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蓬垂眸看着那方寸的水波荡漾,近似於尽敛人气的模样出尘而冷寂。不知思索着什么,他没有抬头,但也未有无视重楼的搭话。
只平静道:“不合适。平日便也罢了,但像这种时候再掺和过多的话,於我於他们都不是件好事。”
“维持住当下就已经够了,重楼。”
真意被一语道破,重楼低哼了声,再不迂回:“你便是顾虑太多,才显得束手束脚!若有你剑刃的一半锐利无情、势不可挡,也绝然要比你现在活的痛快得多!”
明明自身也知这不合适,未有接受任何人的好意。到了此刻,却对他人一劝再劝起来,这真是...
飞蓬失笑着掩下叹息,搁下了仅轻沾过唇便未再受用的酒水。他拢衣起身,遥看着远处灯火,声轻却无疑:“此地是沿路风景,你我是匆匆过客。这不一样。”
闻言,重楼是笑了。
笑飞蓬纵然战力出群,心思缜密,却偏要对己视而不见。一次又一次,罔顾若无物。
他掩着怜爱地摩挲杯身,兀自独酌,一杯又一杯。
那酒盏眨眼空,也眨眼满。
就在飞蓬以为重楼不会再给以回应之时,他开口是提:“你说过无论何以,?" [仙三重飞]以情作注0 ">首页 5 页, 辉购蕖N胰赐剩闵泶ι窠纾缃袢愿泄槭袈穑俊?br /> “还是、已然不识这滋味。”
寂静夜空下,这话音落得猝然。
便有那,白鹭惊飞。
☆、13
画作完成的很快。
哪怕此前飞蓬不曾为何人作过画,可底子尚在,便也不显多难。但当只剩容颜未描时,这笔却是悬而未决了许久,多次只差落下又偏止步于此。
重楼找来时,便见他如此呆坐了树下,不知思索。而上前去,便听叹:“果然还是不行。”
竟是有些气馁。
飞蓬风轻云淡,也确不在乎的时候太多。
这忽如其来的消沉,叫重楼一时竟不禁微怔。
待他敛神,飞蓬已将画作收起。是浅弯起唇,正好整以待的看来,半点没有欲就前言而解释一二的意思。
是不以追问,还是进行询问?
重楼短暂的衡量过后,未有就此开口。
他们碰到一处,不免便叙谈了会儿。
说得不是什么六界大事,倒是些颇为寻常的所见所闻、日常琐碎。不知不觉间,时间也过飞快。
待飞蓬起身往外去,便顺带也捎上了重楼。
有些事,总只在发生时才可知晓。
一如谁也不知重楼有着闲逛的耐心。可从早到晚,自始至终。
飞蓬也有偏爱四处漫步,纵然只在方寸之地的天性。便漫无目的,闲适之姿也令人联想不到游手好闲这类易遭到唾弃的念头,倒多生岁月静好这般的感触。
就像重楼於过往的某一刻,忽为之被勾起的念头。
飞蓬做自己时,远比他当那神将时要来得好太多。
如有不拘的自由四散在他身旁含而不露的清风,轻而稳的凝固了双方存在。
我想让他做自己。
这是重楼最初的突发奇想。
他没有对任何人提及,这念头却一点点加深。直至某日,重楼再次想到。
飞蓬实在很像是明明能解开枷锁却偏要画地为牢的愚忠之臣。虽自然,他未有似人族那些的那般蠢,不知前路渺茫。可就执迷不悟,却大抵也不差几分。
自己便似那不时试探於他,明知袖手旁观最是利族,却偏要插手令之清醒的友人?敌人?
他思忖了半晌,也没能得出个结论。
这说来简直诡异,神魔之间难道还能存了为敌以外的别的干系?
重楼静默着想。
心下却是已有答案。
这是何等的一目了然。
自己根本不甘与飞蓬之间是只能,止步为敌!
最初浅浅的念头终是化作了念想。
从可有可无,衍变过度到了未曾想过的程度。
曾现的追逐盛况早几近消失殆尽,现下的飞蓬便独自漫步,也不再受那般的打扰。
这缘由说来不甚稀奇。
但初时却少有人察觉到往后的这一番发展,毕竟任由谁来看,也总觉那些姑娘家不会善罢甘休。事实却远比这简单的多。
不过是此地的姑娘要比想象中的要识趣很多。
这种事在飞蓬在街上遭遇过几次告白事件后就已发觉。
心术正的,越是本地人便越是如此。知晓无望,便会於利落表述情思后,坦然离开。
许一时谈不上放下,却也不会太过痴痴执着,以致伤人伤己。清醒而明确的舍弃着可能损伤自身利益的一切。
她们成熟的不大像这个年龄应有的样子。自然,那些放不下的手段上也不像是。
抵便也就重楼明是已有所察,却因混不在意才之后一时回不过神来。
心有几分松快笑意的飞蓬轻瞥了眼身侧,暗道:也就所幸他是出身魔界这最认实力的地方。便是诡计纵横,也难做。况且...
想起重楼那难缠的空间术,飞蓬条件反射的感到了阵头疼。半响,才是转念。
但那处虽不妙,却可能也唯有这百无禁忌的地方,才能生养、磨砺出确然桀骜又独然纯粹的魔吧。
他们沿路而行。
曾因走在一处实在若无旁人、直与人划下了深刻的非是同类印象而不敢上前的人们现今不但是能坦然的打声招呼,借着飞蓬而壮胆着连带着给重楼塞东西的也多了起来。
这虽不是重楼往后便与人熟捻起来所致。但也是谁家能没几个孩子,受到的种种照顾大人总该记着点,所结出的善果。
身着厚衣的孩童四处跑闹,看见重楼免不得停下脚步搞笑地行个不伦不类的礼来。他们做这事时神情肃穆的很,眸子却亮晶晶的,既是有趣又过分可爱了些。
重楼对此无甚反应,似乎是习惯了。
飞蓬却是在笑问了两句近来正做些什么后,被孩子们神秘兮兮要维护秘密的样子逗得不清。
重楼见了,插话便道,明明我在,你竟还舍近求远。
飞蓬促狭是噎他,答非所问称,但你却比不得他们可爱啊。
不明所以而自觉老大被欺负了的孩子们对飞蓬这话是不服气极了,他们抢在了重楼之前,拼命举例了老大可爱要点一二三。
弄得飞蓬差点当场笑出声。
而飞蓬之所以最后没真的这样笑出来,除了觉得重楼恼怒了虽然大多时候都没问题、但少数时候实在不好哄外,大抵还有很大部分得归功于靠了重楼肩膀无声的疯笑了阵当缓冲。
总不至于同孩童计较的重楼倒是有去找飞蓬麻烦,可不幸对方有点笑厉害了,他只得半是虚扶着对方,再嘲其幼稚。
气势便低了不止一筹,倒像无奈纵容。
辞别了这些聚拢来的孩子们,飞蓬心情好得很,他不觉带着点怀念的反反复复轻哼起一个旋律来。
重楼不曾听过,但也能听出这调子很独特,轻快、明亮也有种无拘无束感。叫他想起一切曾予以片刻乃至更久的弥足珍贵而近乎惬意的自在滋味。
那些触动中时常交织了烈焰与兵戈,四溢的硝烟战火。偶尔也有着安逸到,曾经无觉的浮世烟云。
他不禁向飞蓬询问。
飞蓬回以笑说,是本以为全忘了但没想到还能记起一些的旋律,因此也不甚清楚。只似乎,曾经为钟爱。
虽是傍水古镇,但因一处死火山於附近坐落,冬季的水面也不如何结冰。
水上的船家便未少,但越是靠水也仍是越冷了些,难免萧条。有个眼尖瞥见飞蓬,隔着老远便打招呼。看他们走进前了,憨然笑着开口就夸飞蓬曾经帮他把搁浅的船送归水上是有做了多大的善事。
可能是老实人就是实诚又不大会看人脸色,他不仅夸起来没个停,也没留意到看着挺从容镇定的飞蓬眼神随着时间推移已经因为不好意思而开始飘忽起来。
重楼倒瞥见了飞蓬有点红的耳畔,他记着前面的仇,挑眉就向人搭了句。
船家一听,便觉找到了知音,原是受飞蓬所劝欲歇的架势又是摆起。竟是有些说上几天几夜,也未必没有这个精气神的势头。
到最后他们要走的时候,意犹未尽的船家甚至还顺带夸了重楼几句,好似已认下了这位同好。
但那船家自然不知,非但飞蓬为这结束松了口气,重楼到最后也有些微妙的有苦说不出。
在飞蓬面前这样明确直白的夸他,算作很罕见的经历,但也有些公开处刑的感觉。这盘不禁没掰回来,还因为老实人的杀伤力跟飞蓬来了个两败俱伤。
辞别船家后,神魔皆是沉默。
回程的半途中,下起了雪。
这在神魔两界倒不算稀罕,却多为术法催生所致。似这般自然而然的,除却某些个地界外,却是没有的。
重楼忽想起这些来,目光不禁往飞蓬身上去。他自己素是来去自如,六界没不能去的地方,因着公务及兴致也没少到处去。反是飞蓬总也因故留守神界,不说全然也是少去别界的样子。
这么想着,他突然便开了口:“下雪了。”
飞蓬顿足,应是:“是啊,又下雪了。再不久便要至人界的元日了吧。”
他注视着飘飞的落雪,眸中浮现出的是比在战斗时要来得平和,比在神界时要来得袒露的清静安和。
重楼视线为此停驻了瞬息,若无其事的又转了回去。亦道:“算来确是不远。”
待得了飞蓬一声轻应,重楼复才续道:“如何,你可想去?”
飞蓬沉默了会儿,却说:“怕是等不到那时,便该寻些时候与人告别。我们可作滞留的时间已不多了...若再久,得不偿失。”
重楼拧眉,沉声是道:“此已为最后去处,你我便随意些又何妨?你在否,於神界无异,如你我於苍生而言亦无异。你又何必...”
“便为职责在身,亦念应有之义。你日日如斯至今,莫不足以!你也应够了吧?还不抽身而去!”
“那地方,哪值为你埋骨处!”
如若那夜重演,未见答话。
吐出的呼吸消散在了寒风中,飞蓬兀自孑然的身影离去的毫未犹疑,逐渐远去。
早知不会这般轻易,但也多少有些受近来顺遂、今日言语所鼓动的重楼驻足着逗留了会儿,复才再度迈步。
他们之间,从不缺时间。
於飞蓬,他也从未缺乏耐心。如初,如今。
即便今日不可,未及触碰。来日、今后,总有一天,他一定...
飞蓬步伐不快。
他於此避让,却不曾逃过什么,也不惧追问。只往往也无需得如此,重楼已然意会。那些个多此一问,从来是不甘之举,而非追问。
这次,飞蓬未觉重楼气息,步伐便缓。想着此番,唇角隐牵起抹苦笑。
说来何其轻易,便显何其之难。
重楼不知。於他,这些早已无所余地可言。
初时是为所愿,终以铸就囚牢。至现今不觉如何?自知又如何?
此局无解,皆是无异。
雪到了此刻,是下得大了。
当冰凉细雪吹拂过温热脖颈,透着凉意的触感便叫飞蓬於诧异中顿足。
他感知着雪渐渐化作了一片寒意,最终消融。像是头次触及了这冰冷,稍以困惑着报声呢喃:“奇怪,神祗之身怎还会察感到冷意存在?”
☆、14
理所当然般。
本也谈不来什么喜爱与否的重楼很快便对作画失去了耐心。
在飞蓬并不经常陪同比划的情况下,实在无聊的重楼转而琢磨起了乐器。
但他於此道实在也是有点不开窍,鉴赏尚可,接触起来却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难免的,飞蓬便时常被抓了壮丁。
这倒也算是找对了半个神。飞蓬於此确然是有点天赋在,但他已许久未曾接触,最后不免的成了神魔不时便凑到一处,一同琢磨起来。
手生归手生,接触多了,飞蓬也缓是找回了点手感。
甚至于陷入回忆中时,他拼拼凑凑的竟还无意将那日与重楼言称曾为钟爱的调子还原了大半。
可算是未曾想的意外之喜。
便也无外乎自那之后,飞蓬的心情时常显得不错。甚至使得重楼也问,他为何不再试图继续完善这调子至曾拥有的样子。
飞蓬答是:“可复原至此,我已是心满意足了。”
得来这话,重楼便没有再问。
与其一般,能听到这话,他也总算是满意了。
于是,这番谈话过了未久,飞蓬就发觉出重楼徒然是对那些他置备来的乐器失却了兴趣。
许也不该说是徒然,重楼对此的兴致缺缺并未掩饰,否也总不至于现今才稍是较深的了解了一二。
或多或少猜着这是为何的飞蓬思忖了阵,又坐到了那画作前。但他着实无甚思路可将难关克服,又相当不甘最终又是作出那等意境分散的画作来。
苦恼之下,飞蓬循着过往的习惯摸出了玉笛。当熟悉的悠扬旋律响起,他的脸上便也显露出了轻松自在的神情。
困扰虽仍在,於这曲调下却也似乎没再这么烦神。
但这烦恼既然还在。
那几天后的重楼会自飞蓬处收到一壶与他那日以其失言为胁而敲诈来的佳酿般相差无几的美酒,便也算不得怪事。
虽这於飞蓬而言,却是若非当真一时对那画作没了辙,他才不会以此为谢。
这等极尽的佳酿十足难得,便是於神魔漫长生涯、飞蓬的地位能力,至今所见可得也不过寥寥。手头便有几壶,也多是珍藏起来,兴许哪日心情够好才取来畅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