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客气了,你可以帮我照顾思追的,他晕船晕得厉害。”
“哦!”
蓝思追这会儿又吐了,脸色一片惨白,看得温宁有点心疼。
这时候,魏无羡过来,笑道:“景仪越来越贤惠啦,以后我老了,就麻烦你端茶倒水伺候我老人家了,不用太多礼,把我当婶娘那么孝顺就行了。”
按辈分来排,蓝景仪其实是叫蓝忘机为叔叔的,所以他自然就是婶娘了。
蓝景仪瞪大眼睛,道:“魏前辈,你脸皮越来越厚了。”
“唉,小景仪,我发现你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婶婶,我比你小啊!”
“你心眼比我小……”
蓝思追靠在温宁肩膀上看那俩人拌嘴,手里握着那包莲子糖,他知道的,景仪是故意的,故意不想面对他。
景仪,你是我最好的兄弟……
兰陵,金鳞台。
金凌在这里已经待了三个月了,从初春到了初夏,他算是半步也没有踏出过兰陵了。
舅舅虽然不在身边,但是,也是留了两个心腹在他身边,都是修为高深的高阶修士,俩人不受金家的规矩,只贴身保护他的安全。
金家其他人见了,也不好多说什么,就三毒圣手江澄那个脾气,平常也是不惹他为好。
金凌每日里头一边修炼,一边硬着头皮处理金家的事务,所幸修真界近年也太平,没有什么关乎生死存亡需要他做决定的大事,无非就是家族里头招募有能力的客卿啊哪家需要走动啊哪里修建什么需要拨钱啊之类的事,金凌也是聪慧的,他自个儿看着差不多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虽然有时候会触犯到金家一些元老的利益,他也是不怕的,被质疑了,他也是一冷脸,慢悠悠道一句“这人不管是做人还是做事都别太过分了才好”,下面立刻就噤声了。
如今,修真界这形势,聪明人自然是知道安分的,安分一些才能过长久日子。
曾经,金光瑶在世时,金家位列仙门百家之首,一时风头无两,而金光瑶身败名裂之后,也亏得蓝家和江家的扶持,这才没让金家没落下去。
四大仙家还是四大仙家,其中的关系却变得有点微妙了,金家和江家说是同气连枝也说不上,只不过江澄是金凌的娘家亲舅舅,护他护得跟眼珠子似的这是人尽皆知,依江澄的脾气,他最是看不惯金家这些金玉其外的败絮。
蓝家人素来高风亮节与世无争,不与人结怨,却也不见与哪个仙家特别交好,偏偏这次有意无意的就在偏袒金家,让金光瑶死后名声一落千丈的金家不至于沦落到被万人唾骂的地步。
有人猜测,蓝家这次鼎力维护金家,大抵还是因为魏无羡。
那魏无羡曾是江家的养子,曾受江家养育之恩,更是和江厌离亲如姐弟,她的孩子魏无羡能不维护?
不少人想通这其中的关系,再看看金家家主之位上坐着的金小宗主,除了年龄太小,论出身论能力他坐这位子也是名正言顺的,换成金家其他人,怕是更坐不稳了。
还有人讽刺道,那金小宗主也是伶俐的,和蓝家的小辈们交情甚好,一起夜猎一起游历,笼络人心这方面做的不比他那八面玲珑的小叔叔差。
金凌不爱去揣测别人怎么想,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他自小就承受得够多了,多了麻木了,自然就不会太在意了。
金鳞台上,他还是住在芳菲殿里,里面的摆设换了一些他自己喜爱的,其他的还是和金光瑶生前一样。
华丽的罗帐,还有经久不消的那股熟悉的香味,略带甜腻,不是他喜爱的熏香,但是闻着这熏香,他会想起待他亲切温柔的小叔叔。
他想,这人啊,一双手总想抓住很多很多的东西,当站得很高俯视一切的时候,却发现,失去的远比得到的更多。
他小叔叔这一生,有太多的不甘心,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而他费尽心思,到最后却依然什么都得不到。
“我不想要太多的东西,我只想要一点点,捧在手心里就好……”
他闲暇之余坐在金鳞台的台阶上看那片金星雪浪,因为用了术法的缘故,金鳞台的金星雪浪是一年四季常开不败的。
金家喜好奢华是出了名的,每每宴席都是八方来客,灯火通明一整晚,那歌舞欢笑也是不间断的。
而到金凌执掌金鳞台,那些陋习都没有了,他年龄不大,不爱那些个杯中之物,不爱那些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更不爱和人虚与委蛇。
他走过空荡的大殿,他走过清冷的台阶,他身边有很多人,但是他还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他会在芳菲殿里,坐在床上想外出夜猎时发生的事情,他渴望展翅,却不得不收拢翅膀把自己蜷缩在金色的华丽鸟笼中。
术法修炼得再好本事再强,这有什么用,他是金宗主,那些斩妖除魔为家族增添功绩的夜猎也不需要他亲力亲为了。
有时候,气不过他会像以前一样摔东西,然后更气蓝思追他们不来找自己,如果他们来了,他就可以不管不顾的跟着他们去夜猎了。
兰陵是他金家的地方,很多消息他都是知晓的,比如,一月前蓝思追和蓝景仪他们外出夜猎路过了兰陵。
但是,他们并没有来金鳞台。
金凌想起来就更生气了,说是寻空了就来找他,这都来兰陵了,不仅不来找他,还平白和兰陵某个世家女子扯上不清不白的关系。
那事传得挺广的,芳菲殿的侍女一边为他梳头,一边把道听途说的趣闻儿讲给他听,当是逗闷儿。
“那蓝氏小双璧也是一对儿芝兰玉树的仙家公子,那容貌是万里挑一的好,品性更是出众,听闻那白家小姐女扮男装外出游玩,碰到了为非作歹的地痞,那蓝家公子见了便出手相救了,那白小姐先前还是羞愤交加恨不得以死相逼才好,这突然被两个嫡仙一般的公子相救,自然就是芳心暗许了,缠着人回白府答谢救命之恩,其实呀,那是想以身报恩呢!”
金凌听着听着,突然道:“白小姐以身相许的是哪位?”
侍女菡萏眨眨眼,抿着嘴唇笑,调笑道:“哪位公子更俊就是哪位呗!”
“你不是说蓝家两位小公子都很俊嘛?”
“……那、那选哪位公子也是该人家白小姐头疼去了,不关奴婢的事儿。”
金凌笑得很开心,菡萏也笑,手脚麻利的给他束好头发,然后扣上精巧的发冠。
铜镜里头的少年笑靥如花,虽然稚嫩,但是那又凌厉又美艳的风姿已经初见端倪了。
金凌穿戴好之后,原地转了一个圈儿,惹得菡萏忍不住直笑。
等送早膳过来后,她发现小公子脸上的笑就一直没停过,连粥都多喝了半碗。
菡萏知道他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少年心性,那心肠软得不得了,对下人平常也没句重话,更不用说刁难和责罚了。
她见一直闷闷不乐的金凌今日很是开心,估摸着是提起那两位蓝氏公子的缘故,她顺着金凌的意,道:“公子,外头都传那两位小公子姑苏名门出身一派大家风范,将来也必是独当一面的仙家楷模之士,你和两位小公子交情好,你和奴婢说说,两位小公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金凌想了一下,唇边不自觉笑出了甜甜的梨涡,道:“那两个人嘛,一个温柔点,一个要活泼些……”
第12章 (追景凌)三人行
又过了一个月,江澄来了金鳞台。
“舅舅,舅舅……”
金凌欢呼着,扑过去就抱着江澄不松手,仙子在身后吐着舌头尾巴摇得欢快的很。
江澄猛的被金凌抱着,心里感叹已经不是以前小小软软的奶团子了,怀里的少年都长到他肩膀那么高了,仰起巴掌大的小脸儿对自己笑,对自己亲昵又依赖。
低头看自己怀里的小外甥,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出落得越发俊秀了,只是他长得太像他爹爹了,江澄忍不住有种金子轩在和自己撒娇的错觉。
于是,江宗主又义正言辞的呵斥起了自家外甥来。
“这么大人了,还是这么冒失成何体统?”
金凌笑得讨好,道:“因为我很久没见舅舅你了嘛,我平时都是很规矩的,挺着个腰板着个脸,眼睛一瞪,特别有舅舅你那临危不乱临乱不惧的宗主风范,一站在那儿就能威慑四方……”
江澄听他越说越没谱儿,就骂道:“你个小兔崽子,你还明里暗里损我了是吧?”
“不敢……”
金凌傻笑着,挽着他的手臂把他迎进去,后头跟着一众穿紫色衣裳的江家子弟。
其实,金凌这次讨好自家舅舅是有缘故的,他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估摸着仙门的清谈会要开始举办了,今年应该是轮到蓝家举办了。
他虽然是金家宗主,但倘若他舅舅用“小兔崽子你须多历练清谈会那种无聊至极的扯皮大会你就不要去了”这种理由让他不要去,那可如何是好?
金凌也是想多了,当晚江澄果然和他说起了这事,他心里大喜,面上却虚心询问舅舅清谈会他要不要去。
“当然是要去了,你是金家宗主,也是第一次以家主的身份参与清谈会,我陪你一起去,有不长眼说浑话的那得先问问我手里的紫电。”
金凌鼻子一酸,又准备扑他舅舅怀里,这回是真心实意的。
可惜,江澄面色一冷,直接把他踹开了。
被拒绝的金凌一脸不开心,气呼呼的走了。
而隔天,蓝家清谈会的帖子果然送来了,金凌拿着看几遍就是不撒手,一个人偷偷的笑,他认得这字是蓝思追写的。
江澄无意看见他的痴笑,露出一脸狐疑的表情来,金凌顿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来。
这去往姑苏也是这两天的事,江澄带着金凌,一行人御剑朝着姑苏去了。
想着离云深不知处不太远,一行人在姑苏城内落了脚,而此时,姑苏城内亦是风光正好。
城内花红柳绿,二八少女们鬓发如云,胭脂红妆,或素手撑伞把臂同游,或依桥而站等候情郎,一片软侬细语甚是醉人。
路边的店铺极多,卖酒卖果子卖点心卖丝绸……都是应有尽有,人来人往的极为热闹。
江澄一路走过来,哪怕他是冷着脸,也是收到不少姑娘暗送的秋波。
金凌看什么都新鲜,不知道跑哪去了,江澄忍着怒火在找他,恨不得打断他的腿,让他不能再到处乱跑了。
“舅舅……”
金凌撑着一把伞跑过来,伞上面画了美人图,眉目如画的美人儿做翩翩起舞状,淡淡的墨晕染开,化作了云雾,也朦胧了画。
“舅舅,好不好看?”
江澄见他欢喜的模样,到嘴边的怒骂又咽回去了,想着他还是孩子,爱玩闹一点也不打紧。
江澄道:“要上山了,别没个规矩,拿出你金宗主的架势来,听到没有?”
“知道了。”
金凌嘴上答应得好好的,江澄原本也是想来护着他的,结果却因为一点小事,舅甥两个一路上大打出手,很是让来参加清谈会的别家子弟看了一番热闹。
云深不知处下了限制,在山脚那里开始就不能御剑了,只能步行上去。
这金凌贪玩儿,拿着伞边走边转着玩,江澄见了那火气又上来了,但是还是忍住了。
等金凌拿着伞不小心戳到江澄的脸,后者忍不住了,抽出三毒就把伞给劈坏了。
金凌脾气也上来了,拿出岁华就和江澄打一块儿去了,从半山腰打到山上,俩人边打边骂,那一路也是热闹得紧。
江澄好面子,见这回丢了面子,一怒之下就下了重手,三毒剑击飞了岁华剑,金凌憋红了一张小脸儿,剑也不去捡,赶紧就往里头跑去,他怕他舅舅用剑砍他了。
“小兔崽子,你给我站住……”
江澄的怒吼声整个云深不知处都听到了,而金凌逃得头也不回了。
他就知道,他这个金宗主当得窝囊,舅舅当那么多人的面教训他,他一定是混得最惨的宗主,他难道不要面子啊?
想想觉得委屈,金凌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舅舅最凶最讨厌了……
云深不知处禁止疾行,往来的各家子弟都是轻言细语,那走路的样子在金凌眼里跟乌龟没什么两样儿。
同时,穿着金星雪浪袍,在云深不知处内上蹿下跳的金凌也很吸引人的目光,其他人一看,哦,原来是金小宗主。
“看什么看?”
见人看过来,金凌还瞪一下眼睛,跑得更快了,有蓝家子弟在后头喊“云深不知处不可疾行”,这话金凌听见了也当没听见。
待没见舅舅追过来,金凌才停下来慢慢走着,他想去找蓝思追,可是不知道去哪里找。
坐在一块石头上,他嘴里嘀咕道:“唉,哪怕是碰到蓝景仪那个家伙也好啊!”
然后,就感觉有人从背后拍他的肩膀,金凌立刻就皱起了脸。
“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蛋……唉,怎么是你呀?”
不耐烦的语气顿时就变了,变得有点欣喜,他拉着蓝景仪的手庆幸他出现得太及时了。
“蓝景仪,你来了太好了,我还怕我在你们家迷路了呢!”
蓝景仪一脸嫌弃的甩开他的手,道:“金凌,你没事跑来寒室做什么?”
“……寒室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泽芜君闭关修行的地方,前面有禁制,任何人都不得擅入的,你还不走?”
“哦!那你怎么在这里?”
“我当然在这里,是我负责给泽芜君送丹药啊!走错了走错了,这边……”
金凌一脸雀跃的跟着蓝景仪,也没说要去找蓝思追,反而不加掩饰的一直看蓝景仪。
“金凌,你做什么啊?”
金凌眯着眼睛,笑道:“蓝景仪,你好像长高啦!”
他知道的,蓝景仪比他年长两岁,以前他还笑蓝景仪不长个儿,这次见了却发现他跟抽条似的,硬是长了不少,少年的身形依然青涩,不过透着翠竹的挺拔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