡而无味。
徒蘅鹭这些人倒不至于以为这知县是不给他们面子,毕竟,只有蠢货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得罪人。
既然如此,那就更加说明了,这地方有多贫困,贫困到一县之主,一个知县,用来招待贵人也只能拿出这样的菜式来。
真是叫人看了都心酸。
连一个知县都如此了,底下的百姓生活怕是更加不如。
“让殿下和大人们见笑了。”知县脸上流露出尴尬的笑容来。
白永秀等官员迟疑了下,他们都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骤然叫他们吃这些,也是为难他们了。
徒蘅鹭面不改色,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青菜,一旁伺候的小太监脸都白了,“殿、殿下,这……”
“出门在外,不必拘礼。”徒蘅鹭淡淡道。
既有了他这话,其他人也不好意思拿腔作调,只好也跟着吃了几口。
好在这县衙的伙食虽然不怎么样,但是住处倒也不差。
“今夜暂且在这歇息一宿,明日再入山西省。”徒蘅鹭吩咐道。
众人皆应了声是,各自去歇息。
贾环推开了屋门,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他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耳朵忽而动了动,“陈侠。”
“三爷。”陈侠自窗外跳了进来,身手利落得叫人忍不住要道声好。
“可有找到你兄弟的下落?”贾环问道。
陈侠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他那些兄弟都是同乡,打小一起长大的,这次落草为寇,本是为了救济一方百姓,却是被人阴了一把,他的一些兄弟被山西巡抚虐杀而死,一些兄弟却是侥幸逃脱了。这回回山西,除却要找那山西巡抚报仇外,他还想找回他的兄弟。
“既然这样,你暂且不要轻举妄动。”贾环叮嘱道,眼下就要到山西了,可还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
陈侠胸膛中气血翻腾,他压制住内心的恨意,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晓得,那人心狠手辣,又多疑得很,身旁更有重兵护卫,以我一人,去不过是送死。只要三爷能替我等报了仇,我全听三爷的。”
贾环抿了抿唇,沉着声道:“你放心,我说到做到。”
以一己之私,祸害一地百姓,就算此时于他毫无利益,贾环也断然不可能冷眼旁观。
许是因为自己身上这点儿奇异的本事的关系,贾环于因果报应看得极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如果不是为了把那几十万两的赈灾银找出来,并且让那山西巡抚身败名裂,贾环早就恨不得一张嘴说死那等黑心肝的小人了!
“贾大人。”屋子外突然传来一把声音。
贾环朝陈侠使了个眼神,几个快步朝外走去。
“徐公公,可是有何事?”
“贾大人,殿下让您到他屋里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第69章
徒蘅鹭找他?
贾环怔愣了下,这深更半夜的, 找他去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好, 我这就跟你去。”反手把门关上, 贾环跟着徐公公到了徒蘅鹭的屋前。
“进来吧。”徒蘅鹭清冷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
徐公公做了个请的手势。
贾环微微点了点头,朝屋内迈步走了进去。
这屋内摆设华贵, 多宝阁、贵妃榻,一应俱全, 空气中带着些许清香,徒蘅鹭此时正坐在黄梨花木桌旁,眼睛盯着桌子上不知道什么东西。
“坐。”没等贾环行礼, 徒蘅鹭就朝身旁的椅子示意了下。
贾环顿了顿, 从善如流地在徒蘅鹭旁边坐下。
“你来瞧瞧这东西。” 徒蘅鹭伸出手指指了指他面前的那东西。
贾环定睛看去,这才发现原来是一纸包, 纸包已经打开, 里面放着的东西自然一清二楚,那是淡粉色的粉末, 而他刚才进屋里闻到的香味正是从这纸包里传出来的。
这味道好生熟悉?
贾环捻起一些粉末, 凑到鼻子前嗅了嗅, 好似不久前才闻过一般?!
对了, 是那些粥的味道!
贾环的脑海里刹那间闪过这个念头, 他诧异地看向徒蘅鹭,徒蘅鹭轻轻颔首,“你猜对了。”
“十六爷怎么会有这些药粉?”贾环不解地看向徒蘅鹭,据知县说, 这些药粉是山西巡抚送到各处的。
徒蘅鹭面色凝重,低沉着声音:“这些是我让人从仓库里偷出来的。”
贾环怔住了,以徒蘅鹭的地位,要什么东西,那知县就算是把他自个儿给卖了也得去找出来,区区药粉,别说是一包,就算是百来包,那知县都不会眨眼。徒蘅鹭何必让人去偷?
不知怎地,贾环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他眨了眨眼睛,“十六爷,觉得这些东西有问题?”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徒蘅鹭赞许地瞥了贾环一眼,“这些东西,可以说是良药,也可以说是毒药!这些东西是蛮子那地方的东西,蛮子们用它来做药,但凡是气虚体弱,只需略用一些,身子就会打起精神来,但是这些药粉是治标不治本,一次二次倒也不妨事,若是长久地用了,则对身体是百害而无一利,更可怕的是,一旦没了这药粉,那些人就会觉得浑身不自在,这时候,只要给他们一点儿这些东西,就算叫他们去死,他们都心甘情愿!”
贾环的瞳孔瞬间收缩,他的后背几乎出了一身冷汗,细细密密的汗水自额鬓滑下,这岂、岂不是那些东西……
他的手掌握紧,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之中,这刺痛让他暂时地回过神来。
“十六爷,此事非同小可,我们……”贾环心急如焚,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那山西巡抚不知为何对百姓下此毒手,但不消说,必然没有好意,若是山西这边乱了起来,到时候势必会影响到整个大安,届时别说小小一个荣国府,所有的人都难逃一劫。
徒蘅鹭伸出手,制止住他的惊慌,“你先冷静下来,这些药物虽然可怕,但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既然有此等药物,则有克它的药物,恰巧,我正好知道如何解决。”
他的面色冷静克制,看着他淡然的神色,贾环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不过,他心里又多了个疑惑。
“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贾环问道。
徒蘅鹭微微眯起眼睛,眼神狠辣,“他陈深既然做出这等事,必然有所依仗,有所图谋,我们该做的就是弄清楚他依仗的到底是什么,而图谋的又是什么!眼下,我们先按兵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