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竹帘,他隐约看到个身材高挑,穿着十二单的人拿着扇子坐在后面。
因为知道这肖像画是留作传世的,所以轮到的后妃都会盛装打扮,穿上她们最为华丽的正装前来。
随着竹帘被一旁伺候的宫人卷起,玉藻前作为妖妃而闻名的姿态也落入了徐航眼中。
不得不说,那真是一副花容月貌般的脸啊!就算明知对方是男性,这只是他所幻化出的女性姿态,徐航还是忍不住心里由衷地赞叹。
玉藻前坐在榻上,手中的扇子打开掩住嘴,用娓娓动听的声音问道:“妾身需要如何以配合画师你呢?”
这样的问题之前的后妃也经常有问道,所以徐航已经能熟练地回答:“殿下您可摆个自身觉得自在的动作,若决定好了,我便开始作画。”
他说完后,玉藻前很快就将扇改为收起,以一个随意的姿势拿着,手放在腿上,然后神情也变得慵懒。
“画师,妾身这个姿势好看吗?”
这种问题,也是被作画的后妃经常问道的。有些追求完美的后妃,甚至能为最后用哪个姿势被画而犹豫很久。还有他画到一半时,对方突然反悔想更改做其它姿势的情况也不时会有。
徐航淡淡地回道:“以殿下的天生丽质,无论您是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明艳动人。”
玉藻前笑道:“你可真会说话啊!”
徐航安静的坐在那,没有回话。
见徐航这样,玉藻前觉得有些无趣,原本见到有自身以外进入皇宫的大妖,他还起了几分兴趣,想看看这大妖是为了什么目的,不过现在看来,对方似乎十分代入人类的身份。
玉藻前也没怎么为难徐航,决定就这样让徐航画了。
没多久,庭院里就只剩下沙沙的作画声。
徐航十分专注,除了不时会抬头看眼玉藻前外,便心无旁骛地专心作画。
就这样,时间过去了一个时辰。
正继续作画的徐航,突然听见玉藻前开口道:“你莫非是跟脚与文房用具有关的妖怪?”
徐航抬头,有些出乎意料玉藻前竟然当众说出妖怪之事。但随即,他就发现这院中,除了他与玉藻前外,其余人都已经不在了。
让外男和后妃独处,这自然是不符合规矩的。徐航一看这情况,就明白想必是玉藻前将宫人迷惑住,让她们不再这里盯着了。
徐航看着玉藻前那艳丽的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一时间没有回答玉藻前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玉藻前愣住,接着,他就笑出声来。
“哎呀,画师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危险,大概是在审视徐航是否知道了什么,打算阻拦他。
徐航无奈地摇摇头,说:“你分明是男子,为何要扮作女身混入宫廷呢?”
这回,玉藻前可是真诧异了,他打开扇子遮掩住下半脸,神色不定。
“真意想不到,原以为已经幻化出女身,这样的伪装应当是十分完美,还是被人看穿了。”
徐航承认道:“你的伪装确实很完美。”
如果不是当初玩过游戏,知道玉藻前设定是男的,他怕也要觉得对方真是位女性。
既然被对方看穿,玉藻前觉得现在的伪装也就无意义了,索性变回真正男身的样子。
玉藻前笑道:“画师,或者直接叫你徐航好了,你进来皇宫是想阻止我吗?”
徐航坦言道:“我对你想做什么没兴趣,我不过是受天皇命令进宫作画而已。”
玉藻前挑挑眉,忽然觉得这妖怪也挺有意思的,当他觉得对方无趣时,偏偏又能做出有趣的反应。
不过徐航身边围绕着的那些信仰14" [综]带着百鬼穿聊斋13" > 上一页 16 页, 之光他看得十分清楚,有些碍眼。啧!这家伙,要是愿意的话就随时可以成神了啊,虽然只是依赖人类信仰而成的神。
“既然如此,那你就继续完成你的画作吧。”
说着,玉藻前就转身而去,眨眼间身影消失不见。
徐航看着才只画了一半的画,无奈地摇摇头,最后凭着记忆将剩下内容画完。
过后,徐航原以为玉藻前这次提前离去想必是对他不大喜欢,不过没想到几天后,当他再次进宫要为一名掌侍作画时,作画完毕正打算离开皇宫,路上却被玉藻前拦住去路。
“画师,每次都这么循规蹈矩不觉无趣吗?”玉藻前坐在屋顶上,笑眯眯地说,“正巧我有事想向你请教,不妨到我院中一叙,如何?”
果然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大妖啊,徐航心想。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大家担心主角的工作量,其实天皇的后妃人数没想象的多啦,那些地位太低的是没这个待遇
能排得上名大概就下面这几个
皇后:藤原安子
第二夫人:弘徽殿藤原述子
第三夫人:承香殿徽子女王(爹是重明亲王)
第四夫人:丽景殿庄子女王(爹是代明亲王)
第五夫人:宣耀殿藤原芳子
更衣:源计子,藤原正妃,藤原祐姬,藤原有序,藤原脩子
后宫:藤原登子和一个不知道啥尚侍
能查到有记录的就这些,毕竟当时藤原氏把持着入宫人选,这是为了能让下一个天皇是藤原家的人生出来,所以能在后宫里混出头的基本上都是姓藤原的。
然后把女官里地位高的典侍、尚侍等算上(典侍和尚侍作为高级女官,服务在天皇身边,所以后来就侍妾化了)
算起来主角大概就是画二十来人左右,如果真画个百来人主角肯定马上不干了。
第41章 梦回平安京
徐航将个纸人化作自己的模样和往日一样正常出宫, 自己则跟随玉藻前去到他的院落。
地位较低的女官, 通常是被安排住在离清凉殿较远的院落。不过这也方便了玉藻前,偏远的院落通常清静,服侍的宫人少,这让玉藻前在这里做些什么也容易掩人耳目。
徐航进去后就见池塘边站了一排青蛙,确切点说是群把自己cos成ssr的青蛙,看它们的样子, 似乎是在……排演?
徐航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尤其是看清楚青蛙们的打扮时, 更是有种一言难尽的感觉。先不说酒吞呱肚皮上那个腹肌是画上去的,重点还画歪了!还有花鸟卷呱,为了凸显身材,居然在胸前塞两个橙子!
徐航:“……”
大概终于让徐航露出难得明显的错愕表情, 玉藻前轻笑出声,然后饶有兴致地说道:“画师,你觉得这群青蛙扮演得像吗?”
池塘边的青蛙们听到玉藻前点名到它们, 立马一个个认真站好凹ssr大妖们的常见姿势,仿佛在接受检阅。
徐航:“……你高兴就好。”
玉藻前摇着扇子, 啧道:“别太严肃嘛,不觉得很有意思吗?说起来,前几日见到画师你作画后,我也一时技痒,这两日画了些画,画师你不如看看我画得怎样?”
说着, 他就从呱里面把小鹿男呱揪了出来。
徐航一头雾水之际,就听到玉藻前用抱怨的口吻道:“这脸上的贴纸是我照着小鹿男的五官画的,可是这只青蛙却好像很不满意,希望换个其它贴纸,所以我想让画师你看看,难道我画得很差吗?”
然后徐航看到小鹿男呱瑟瑟发抖地拼命摇头,心里大概是在呐喊着:我不是!我没有!我没意见!
再然后,徐航看它脸上的贴纸,一时间又沉默了半晌,最后才憋出句委婉的话道:“虽然笔画简单,但神韵到位。”
玉藻前又笑了一声,然后挥挥手把小鹿男呱撵回去。
“你回答得还真是认真啊,其实我就随手一画而已。”
徐航面无表情,他开始感受到玉藻前的恶趣味了,也不知该说他无聊好还是太闲了。
“过来坐下吧,你好歹是客呢。”玉藻前招呼他到侧缘坐,“我听说你和当今富有盛名的阴阳师晴明关系友好,常有来往,你觉得他为人如何?担得起这盛名吗?”
徐航觉得,这大概才是玉藻前找自己过来的缘故。
玉藻前和葛叶是友人一事,应当知道的人不多,徐航也是通过游戏得知的,为免麻烦,他便假装不知这事了,道:“你想打听些什么?”
虽然徐航的反问让玉藻前不大高兴,但看他维护晴明的态度,又勉强觉得顺眼。
玉藻前说:“不用着急,我不过是有些好奇罢了。”
徐航审视着他,道:“晴明是个有高情远致的人,与他做朋友是件愉快的事。而且他在术法上的天赋很高,我觉得他会成为历史上最著名的阴阳师。”
徐航对晴明评价固然有投其所好的意思,但所说的赞美之词也皆是发自内心与客观事实。譬如说,晴明将会是最著名的阴阳师这点。
玉藻前听着他的话,目光也渐渐变得柔和。
葛叶啊!你的孩子是如此优秀,想必你也能感到欣慰吧!
不过这份心情转瞬即逝,玉藻前很快又恢复那捉摸不透的模样,语气古怪道:“看来你对他的评价很高。想来也是,唯有高尚的品性,他才能获得如此多的赞誉啊!”
接着,忽然话锋一转,道:“那你觉得我与他相比又如何?”
徐航很无奈,不知道是否他错觉,感觉玉藻前似乎总是喜欢问些让人为难的问题。
如果换做其它妖怪,面对玉藻前可能会敬畏或者戒备,但徐航因为有在聊斋时的相处在先,加上游戏中的传记与追忆绘卷,所以知道对方性情并非外界传言那么可怕,自然态度上会比较放松随意。
徐航说:“若以实力来论,晴明如今自然还不是你的对手,若以品性来论,你们本来就非同一个类型,也没什么好做对比的。”
玉藻前听了抿唇不语,目光闪烁不定,不知是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会儿,他才用警告的语气道:“我的事情希望你不要和晴明提起。”
见徐航神色淡漠,玉藻前皱眉道:“你不担心我会对晴明不利吗?”
徐航叹口气道:“如果你真要对晴明不利,我自然不会弃友人不顾。”
玉藻前看起来大概是满意他的回答了,道:“说了这么久话,还没招待你喝杯茶水,对了画师,你会喝酒吗?”
徐航点点头。
然后玉藻前就叫了一只呱太去拿清酒来,一人一妖便坐在侧缘,赏着院中的花树对酌。
玉藻前在宫廷中是一位没有职名的女官,品级和掌侍差不多,在宫廷中地位不算高也不算低,是个好活动的身份。
日本宫廷里没有宦官,所以就用大量女官、宫女作为替代。而作为女官,玉藻前在宫廷中走动的限制相对没那么严格。
徐航发现,自从那天对方找自己问完话,双方又在院中喝了点小酒后。他再进宫时,见到对方的频率似乎增加了不少。
不过大部分时间,玉藻前和其它命妇、女官一样,都是在他在作画时,端坐在竹帘后观看,并无其它表示。
就这样,直到时间又过了小半个月,玉藻前才又邀他到自己院落。
这回徐航来到不久,就见玉藻前将只青蛙举到他面前,说:“这几天我又给青蛙队伍添了只新的,你看这只装扮得如何?”
徐航一看,顿时哭笑不得,这只呱的打扮分明参照着他来。
那只青蛙看到正主在面前,立马僵直装死。
看这青蛙被吓成这样,徐航摸摸鼻子道:“打扮还挺到位的。”
玉藻前看他露出困窘的神色,便觉得这比平时板着脸顺眼多了,不过对方没能露出吃惊的表情,又有些遗憾。
然后玉藻前问他:“画师,能说说你的过去吗?”
见徐航有些奇怪地看着他,玉藻前道:“虽然外界关于你的传闻很多,但我发现实质内容并没多少,我想听你亲口讲述一下,你能满足我这份好奇心吗?”
“自然可以。”徐航回答道。
徐航其实对于自己的过往从来没有刻意隐瞒,但不知为何,人们往往宁愿私下各种猜测,也不愿当面直接问他。
坊间的那些传言,徐航和晴明聊天时就不只一次吐槽过了,然后每次都被晴明没良心的幸灾乐祸。
没多久,徐航就去掉穿越这些部分,然后将穿越前后的事拼凑一下,向玉藻前说出。
大概就是一个从小因为性格冷漠,所以被周围人忌惮的少年,长大后机缘巧合下去到崂山,被山上的法师看中,告诉他,于是他就开始修行并四处云游的故事。
“这么说来其实绘画也并非你的爱好吗?”玉藻前眼神变得复杂,“难怪了,我看你的画虽然逼真,但是画中却少了画师自己的感情,仅仅只有被描绘事物本身的情绪,与其说是创作的画,不如说你只是将那瞬间定格的画面复制变成画而已。”
徐航对于玉藻前的评价并不意外,因为这并非第一个对他这么说了。
然后玉藻前就忍不住叹息道:“徐航啊,你真是个可怜的人类。”
玉藻前觉得徐航可怜,他原本是见对方与晴明有往来,就想从徐航口中探听晴明的事情,顺便考察一下对方人品。后来见徐航总是板着一副死人脸,出于无聊就想逗逗。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之前做的事都没有意义,因为眼前这个人,心中没有爱恨,也没有真正想追逐的东西,归根到底,这个看起来方方面面都优秀的修士,本质只有虚无而已。
可这是多么可悲啊,终其一生都不知自己目标何在,孤身飘荡在路上。
一时间,玉藻前也不知道是那些有痛苦命运的人更加不幸,还是像对方这样浑噩着不知爱恨更加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