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咬咬牙不再去看它,架着亚瑟走上了空地,继续向前,穿过灌木丛。前方歪歪扭扭的房子中亮着光,一片黑暗中惟一的灯火像是离家久了的游子的路标,非常显眼。
哈利走近那灯光,门口有两个影子,是早已等在那里的莫丽和金妮。金妮跑过来,跟哈利一起搀扶着亚瑟走进光明里,哈利这才惊讶地发现亚瑟竟满脸是血。莫丽捂住嘴,大滴的泪水滚了下来。
金妮用力抓着哈利的胳膊,脸色煞白,看样子她并不知道自己使了多大的劲。亚瑟躺在沙发上,艰难地喘息着,在莫丽的哭声中,他摘下眼镜,左眼血肉模糊。
哈利想起了刚才被打碎的后视镜。很显然,有一块玻璃飞出去,棱角划过了他的额头,还有一块击碎了他的左眼镜片,尖锐的玻璃碎块刺进了他的眼睛。哈利难以想象亚瑟是怎么忍受着痛楚带着他飞越了那么远的距离,他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
“哈利,你没事就好,你没事……”莫丽把哈利拉进怀里,毫不介意沾满泥水的衣服,紧紧地搂着他。她的眼泪沾在哈利的耳朵上,一阵不舒服的冰凉。哈利的心被羞愧和自责所填满,他僵立在原地,紧紧地握着拳,感到双眼刺痛。
亚瑟的脸上有伤,却没有人会用治疗魔咒。莫丽拿来了一块湿毛巾,一边给自己的丈夫擦脸一边低声地抽泣着。亚瑟看样子缓过了一点劲。他冲着哈利安抚地笑了笑,声音微弱地抱怨道:“莫丽总是不肯掏钱为我买一瓶近视魔药。”他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他所变身的哈利也戴眼镜。
“梅林!你哪怕闭嘴一秒钟——”莫丽哭道。她拿过一瓶酒,把沙发飘浮到壁炉边,开始为亚瑟处理伤口。她的动作被她的身体挡住,哈利清楚地看见亚瑟的手指猛地抓紧了沙发垫子。
“别人呢?”哈利轻声问。
金妮摇了摇头,脸色惨白地盯着她父亲的腿:“除了你们别人都还没回来。也许我们应该去门口等……不,我们该去。现在就去。”她不由分说地拖拽着哈利走向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亚瑟:坐稳了——哈利——我要——
哈利:他妈的——我——晕车——呕呕呕——
食死徒:&%¥*#……
伏地魔(抹脸):杀了——这——小杂种——
☆、第十章
哈利站在陋居的门口。光明在他背后,面前是一片黑暗。金妮站在他身边,她没有哭。但她此时的陪伴未能给他任何安慰。
空气十分闷热。哈利用力地呼吸,他在不停出汗,时不时剧烈颤抖一下。他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热还是冷。
是他害的。他太软弱,如果他从最开始就放弃背包和海德薇,也许亚瑟还不至于这么狼狈。尽管亚瑟受伤是在他掉出挎斗之前。都是他的错,如果他能为他们增加一份战力……他在心里用所知的最恶毒的语言咒骂自己,至少咒骂自己比面对因他受伤的人们容易得多。可直到现在他也确定自己不会放手。
他此时又惭愧又难过。他需要一个肩膀。一个比他强大的,比他有力的肩膀。他可以放心地靠上去倾诉一切愧疚和不安,可以痛哭,可以放心地暴露出他的痛苦。可他身边只有需要他来保护的人,他发过誓,一定要保护他们。可是他违背自己的誓言了……他被需要他保护的人保护了。他们全都那么相信他,相信到甚至可以为了他舍弃自己的生命,可只有梅林才知道他此时是多么的脆弱,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被理解、被保护是他从一岁开始就该放弃的幻想。可是他内心深处仍旧隐隐地渴盼着在此时能有一个人懂他,能让他依靠,哪怕只是并肩站立也好。屋子里,亚瑟低叫一声,哈利吓了一跳,手指下意识地动了一下。
一阵疼痛传来,哈利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他侧过身对着灯光举起右手,他的四根手指靠近指根的地方被齐齐削下去一块皮,血迹已经干涸了,他分不清哪里是泥哪里是凝固的血痂,伸手一摸,疼得不由自主地瑟缩。
他对着自己使了几个清水如泉,把脸上和手臂上的污泥都冲干净。被水浸湿的衣裤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虽然难受,倒是缓解了不少暑气。“看!”金妮低声说,哈利赶紧顺着金妮的目光看过去,是两个骑着扫帚的人,他们冲向陋居门前的空地,是乔治和弗雷德。
哈利和金妮向着他们跑过去。弗雷德已经变回了自己的样子,哈利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显得十分滑稽。他还没有落地便支撑不住摔了下去,肩膀先着地,在一片腾起的灰尘里滚了好几圈。乔治急急忙忙地从扫帚上跳下来,被前冲力带得跪在了地上。他毫无停顿地向双胞胎兄弟冲过去,连滚带爬,踉跄着一边前进一边试图站起身。弗雷德躺在地上,动也不动。
乔治把弗雷德从地上扯起来,摇晃了好几下才勉强站稳。哈利早金妮几步赶到,忙伸出魔杖漂浮起弗雷德。陋居的保护咒让魔法部追踪不到他,他可以放心地使用魔杖,尽管他仍未成年。
“嘿……我都忘了。”乔治自嘲地说,哈利以为他在努力轻松地笑,为了使所有人安心,就像他一直以来做的那样。但是当哈利抬起头时,发现乔治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金妮抓住乔治的一条胳膊。
“正在流血的是我。”弗雷德低声说,咧了咧嘴,“可是看样子真正重伤的是你的脑子。”
乔治笑了。在那一瞬间,他沾满汗水和泥土的脸上好像绽放出了光芒。
“我早该知道什么也没办法打倒你,好兄弟。”他说,想去拍弗雷德的手臂,搀扶着他的金妮跟着他晃了一下,差点摔倒。
“抱歉。”乔治赶紧说,但是他的语气听上去一点诚意也没有。
身后传来翅膀搏击空气的闷响。哈利回过头,是比尔和芙蓉的夜骐。比尔倒坐在芙蓉身后,一看便知两人分工很明确。他们降落的时候,夜骐巨大的翅膀扇得灌木丛整齐地倒向一侧,地面上砂石一阵乱飞。
芙蓉扑过来,用力把哈利搂进怀里,在他湿漉漉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比尔看上去也一点事都没有,他跨下夜骐,拍了拍它的脖子。夜骐蹭蹭他的手心,转身飞向了夜空。
“弗雷德?你怎么了?”比尔送走了夜骐才转过身,他发现被飘浮在半空的弗雷德,快步走过来。
“如你所见。”弗雷德说,听上去比刚落地时精神了许多,“这大概是你第一次分清楚我跟乔治。当然,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因为你们以后再也不会搞不清了。”他侧过头,指指自己的耳朵。
“别说话,快进屋!”比尔厉声说,接替了哈利的工作。几个人匆匆忙忙地往屋子里赶去。
莫丽正在把沙发飘浮回原来的位置。亚瑟坐在上面,眼睛上已经贴好了纱布,头上也被牢牢地缠上了很多圈,使他看上去像一个头特别大的木乃伊。他眯起眼睛使劲分辨着来人,笑道:“比我预计的要早。”
莫丽转向弗雷德的方向,又开始悲痛欲绝地抽泣。亚瑟的笑容消失了,他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怎么了?是谁——”
“妈妈,你不要吓爸爸,你知道他的视力比哈利还要糟糕,摘了眼镜什么也看不见。”乔治轻快地说,“爸爸,我们都没事。”
比尔把弗雷德放在沙发上,让他的头舒服地枕在亚瑟的大腿上。莫丽抽噎着扑过去抚摸弗雷德的脸,弗雷德半边脸上全都是暗红色的血迹,血迹顺着他的脖子没入了衣领,把领子都染红了一大片。他的红色头发被血凝结在一起。弗雷德有点别扭地动了下头,伸手摸了摸脖颈,捏下一块凝固的血痂。他响亮地啧了一声。
“是谁——”哈利艰难地说,好像有个夹子夹住了他的气管,让他出口的声音极其嘶哑。
“是斯内普。”弗雷德痛苦地抽着气,莫丽正在给他消毒,“他攻击过哈利之后又来追我们,好像说了什么神锋无影——哦,是你打掉了他的兜帽,哈利,我们才能彻底确认是他。这该死的老混蛋……”
“他不该骑扫帚的,他那样子真是蠢透了。我敢说麻瓜都要比他飞得好。”乔治轻蔑地说,“我本来想结结实实地回他一下的,要论飞行技巧,他绝对不是我的对手,就是撞我也能把他撞下去。可是弗雷德流太多血了,我们得赶紧回来……他真的失血太多了。还好,我们赶上了。”
他闭上了嘴,看上去不敢再继续说了,就像是说下去会想到不好的事情一样。他紧紧地握住了弗雷德的一只手。
哈利张着嘴,声音卡在喉咙里。他知道自己在颤抖,知道自己的样子像极了一条被扔在陆地上的鱼。他不敢辨认自己心中一闪而逝的轻松是为了什么——那是对为了他出生入死的伙伴们的背叛。他们为了他身陷险境,而他却什么也没有做,甚至在庆幸——他掉过头,冲出了屋门。
“哈利——”金妮在惊愕地喊。可是哈利宁可被误解也不想再继续留在屋子里了。所幸在这时天空中再次传来了翅膀拍打的声音,又一匹夜骐飞向陋居门口的空地。哈利跑过去,是金斯莱和赫敏。金斯莱先爬下夜骐,向赫敏伸出一只手。赫敏不好意思地微笑了一下,抓住金斯莱的手跳了下来。
“谢天谢地,哈利,你没事!”赫敏看见了哈利,扑过来拥抱他。金妮、芙蓉和乔治也从屋里跑了出来,赫敏环视一圈,她的笑容僵硬了:“罗恩——他的路程比我们近——他还——”
“他还没……”哈利回答。他心里似乎有个十分沉重的东西,罗恩应该在十分钟之前就到了的……他不愿去想那个可能性。
“罗恩!罗恩!”芙蓉突然声嘶力竭地喊起来,冲远方拼命地挥着手。赫敏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她放开哈利,望向夜空。
两个骑着扫帚的身影从夜色之中脱离出来,一个是红头发,一个是明黄色。他们飞到众人面前,罗恩甚至在半空中翻了一个跟头,他咧嘴笑着,一脸得意。
“罗恩棒极了!”唐克斯迫不及待地叫道,她落地时滑行了很长一段,差点撞到金斯莱,鞋底把碎石刮得到处乱飞,“他击中了一个食死徒——特别准!正中他的脸!那个食死徒一下子就从扫帚上飞出去老远!”她兴奋地描述着,还尽责地后仰了一下,模仿那个食死徒从扫帚上摔下去的样子。
罗恩嘿嘿地笑着,看上去既自得又不好意思。赫敏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两侧一边吻了一下。罗恩的脸涨红了。
“现在只剩莱姆斯和疯眼汉这两组了……我去告诉爸爸妈妈!告诉他们你没事……”金妮慌慌张张地说着,跑进屋里。唐克斯的笑容消失了。
所有人都静默地站在原地,望着天空。金斯莱和赫敏乘坐的那匹夜骐没有离开,它喷了个响鼻,用蹄子在原地不安地刨了刨地面。
很长一段时间,空地上只有风的声音。金妮早已经走了出来,屋里的说话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金斯莱开始在空地上踱步。哈利觉得他像一头刚从野外的无边快乐中被捕捉到,困在笼子里等待着最后判决的老虎。时间缓慢地流淌着,然而不是平安静谧的,充满了一触即发的紧张。哈利向旁边看了一眼,赫敏正紧紧靠着罗恩,微微发着抖。
远处的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小黑点,逐渐接近了,是卢平。他孤身一人,头发被高空的狂风吹得乱七八糟。他越飞越近,哈利看到他破破烂烂的袍子下摆完全消失了,现在那袍子像一件奇怪的大衣,说不出的滑稽。
唐克斯扔下一直紧紧抓在手里的扫帚,在卢平离地还有两英尺的时候把他扑下了扫帚,两个人在地上滚成一团。卢平坐直身体,环抱着脸埋在他肩头,双肩耸动的唐克斯,望着围住他的众人疲惫地笑了笑。这个笑容在他的脸上停留不到两秒就消失了。
“那么——”
“除了我和疯眼汉,所有人都已经回来了?”卢平问。
“还有顿格。你们被打散了?”
“那就不用再等了。”卢平说,他本来就气色不好的脸上充满了深深的阴郁,“蒙顿格斯是个胆小鬼,他跟哈利分开没多久就往北飞,然后从扫帚上直接幻影移形了。拜他所赐,我差点没能回来。”他顿了一下,说:“疯眼汉……他一直在尽量吸引注意力。在他用了缴械咒之后,神秘人认定了他是哈利,我还没来得及赶到他身边,他就——”
金斯莱旁边的夜骐痛叫了一声。人们转过头看的时候,金斯莱正把手从它的身上放下来。他的脸色十分难看,显然刚才由于心情太激动,没能控制好手的力度。
“……是他?”他嗓音干涩地说。
以罗恩为代表,离开女贞路时与哈利方向相反的年轻人们全都看着金斯莱。他们显然完全没听懂金斯莱的话是什么意思。
令哈利惊讶的是唐克斯止住了眼泪。唐克斯一直是穆迪在傲罗里最好的朋友,并且受了穆迪不少照顾。哈利本以为这个可爱的多愁善感的小女人会哭得更厉害,可她没有。她从卢平怀里抬起头,站起身把卢平也从地上拉起来。她十分冷静地抹了一把脸,声音嘶哑得像是喝下了一整瓶变声药水:“他最后带走了几个?”
“至少三个。”卢平说。
唐克斯点点头捡起扫帚,往屋子里走去。乔治和刚刚走出来的比尔对视了一眼,两个人有点愤怒地问:“你们难道不认为自己有活要干——”
“不,我们没有。”金斯莱抚摸着夜骐,声音里全是疲惫,“众所周知,神秘人擅长摄神取念和不可饶恕咒。傲罗们为了不落到他手里,在确认必败的情况下会使用一种咒语,让自己的身体爆炸。现在这个咒语已经失传了,该死的魔法部,跟麻瓜在一起久了就开始讲什么见鬼的人权,他们不肯再让这个传统延续下去。……而疯眼汉,他恰好是知道这个咒语的最后一批傲罗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