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谢是京城四大家族之一花家的二公子,平日前呼后拥,家里长辈宠着,兄弟护着,怎会落得如此狼狈?这还得从半天前说起。
半天前,因着大哥花满天除匪得胜,凯旋将归,花无谢特意叫上三弟花飞扬,策马出了神京城,来到城外栖鸾山下的十里长亭迎接。兄弟二人在长亭等了良久也不见花满天的队伍,却在偶然间见着一个衣衫单薄的赤脚少年。
那少年被人捆了手腕,用一根绳子牵着走,像个奴隶。
牵着少年的人骑在马背上。眼见着亭子近了,那人便用力地夹了马肚子,让马儿加快速度跑了起来。
少年似是猝不及防,在马儿加快速度的一瞬间就站立不稳,一头栽倒在地上。那马一跑,他便像块人型抹布一样在地上擦行而过。
这会出人命的。花无谢光是看着都觉得疼。他二话不说,翻身上马,在马儿的嘶鸣声中一剑斩断那根牵扯着少年的麻绳,从容地救下那名少年。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骑马的人甚至跑出去几十米才反应过来。
花无谢扶起地上的少年,瞧着他只有衣服破损,身上并无大面积擦伤,才关切地问了句:“你还好吗?”
少年的头发很乱,毫无规律地耷拉在他的脸上,让人看不清他的样子。他不说话,花无谢便不知道他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不过,没等到花无谢弄清楚少年的身体状况,那骑马人终于是发现绳子被人砍断了。他骑在马背上,很不礼貌地让马儿的鼻子对着花无谢的脸,居高临下地用鞭子指着花无谢说道:“哪里来的公子哥,敢管老子的闲事?”
花无谢微微皱了下眉头,非常有礼貌地抱了下拳,说道:“在下花无谢,不知这少年犯了何事?”
“花无谢?呵,这名字跟个娘们似的。敢管老子的闲事,我看你是嫌命长。”骑马人冷笑着,一鞭子就朝着花无谢抽了过来。
花无谢眼睛都没眨一下。眼见着那鞭子快到他的脸上了,花飞扬不知何时出现在花无谢身边,轻轻松松地徒手接住那一鞭,然后用力一拉,将骑马人从马上扯了下来。
骑马人没想到花无谢还有帮手,毫无防备地摔了个狗吃屎,脸着地,摔得鼻血都流出来了。
花飞扬无聊地说了句;“我花家的人也敢欺负,你才是嫌命长的那一个吧?”
那骑马人刚从地上爬起来,听到这句话,当机立断地重新翻上马背,撂下一句“你们等着”,便骑马飞驰而去。
花飞扬和花无谢面面相觑。花飞扬甚至问了一句:“二哥,咱们花家的名头这么好用吗?”
花无谢倒是清醒得多,微微责怪地看了一眼花飞扬,说道:“还是不要仗势欺人的人好。对了,”花无谢转过身问那少年,“你和他什么关系啊?”
少年依旧不说话。他的两个黑眼珠透过头发的缝隙,灵动地打量着花无谢。
花无谢觉得这双眼睛可真好看。这少年看上去似乎比他小,他便像兄长对待弟弟那般轻轻地用手拨开少年额前的头发,给她稍稍捋了捋,然后好笑地问道:“你看出什么了吗?”
少年依旧不答,只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花无谢,好似花无谢的脸是一件神秘且未知的艺术品一样。
“二哥,他该不是哑巴吧?”花飞扬多嘴的问了一句。可随即,他立刻感觉到脊背发凉,好似有股邪风窜进了脊梁骨一般。花飞扬打了个哆嗦,可怜兮兮地说道:“二哥,我听说栖鸾山是鸾鸟含恨而终的地方,这地方该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花无谢笑着说:“大白天的,就算有不干净的东西,也不会出来。你想太多了。”接着,花无谢又对少年说道:“虽然不知道你和那人什么关系,但是有我花无谢在,绝对不会让他再欺负你的。”
(下)
花无谢本想让花飞扬先送少年回花家清理清理伤口,换身衣服,可少年好似认定了他,死活不肯走。无奈之下,花无谢只得带上少年一起等着花满天的归来。
可是,这一等,花无谢苦笑不已。花满天总是等不到,总等到一些异于平常的事——譬如追杀。
花飞扬吐槽了一句:“二哥,你出门前一定没看过黄历,出门的时辰铁定犯了哪路神仙的忌讳。”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这样吧,你找机会回去搬救兵,我带着他躲进栖鸾山。”花无谢看了看还是没什么表情变化的少年,心头柔软,并不想丢下少年不管。
就这样,花无谢以一己之力,带着个“不会说话”的少年,边打边退,总算暂时摆脱了这群来得莫名其妙的杀手。可是,花无谢也终归只是肉体凡胎,打斗过程中也受了一些伤。
到了密林深处,地形颇为复杂,杀手们一时半会儿也找不着他们。花无谢的精神也稍稍放松了些。他随随便便地往不知道积了多少层的枯叶上一坐,便撕了衣襟,自顾自地包扎起伤口来。
少年安静地坐在他身边,还是一如既往地一眨不眨地看着花无谢,像是还没研究完一样。
花无谢好笑地问道:“如果你会说话,我真的很想知道,我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你一直盯着看的。”
出乎意料的,少年指了指花无谢的脖子,第一次开口说道:“骨笛。”
花无谢条件反射地低头看了下胸前,慌忙用手抓住露出衣襟的骨笛,将之重新塞回里衣,这才松了一口气地说道:“还好没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露出来的。
少年奇怪地问道:“骨笛比命还重要?”
花无谢低头似轻笑,又似苦笑般地说道:“可以这么说吧。对了,你既然不是哑巴,刚才问你你怎么不说话?”
少年看白痴一样看着花无谢,说道:“不想说话行不行?”
“哈哈,当然行。那现在为什么想说了?”
“骨笛。”
“骨笛?”花无谢捂着骨笛所在的位置,“你喜欢这个?”
少年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那骨笛本来就是他的东西,谈什么喜欢不喜欢。
花无谢弄不清楚少年的意思。他知道少年很奇怪,也不过于纠结。他转了话题,问道:“你刚才为什么会和那个人在一起啊?”
少年说:“被嫂子赶出来了,无家可归,就跟着他走了。”
花无谢一脸问号:“?”
少年道:“我弄丢了给我哥的礼物。”
花无谢道:“就这点小事儿吗?”
少年委屈地说道:“嗯。嫂子说,找不到就不准回家了。”
花无谢:……怎么会有这样的嫂子。几乎没有多余的思考,花无谢说道:“没事,不要担心,我帮你找。礼物长什么样子?”
少年的眉毛动了动,意味不明地嘀咕道:“你这么烂好心,真的不是我嫂子缺的那个心眼吗?”又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又是拼死相护,现在又揽下找东西的事情……亏得那件礼物就在他身上,不然看他上哪儿找去。
花无谢迷茫地问道:“什么心眼?”
“没什么。”
“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哥说我姓沈,小名叫面面。”
花无谢:什么叫他哥说?怎么感觉这么奇怪呢?
花无谢还没想明白奇怪的地方,面面便说道:“你有没有动过这支骨笛?”
“什么意思?”
“有没有吹过?”
花无谢摇了摇头。这可是神仙哥哥的东西,他一个凡人怎么可以动。
面面鄙视地说道:“趁现在没人,你可以吹一吹。”
花无谢:“?”面面不是人吗?
“快点啊。”这个呆子。那群杀手就要过来了,再不动笛子的力量,花无谢就得死在这儿了。他可答应了哥哥,以后都不杀生的。别指望他救救他。嗯,骨笛不算,反正他还没找到。
第13章 [面花]落花时节有花仙03
03 因缘·报仇
正值初夏,山间的凉风带着特有的清冽间或地穿行在林木的缝隙,时而弄得梧桐叶沙沙作响。
有风吹过时,少年的头发便微微地被撩起,露出了头发遮住的脸。只是,少年的脸上沾满了泥土和灰尘,比戏台上的丑角更加看不出本来面目。花无谢只看得到他的眼睛,很亮的一双眼睛,像是被雨水冲刷过的澄澈碧空,也像是千帆过尽后磅礴内敛的大海。若单是看这双眼睛,花无谢实在不知面面是单纯还是大智若愚。
面面的语气似焦急,但眼睛和面部表情甚至连身体都没有一点儿紧张的样子。
他根本就没将生死和那些杀手放在心上还是压根不知道危险?
花无谢心中有了疑问,便好奇地问道:“面面,现在似乎不是吹笛子的时间吧?”
“你真傻,现在才是吹骨笛的最好时机。”面面很笃定地说。
花·真傻·无谢立刻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想听啊,而且这里四下无人,安安静静的,最适合听曲了。”面面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说得花无谢一愣一愣的。
好像面面说得很有道理。可是仔细一想就很不对劲了。“现在吹笛子不是引来那群杀手吗?”花无谢凝了下眉头,“十里亭离神京城十里,三弟的马从花家搬来救兵最少也要一个时辰。看这天色,你我躲进这栖鸾山不过半个时辰的光景,现在招来那群杀手,你我可能凶多吉少。”
“对啊,反正都是凶多吉少,你不想在临死前听听这骨笛的声音?”
“这……”花无谢无意识地隔着胸前衣襟握住了骨笛。
“一支骨笛而已,瞧你宝贝的样子,临死都不敢动,可别说是你心上人送的定情信物啊,鬼才信。”说起来,他还不知道花无谢从哪里得到骨笛的。
花无谢看着口没遮拦的面面,愣了愣,苦笑着说:“不是心上人送的。”说完,花无谢在面面吐槽“不是心上人送的干嘛这么宝贝”之前又补充了一句,“是比心上人的礼物还要重要的东西。”
“你嫂子送的?”
“嫂子”这个词对面面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啊?花无谢噎了一下,哭笑不得地解释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是一位花仙的东西。”
“哈?”花仙?他就一天生的鬼王,什么时候成花仙了?面面心中吐槽,眼睛里也流露出“你在诓我”的情绪。
花无谢笑着说;“真的。十四年前,我伤了一位渡劫的花仙,骨笛就是他落下的。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他回来找我,我想还他……”还想好好道歉。可是,说来好笑,他连神仙哥哥的样子都记不清了,恐怕见了也不认识。再有,当年的神仙哥哥似乎很生气,真的还会再回来见他吗?
书中那些精怪妖仙的故事大都没有好结局,不论为情为义,凡人大抵都是守着回忆与思念度过一生。所谓“惊鸿一瞥,余生尽是思念”便是如此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花无谢似乎也明白自己当年错过了什么。不过,天性美好的他懂得珍惜眼前,并没有整日整日地活在遗憾与幻想之中。如今,被人追杀,加上被面面这么一说,花无谢倒是莫名地生出许多遗憾与不甘的情绪来。
面面见花无谢情绪低落,却似没瞧见一般,问道:“你用什么伤他的?”
“石头。”
“他既是仙,你一个小屁孩儿用石头怎么伤得了他?”
花无谢没注意到面面语气里的骄傲,兀自失落地说;“他可能渡劫受伤了,才那么容易被我一个凡人所伤。”
扯淡!他只是被哥哥揍了,然后跑上凡间想干坏事,被天雷追了一下而已,哪里就渡劫受伤了。“不如你把骨笛给我,等你死了,我帮你还他。”
“你?”
“你不信我?”哼,给花无谢机会物归原主。他确定这个小破孩儿就是当年那个小胖墩了。
“不是。”花无谢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你好像很想让我死。”先是让他死前吹骨笛,现在又说要帮他实现“遗愿”……面面,真的是不懂人情世故吧?
“我没想让你死。”面面嘀咕了一声,“哥哥知道我弄死人,说不定再也不理我了。”
“你说什么?”花无谢觉得眼皮有点重,听觉也开始变得不太灵敏了。
“我没说什么。你是不是累了?”
花无谢点了点头,靠在树上微微阖上眼,闭目养神。他一个人和那么多杀手战斗,末了还跑了那么远的山路,精神和身体都高度紧张。作为一个凡人,他能坚持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
面面看着花无谢的疲惫样子,在地上找了一根枯枝,用一个成年男人的力量戳了一下花无谢。
花无谢额头一痛,眼睛立马就睁了开来,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还没毁掉犯罪证据的面面,疑惑地问道:“你干什么?”
“报仇。”
“什么?”他什么时候和面面结仇了?
“如果我说这只骨笛可以助你杀敌,你会不会吹响它?”
花无谢被面面的说辞吸引了注意力,暂时抛掉“结仇”的事情,问道:“你识得这支骨笛?”
“当然。我家是不出世的修仙家族,对这些神仙法器了如指掌。我看一眼就知道这根骨笛是一件法器了。你只要能吹动它,它就能为你所用,认你为主。”这骨笛就是用他的指骨做的。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这支骨笛的能力。花无谢若是能吹响这支骨笛,必定会引来地狱深处的幽冥兽。这些幽冥兽自然会吃掉这些碍事的杀手。
“可是,你既然是修仙的高人,为什么会被那人欺负?”
面面心中一沉,冷着声音说道:“莫非我堂堂高人还要和区区凡人计较吗?我来尘世修练不行吗?还有啊,别说我没提醒你,我可不会帮你杀人。我还想成仙呢,沾上因缘就成不了仙了。”最重要的是沾上因缘会被昆仑君赶出昆仑山,一辈子别想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