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吊人胃口的停顿下来,我忍不住追问:“然后呢?”
“然后就删了。不过这个摄影师穷得很,没有旅费只能在街头卖唱,之后的一星期,大少爷每天路过那条街,总能听见他在那儿唱《loving you》……”他停下手头动作,唇角带上些笑意,眼里有些怀念,“以前我和骆青禾都有专属曲目,他的《loving you》,我的《you sure look swell》。所以,直到他们离婚,我都不敢相信一个那么爱我们的人,竟然说走就走了。”
童话故事一样的开头,文艺片般的结尾。
我叹了口气,内心唏嘘不已。恐怕方才宋柏劳早就到了门外,只是不忍打断,听完整首歌才进来的。
“我一度也以为,你的点心……和那首《loving you》一样。”已经没有任何击打键盘的声响,他却还是盯着电脑屏幕,垂着眼帘,并不看我。
我愣了两秒才理清他话里的意思,他觉得我给他做的点心,就像宋霄为骆青禾唱的歌,是一种……求偶行为?
宋柏劳终是抬头,眼里满是苦恼不解:“如果你不喜欢我,当初为什么又要嫁给我?”
第五十四章
【有些秘密,就让我带进棺材吧。】
追根究底,一切误会的源头还要数朱璃的那封情书。要不是它,我和宋柏劳也不会成如今这样。
它让他有恃无恐,以为抓到了我的破绽,将我对他的讨好忍让,通通冠以“喜欢”的名义。
它成功将我塑造成一个可以因为“喜欢”而肆意伤害别人,手段龌龊的“强奸犯”。
这个强奸犯多年后还和继兄再次联手,终于得偿所愿嫁给了当年的“受害人”。
如果一切建立在“喜欢”之上,倒也说得通。但一旦没了基底,失去了依托,所有处心积虑都将坍塌奔溃,变得毫无道理。
宋柏劳会疑惑也属正常,他怎么会想到,为了使这座“空中楼阁”得以延续,宁诗扯了一个多大的谎言来诓骗我。
我与宋柏劳这番纠缠,由朱璃开了头,宁诗断了尾,我们从始至终只能如同两具身不由己的木偶,傻傻被人操控。
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要嫁给他?
这问题并不犀利,却每个字都像戳在我伤口最痛处。
这七年来,他什么也不知道,只有我苦苦挣扎,只有我陈伤难愈。他转头继续自己的生活,将我像垃圾一样丢在身后。
就连我的“怨恨”,他都毫不知情。
我心里暗叹一声,道:“你也不是因为喜欢才和我结婚的不是吗?当初宁诗骗我说孩子还活着,想要回孩子就要嫁给你,传出朱璃订婚消息后,她才承认孩子早就不在了。你为事业,我为孩子,咱们各取所需吧。”想了想,补了句,“就算不是你,我也会同意。”
他骤然黑了脸,我以为他要发火,等了片刻,他却隐忍着一个字没说。
或许看我一个将死之人可怜,又或者对我心里有愧,他的坏脾气已经许久没有在我面前展露。简直都快让我忘了,他曾经是个脾气多糟糕的人。
“所以,只是因为孩子。”可能忍得辛苦,他嗓音含着丝喑哑。
我淡淡道:“是,只是因为孩子。”
他点点头,垂眸不知琢磨什么,过了会儿又抬头问我:“你还有什么心愿吗?”我愣了愣,还没答,他又接着道,“我是指除了孩子,你还有其他的心愿吗?”
他问的突然,我也有些没想到,怔愣了好一会儿才道:“重新……取得烘培师证。”
“还有呢?”
“没了。”
“烘培师证……”他轻声念着这几个字,若有所思。
我也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难道是临死前要帮我圆梦吗?
我看他应该没问题问了,低头继续读起报纸。
过了五六分钟,安静的病房内才再次响起键盘敲击声。
怀孕后我对信息素的气味一下子变得敏感起来,宋霄说这是正常现象,他当初也有这样的情况,这可能和孕吐一样,是“反应强烈”的表现之一。
各种信息素气味夹杂在一起,我作为beta无法适应,也不知道如何屏蔽这些气息,状态不好时,就会难受想吐。可只要宋柏劳在身边,他的信息素气息就会占据绝对主导,覆盖掉一切杂乱的味道,让我得以有片刻的喘息。
可能是骆梦白或者宋霄和他说了我的情况,最近他陪着我的时间越来越多,连晚上也会睡在病房。
我睡下时,他仍然在摆弄电脑,没有要睡的意思。
等我晚上口渴醒来,发现之前照着宋柏劳的阅读灯已经暗了,取而代之的是我床头的一盏小夜灯。沙发展开铺成了床,宋柏劳侧躺着睡在上面,可能实在腿长,整个人都微微蜷缩起来,显得有些委屈巴巴的。
其实我还有个心愿,但我觉得应该是很难达成了。
我想听宋柏劳亲口对我说:“宁郁,对不起,当年没有相信你。”或者“我很抱歉当年那么蠢中了朱璃的计。”要是配上他的痛哭流涕,那就更好了。
但以他这么个性格来说,我恐怕到死都等不到这一天。
再醒来,已经是翌日清晨。
出院过程十分顺利,只是当我走出住院楼要上车时,忽然被人从身后叫住了。
我疑惑地回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个穿着住院服的瘦弱男人,脸上有道狰狞的疤,还没完全褪红。一只手吊着三角巾,另一只手如同宋霄一般,拄着三脚手杖。
“常星泽?”我眯眼打量对方,认出来后诧异不已。
向平在养和医院治疗我知道,没想到常星泽竟然也在。而且还伤的这么重,差点叫我不敢认。
“能说两句吗?”他站在距我三米处问道。
我还没说话,宋柏劳一步挡在我面前。
“不能。”
常星泽自嘲一笑:“我都这样了,还能做什么?你可以在这盯着,绝不离开你眼皮底下。”
宋柏劳冷声道:“听不懂吗?我说‘不能’。”
常星泽脸色一白,越过他看向我:“你不想做个了断吗?”
“你……”宋柏劳又要开口,我抬手按在他胳膊上,他回头看我,挑眉道,“你要跟他谈?”
我轻轻“嗯”了声。
宋柏劳:“两分钟。”
最后争取到了三分钟,不能超过十米。
我与常星泽走到一旁空地,宋柏劳就抱着胳膊靠在车门上望着我们。
我对常星泽道:“你要说什么?说吧。”
常星泽摊开双臂,像是给我展示他的身体:“还满意我们的报应吗?向平坐牢,我的脸毁了,脾脏摘了,手也断了。可以了吗?”
我静静看他,半晌道:“你如果只是说这些,那还是算了吧。”说完我转身欲走。
常星泽急道:“你得到了许美人,家庭事业双丰收,我失去了一切,我认输,你放过我吧!”
许美人?
我止住脚步,看向他:“什么许美人?”
常星泽唇角勾出嘲讽的弧度,脸上的疤也跟着扭曲:“你老公花一千万买下的许美人,你不要说你不知道,太假了。”
宋柏劳花一千万买下了许美人?
我略一思索,恍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是,那天跟我同场竞拍的……是宋柏劳?
那头常星泽又道:“你老公有权有势,我斗不过你。我以后绝不再招惹你了,你放过我吧。”
我暂且将许美人的事放到一边。
“我从来没有咬着你不放。”严格说来,该是他们不放过我,“你们今天遭受的一切,都和我没有关系,不过是你们自作自受罢了。”
今日种种,其实都可以归咎为“欲望”二字。两人贪心不过,什么都想要,最后满足不了心中的“欲兽”,才会落的如此下场。
常星泽惨淡一笑:“是,我们自作自受。无论是你还是许美人,都是我们自作自受……”
我看了眼他的手,貌似比我还严重,不知道他这样以后还能不能做烘培师。
“你好自为之吧。”感觉三分钟也快到了,留下最后一句话,我转身离去。
回到车前,宋柏劳抬手看了眼时间,没说什么,直起身替我开了车门。
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常星泽,几个月后,听说他举家去了国外。
许美人的事在我心中播下了疑问的种子。这颗种子迅速生根发芽,一路茁壮长大。虽说买什么是宋柏劳的自由,许美人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其实也已经不存在……但我还是很想知道,他大价钱拍下许美人的初衷。
总不见得,是他知道我也想拍许美人,所以故意和我作对吧?
暌违半个月,我又回到维景山。九嫂除了初见我时流入出一些激动,之后很快恢复平静,展现了良好的职业素养。
房间窗明几净,窗台上那盆含羞草仍旧鲜嫩水灵,看来经常有人打理。
宋墨由佣人抱着来看我,但因为他自己伤都没好要静养,很快被宋柏劳赶跑。
“不能和妈妈一起睡吗?”他瘪着嘴,和宋柏劳讨价还价,眼睛不住往我这边瞟。
宋柏劳不为所动:“回去躺着。你以后每天只有早中晚各半小时探视时间,多的没有。今天早上的用完了,你中午再来吧。”
宋墨转了转眼珠,似乎很认真地在脑海里算起来。
最后也不知道他算没算明白,反正是妥协了。
“好吧,那我先走了。”他朝我挥挥手,随即被抱离了房间。
房里重新只剩我和宋柏劳两人。
我坐在床上,踌躇着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拧眉看着我,沉声道:“躺下啊。”
骆梦白让我尽可能静养,因为我c20的主要症状是出血,只要有磕碰,就会形成瘀斑。
我掀开被子躺进去,状似自然地开口:“常星泽说你……买下了许美人?”
空气一静,宋柏劳半天没回我。
我抬头看过去,却见他转身往正对着床的书桌方向走去。拉开抽屉翻找一阵,拿出一份东西再次走回。
他将那份东西递到我面前,道:“本来还想晚些给你。”
我狐疑地接过一看,发现那竟然是许美人的地契。
我愣在那里,久久不出声。
宋柏劳可能误会了我的反应,声音带上些不确定:“你不是很想要吗?”
“啊,嗯……”我抬头看他。
我是很想要,你不和我抢,我早就市场价拍到手了……
第五十五章
【梁秋阳现在每天都要打电话给我,有时明明忙到说两句就要挂,他还是会打。哎,我是不是搞得他应激了?】
“你要送我吗?”我问宋柏劳。
“反正也不值什么钱。”他仿佛只是送出了一块五角钱的口香糖,语气轻巧,“还差最后一点就装修完了,原本想全好了再给你,现在……”
现在我快死了,再不送估计就烂手里了。
摩挲着地契上的文字,越想越是好笑。我以为失之交臂的,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我的手里。
看来还不算运气太差。
上帝把我的门关了,浑蒙幽暗间,有人给我一锤子开了扇窗。
“这么高兴吗?”
“嗯?”猛一回神,发现自己唇角微微上扬,竟是真的笑了。
宋柏劳朝我伸出手,指尖将触未触,探到我的唇边。
我一下屏住呼吸,唇角都僵在那里。肌肤可以清晰感受到他指尖的热度,鼻腔隐隐嗅到气流带来的烟草气息。
最近他身上的烟味少了许多,我已经有些日子没闻到呛人的烟味了。
他指尖轻轻点在我嘴角:“很久没见你……这样笑了。”
怎样笑?
我眨眼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他视线上抬,对上我的眼,手指忽地蜷了蜷,快速收了回去。
“我看也不贵,就随便拍下来了,好歹是我曾经喜欢过的蛋糕店。”
一千万对他来说的确不算什么钱,他车库里随便一辆跑车都不止这个价。
我低头摸着手下地契,笑了笑道:“谢谢,它对我很重要……”
静了会儿,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在书房,你有事叫我。”
踏在地毯上的沉闷脚步声逐渐远去,轻微的门锁落扣声后,室内归于静谧。我仰躺到床上,将那份薄薄的契约书置于眼前,又闭上眼按在胸前。
我之前身体情况不明朗,一直也没给维景道人去电话。现在感觉比较稳定了,便致电告诉对方我已经回了维景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