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澄碧此时正端着一碟糕点,要往屋顶上走,桑三娘叫住她,疑惑道:“澄碧,你这是要去哪儿?身体可无碍了?”
澄碧回过头,看见是教主与桑长老,连忙见礼,温顺的垂首答道:“婢子无碍,喝了碗药就好了。江公子正在屋顶上,婢子想给他送些糕点过去。”
桑三娘纳闷道:“雨才刚停,他一个人跑到屋顶上吹风做什么?”
澄碧摇了摇头,她犹豫了片刻,小声答道:“江公子自回来后心情便一直不大好,晚饭也没有吃多少。”
桑三娘奇怪道:“莫不是着了凉?虽说平一指将他治好了,但以他那纸糊似的身体,病倒了也不奇怪,那就更不应该在屋顶呆着了。”
东方不败却打断桑三娘的话,对澄碧道:“你去吧。”
“是。”澄碧鞠了一躬,捧着糕点小步跑上了屋顶。
桑三娘便止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东方不败背着手道:“忙了一天你也累了,回屋歇着吧,我也要休息了。”
桑三娘对东方不败一向是充满敬畏的,她听了东方不败的话,下意识的点点头,一口应道:“那属……我回去了。”
她往客房的方向走了两步,又有些不放心道:“公子,我们明日一早便要出发,小江那边……”
“没事。”
东方不败摇摇头,却不愿意与桑三娘多说,径自转身走了。
……罢了。
教主叫她别管,那她就别多管闲事了吧。桑三娘甩甩脑袋,不再多想,回到了自己的客房。
客栈的屋顶上。
天上星星点点,空气里还带着雨后特有的清爽。
江云楼抱着东方不败送他的袖炉,独自坐在客栈的屋顶上,仰头望着头顶的星空,夜风轻轻吹起他的衣袖,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凉飕飕的。
江云楼回过神来,轻轻吐出一口气,从身旁放着的碟子里捻起一块儿糕点吃了。糕点虽然已经冷了,但是嘴里依然可以尝到一种淡淡的甜香。
澄碧做糕点的手艺一直都很不错,自她被分到江云楼身边后,可谓是大大改善了江云楼的日常饮食。
只是嘴里的甜味,却没能蔓延到心底去。
一抹红色挨着江云楼坐了下来。
东方不败略显冷淡的声音在江云楼耳边响起:“不知是谁对我说过,怒伤肝,忧伤肺,思伤脾……依我看,你怕是要伤肺了。”
江云楼轻轻笑了一下。
“……我的肺又不是纸糊的,哪能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坏掉了。”
虽然桑三娘常常这样调侃他,但江云楼自己却觉得他可比纸做的人强壮多了。况且因着平一指的那一顿胡作非为,他吐了几口血,就不再像之前那样动不动就要病倒,今日在外面淋了雨回来,也只是抱着袖炉坐了一会儿就无甚大碍了。
他们静静坐了一会儿,江云楼低低道:“今日遇上的那名道姑是李莫愁,当初她杀了英儿一家,又掳走了英儿的表妹,我原本答应了英儿要替她夺回她表妹的……只是不知道,事到如今,她的表妹是否还活着。”
东方不败瞥他一眼,道:“下次再见时,你亲口问问她就是了。”
他也捏起一块糕点尝了尝,语气如常道:“若已经死了,便杀了李莫愁报仇,若是还活着,就先把孩子夺回来。”
他的神情中没有丝毫同情怜悯,桑三娘的义女,他连长相都不太记得,更别提会放在心上,今日眼睁睁看着那个女人逃跑时,东方不败也只是撑着伞,静静地站在她看不见的阴影处,漠然的看着她狼狈逃窜的样子。
江云楼吐出一口浊气。
“今日田伯光问我——敢不敢杀人?”
东方不败道:“哦?”
江云楼无奈的一笑,怅然道:“我从前以为我是敢的,临到头却反而有些犹豫不决了,还被他看了出来,实在是有些丢人。”
东方不败不甚在意的一笑,拍拍手上的碎屑,悠然道:“下不去手,只是因为情形尚未严峻到需要你死我活的地步而已。你游刃有余,并无性命之忧,自然不会非要他的命不可了。”
江云楼顿了一顿,哂笑道:“我以为我做错了。”
东方不败深深看他一眼,心里暗暗摇了摇头。
对于他们这样闯江湖多年的人来说,杀人也不过就是手起刀落而已,哪来的闲功夫去琢磨其中的对与错?
江云楼幽幽道:“我猜,你心里是不是在说我矫情?”
东方不败假装没有听见这句话,缓缓说道:“杀了人便要做好被他的亲朋好友寻仇的准备,没有杀人,也要时刻准备迎接对方接下来的反扑。依我看,无论你杀不杀他,面临的麻烦都是一样的——既然都一样,又有什么对错的区别。”
至于杀人之后会不会感到良心难安之类的问题,东方不败自认无法与这种情绪产生共鸣,便不多做评价。江云楼听闻此言,有些好奇道:“那么东方,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杀人时是什么样的情形么?”
东方不败回忆片刻,坦然答道:“记不得了。”
死在他手上的人多的不计其数,到了如今,那些面孔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哪怕他细细回想,也想不起第一个倒在他脚下的尸体拥有一张怎样的脸了。
东方不败若有所思道:“大约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不值得我记到现在。”
他随手拿起一块儿糕点,不容拒绝的塞进江云楼嘴里,堵住了他想说的话。语气里带了些微的斥责:“爬到屋顶伤春悲秋,就是为了这点事情?”
江云楼没法,只得把塞进嘴里的糕点囫囵吞下,苦笑道:“谈不上伤春悲秋,只是有些耿耿于怀而已。”
东方不败见他老实吃了,勾唇一笑,问道:“那么本座问你。倘若日后你再一次与人交手,势均力敌,不是他死便是你死,你可下得去手么?”
江云楼毫不犹豫道:“自然,我想要闯荡江湖,这一点觉悟早就有了。”
东方不败欣慰道:“甚好。”
他起身,对江云楼道:“屋顶风大,跟我下去吧。”
江云楼也跟着他起了身,冲着东方不败一笑,由衷道:“多谢。”
东方不败略有些不悦:“你今日已经对我说了很多声谢。”
说着就要走下屋顶。
江云楼摸摸鼻子,尴尬道:“我这可不只是谢你吹着冷风特意来关怀我,更谢你愿意真心待我这个朋友。前者或许不必言谢,但后者……总该值得我向你道一声谢了罢。”
相处了这么长一段日子,江云楼也算摸清了东方不败的性子——不说十分,七八分却是怎么也该有了——东方不败谨慎多疑,面上又常常滴水不漏,叫人瞧不出多少端倪。
这样的性子对于旁人而言或许难办,但对江云楼而言,这样的性子一点也不难相处——他有经验得很。
这样的人往往都非常聪明,所以只要自己行事端正,以真心待人,过了一段时间,他们暗中观察够了,就会自己将疑虑抛开,也回过头来真心待你。
就如同如今的东方不败。
不……其实这段时日,还是东方不败给予他的更多一些。
东方不败欲要离开的脚步停住,他回头深深凝视江云楼,随后无奈的笑了一下。
……果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多了好多小天使,欢迎跳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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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们520快乐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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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福威镖局
夏日的天气总是反复无常,前几日才下了一天一夜的雨, 今日却又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两匹骏马在平坦上官道上互相追逐, 掀起一路尘土。浑身雪白的马儿发足了劲儿狂奔, 再一次追上了领先它一步的黑马,一鼓作气反超过去, 东方不败微微一笑,一挥马鞭,四蹄踏雪的黑马再一次加快了速度。
一红一青两道人影, 谁也不肯让着谁, 已在无人的官道上你追我赶的疾弛了许久, 日月神教的大部队早已被他们远远甩在了身后,连个身影都看不见。
这两个人, 自然是江云楼与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一开始还顾着江云楼身体不好, 没有让马儿跑的太快, 直到跑了一会儿后, 他发现江云楼不仅好得很,还十分有兴致, 便让马儿撒开蹄子全力奔跑, 跟他好好比试了一场。
两个人, 两匹马,一直奔出好远好远,才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
江云楼何曾这样与人比过马术?此时只觉得酣畅淋漓, 神清气爽,说不出的尽兴。
他叹息道:“原来骑马是这样一件畅快的事情。”
东方不败闲闲拉着缰绳, 闻言也道:“本座亦许久没有如此畅快过了。”
江云楼瞧着他笑:“这样看来,你还得谢我一声才是。”
东方不败轻轻嗤笑一声,没有答话。
一阵暖烘烘的风迎面吹来,官道两旁的树叶发出树叶摩擦的沙沙声,江云楼擦了擦额上的汗,感慨道:“天还真是暖和了,连风都是热的。”
东方不败随意道:“总比流了汗还吹一身冷风要好。”
江云楼笑了笑,“是啊。”
他吐出一口气,脸上的笑意不变:“如果我的身体能一直这样健康,那该有多好。”
东方不败策着马,与他并肩走在官道上,淡淡道:“若身体好了,你岂不是还要去考取功名,报效国家?”
江云楼摸了摸鼻子,小声道:“我想报效国家,那也得考的上才行……”
东方不败被他的话逗笑了:“这么没有自信?”
江云楼道:“从前在师门的时候,师父就总让我多读正经书,少读些乱七八糟的民间话本,所以我就想着,我大概是有那么点不务正业的罢……”
东方不败问道:“你师父不仅教你武功,也教你读书么?”
江云楼点点头,又摇摇头:“他老人家忙,教我们读书的大多时候还是门中的老先生。不过,他虽然不怎么教,要求却一向很严,谁要做不好,他就要训谁。”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师父对我还是很宽容的,大概是觉得我无缘参加科举,便由着我了罢。”
东方不败好奇道:“难道你们师门中人,人人都想要考取功名么?”
“是有这个风气在,但也不是人人都去考……”
江云楼笑了笑:“我向往官场,其实还是因为我的父兄。我记忆里,爹总是穿着一身朝服,天没亮就要赶去上朝,一年四季都有忙不完的事情。后来我投去师门学艺,听说大哥二哥也进了官场,如今不大不小也是个官了,前年大哥还娶了一位嫂子,是一位出身的小姐,我娘很是满意……”
东方不败还是头一次听人说起这样的话题,又是江云楼家里的事,便也饶有兴趣的听着。
江云楼的语气里带了浓浓的笑意:“我二哥功夫不行,没这方面的悟性,却一直想当个武将征战沙场,闹了挺多年,你猜他现在怎么样了?哈哈,他现在老老实实当了个文官。”
东方不败也微微笑了起来。
江云楼絮絮叨叨道:“他想在兵部做事,偏偏被安排到了礼部,上次来信跟我抱怨说,他觉得是老天爷在跟他做对,不过……”
江云楼的神情变得微有些古怪:“自从几年前我托了阮师姐给家里送了一回东西后,二哥就不肯接受家里安排给他的亲事,还老跟我打听阮师姐的事情,我觉得他是看上我师姐了,这可不行,阮师姐不喜欢他那样的。”
他说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东方不败。
“我觉得她喜欢你这样的。”
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默默挑了挑眉:“那不知本座是什么样的?”
江云楼认真考虑了一番,答道:“人狠话不多,武功高强,又会体贴人。”
人狠话不多的东方不败沉默了一会儿,干脆岔开话题道:“你今年是不是就要及冠了?”
“嗯,今年七月。”
“不回家?”
江云楼略有些黯然道:“不回家。”
“也不回师门?”
“不回。”
东方不败纳闷道:“为何?”
江云楼唉声叹气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想回也回不去了……”
东方不败蹙着眉,默默等着他说下去。
正在此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隐隐的喊杀声,阵仗似乎不小,两个人皆是愣了愣,江云楼道:“怎么回事?”
东方不败冷下脸,眼中带着些不耐道:“去看看。”
二人扬起马鞭,一同向着前方奔过去。喊杀声渐渐近了,远远一看,两方人马在官道上厮杀在一起,其中一队人马似乎是群走镖的,举着一杆威风凌凌的镖旗,东方不败瞧了一眼,便笃定道:“福威镖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