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了口汤,又夹起一块面片,笑道:“好吃。”
“哈哈,喜欢就好!”胡樾说,“寿星公喜欢最重要!”
“你……你对所有人都这么好。”花樊看着胡樾,“你这样的人……”
“谁说的。”胡樾打断他的话,一勾嘴角,“我又不是没脾气的老好人,怎么可能对所有人都好。赶明儿你若是能见到我师兄,你可以去问问他我对他好不好,他能不歇气儿的骂我一个时辰你信不信?”
“谁对我好我对谁好。再说了,”胡樾说着说着,没忍住又开始调戏花樊,“你见我对谁有对你这么好?还不是喜欢你嘛!”
“你这么不设防,若是被人骗了怎么办?”花樊说,“你光明磊落,别人可不一定心思单纯。”
胡樾满不在乎的笑了笑:“我只管自己便是,管别人做什么?若真是我看错了人,便当我瞎了眼吧。”
花樊手上动作顿住,胡樾又催:“快吃啊。”
花樊看着这碗满是心意的食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其他的了,只能道:“谢谢。”
“你再这么客气,我可就得生气了,总是谢谢来谢谢去的。”胡樾佯怒道,“以后别再和我说这个词,不然……嘿嘿。”
他没个正形,一个劲的和花樊打哈哈。花樊知道他是在逗自己开心,也不再多说,只在心里默默记下。
外头朔舟和弗墨端着碗排排坐,两个人挤在一起小声说话。
“这真是你家少爷做的?”朔舟尤有些不信,还在不断的重复问弗墨这个问题,“真的是胡少爷做的?”
弗墨被他烦的没有办法,瞪他一眼:“不然呢!我会做这个?”
这倒是真的。朔舟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魔幻起来,“他还会这些?!”
“那是自然!”弗墨一脸自豪,洋洋得意道,“我们家少爷什么不会?”
“……”朔舟默了片刻,最后决定不搭理弗墨这句话。
一个时辰后,胡樾和弗墨心满意足,将一堆碗筷和食盒都留给朔舟收拾,两个人甩甩手,潇洒的回了自己院子。
“去睡吧。”胡樾对弗墨说,“早点休息。”
弗墨进了屋,胡樾一个人在院子里来回溜了几圈消食儿。雪小了不少,笼着袖子倒也不算太冷。
胡樾看着地上的雪,一边走一边想,自己也算是吃面了对吧。虽说晚了那么一点点,但也无伤大雅。
“生日快乐,”他轻声说,“大家都要快乐。”
回京
第二天一早,雪停了下来,太阳挂在天上,空气虽然还是冷的,但还是暖了不少。
院子里一阵啾啾声传来,胡樾一出去,就见弗墨捧着一只小灰鸟看着他。
“这个……”弗墨将小灰鸟递给胡樾,“一早就在院子里来回转,不知道有什么事。”
胡樾将它爪子上的小木筒拿下来,而后将小灰鸟放飞。谁知这小鸟在天上飞了一圈,最后居然又落在了胡樾的肩上。
“哟,还不想走了?”胡樾也不再管他,转身进屋。
小木筒里头略有些重量,他将盖子拔掉,倒出里头的信件,三两行看完后猛地站了起来,脸色大变。
“啾啾!”小灰鸟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扑楞着翅膀跳开落在书架上,一歪脑袋偏头看着胡樾,一双黢黑黢黑的豆豆眼眨巴着,似乎有些迷茫。
胡樾的脸色很难看,手中的信被攥的皱成一团。他眉头皱着,也不再管小灰鸟,直接走出去。
弗墨还站在原处,看见他出来,一脸迷茫:“怎么了?”
“走。”胡樾没有多说。他平时一向嘻嘻哈哈,现在突然严肃起来,还真让人有些发憷。弗墨看着他的脸色,没敢吭声,只默默跟着他身后走。
他直接去了花樊的院子去找他:“花樊。”
花樊站了起来,看见了他的表情,心下明了:“出什么事了?”
“京城那头,文辉被革了职。皇上借着这个由头开始清洗整个官场,我爹不知道怎么惹得皇上不高兴了,现下被罚在家反思。”胡樾长出一口气,“现在家里只有我娘一人在,姐姐姐夫们都早离开京城,我得回去看看。”
花樊没有说别的,只问:“什么时候走?”
“今天。”胡樾看向花樊,“你呢?和我一起回去?”
花樊顿了一下,道:“我不回去。”
“不走?”胡樾惊讶,“你不走吗?”
“嗯。”花樊说,“你回京吧,我不走。”
胡樾心里想着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给花樊:“那你什么时候回?再不回去就要过年了,到时候赶不及怎么办?”
“不回去。”花樊看着他,“这几年我都不会回去了。”
胡樾脸上的笑僵住,半晌才道:“为什么?你要一直留在这里?”
花樊走到他面前,叹了口气,伸手揉了下他的头发。
花樊比胡樾高了小半个头,但平时一向都是胡樾动手动脚,今天花樊学着平时胡樾的动作伸手,手指在他乌黑顺滑的发上划过,居然感觉不坏。
或许是因为两人即将面临的分别,花樊没有继续绷着表情,他笑了笑,温和的看着胡樾,轻声道:“你明白的。”
“我明白什么?”胡樾心里其实已经知道花樊的态度,但他仍旧不死心,企图让花樊有所动摇,“你总不能一直不回去对不对?既然这样,你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啊!”
“若是今天想走,那就早些出发吧,趁着雪停。”花樊说,“有空给我写信,写好送到我家就行。”
“你……”这个分别实在来的太突然,胡樾满怀着焦急过来找花樊,原本是想让花樊快些收拾东西和自己一起回去,却没想到等到的是另一个让他烦躁的消息。
“快走吧。”花樊顿了顿,还是出声安慰,“别担心,等那头没事了,你再过来就是。”
胡樾瞪着眼睛:“那若是我回去就出不来了呢?”
“你方才也说了,我总得回去。”花樊说,“我答应你,至多四年,我一定会回京。”
“好,这是你说的。”胡樾突然伸手紧紧地抱住花樊,花樊愣住,就听胡樾说,“我等你,你记住,我还在京城等你,早些回来。”
过了几息,花樊慢慢开口道:“好。”
“帮我和杨长老道个别。走了!”
胡樾得到他的回应后,再不留恋,送开手后转身便走。他的背影极潇洒,一旦提起脚步就再也不拖泥带水,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花樊的视线中。
花樊没有动,就这么看着他离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这天胡樾的背影依旧时常被花樊从回忆里翻出来晾一晾,还有那个紧的有些发痛的拥抱。
与此同时,尤桓和花晋在北方苍凉大地的同一个屋檐下相互试探又各自防备;阕之杉看着江崇逍的脸就觉得头疼;北方的边境继续由唐烨和胡涟坐镇;胡洛跟着程远之去剿除冀州势力最大的山匪;江南秦家众人的小心思都在秦述和胡钰面前收敛的干净。
而同一片天,同一个京城,有人无所事事,有人不问世事,还有人心忧天下事。
溪云初起,故事中的各色人物也终于开始登场。
花樊默默深呼吸口气,眸中神色微动,嘴角抿紧。
鸟毛
三年后,永安二十八年,冬。
京城。
天上还飘着雪,只是风不大。偌大的演武场内只有两人,其中一人身形高大,身着黑色胸甲,手持长|枪,面容冷肃。只见此人抿着嘴角,呼吸频率深而长。他静静的立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脚尖突然动了动,而后猛地往后撤小半步,身子一矮,手上枪花一翻,一杆长|枪游龙一般刺向对面,当真是身手矫健。
这人便是邓扩。三年前他还是禁军副统领,去年原禁军统领御史台弹劾,细数其九条大罪,皇帝一气之下砍了他的头,而他这个禁军副统领则被提了一级,摘掉前头的那个副字,正式成为禁军统领。只是他虽说家世显赫,自小和江崇逍等人交好,又受皇帝器重,但毕竟年岁尚轻,满打满算也才二十六,手下不服的人也不少。
人前风光,人后虽说不至于窝囊,却也不好过。邓扩这人不爱说空话,别人不服他,他也不去争辩,只安安分分做好自己该做的,不让人抓住一点儿错处,又下苦功夫将这一杆枪练得出神入化。就这样,他手下那群兵痞子才渐渐没了其他声音。
他出枪速度迅而急,先是直直的刺过去,而后手腕翻动往旁边一扫。兵刃倏然交接,就听“铮”的一声脆响,接着便是一声笑。
那笑声轻快,音色清亮极为动听,邓扩眼睛一抬,就见对面那人眯着眼勾着嘴角,一边和他对招一边说话。
“邓大哥,”那人说起话来也让人觉得懒洋洋的没个正形,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我今天提前半个时辰回去行不?”
“何事?”
“寄东西。”那人一双桃花眼笑意盈盈,身材高挑劲瘦,正是胡樾。
邓扩了然:“又是送到原州的?”
胡樾整个人往后拔,向左侧一旋躲过邓扩一击:“是啊。”
邓扩听罢将长|枪一收,掸掸衣服看向胡樾:“走吧。”
“谢谢师父!”胡樾得了应允,将剑往鞘里一插,对着邓扩漫天胡扯的拍了一通马屁,而后心满意足扬长而去。
邓扩登时哭笑不得。
三年前胡樾回京,原本两人没什么交集,后来江崇逍一封书信寄来,说让他帮忙教这位小少爷练武,邓扩这才和胡樾有了接触。不认识之前,邓扩只当他也是那种娇生惯养的高门子弟,相处下来后便改了观。
胡樾自身轻功底子很好,射箭准头也还不错,整体偏向速度和技巧。邓扩结合胡樾自身的优势,让他去练薄剑,结合轻功和箭术,倒也颇有成效。天赋是一方面,胡樾虽说平日里吊儿郎当,但该认真时从不偷懒含糊,算是相当拎得清,训练时让邓扩很是省心。前两年胡樾每周到他这里来三次,这一年也逐渐减了频率,变成每周一次,一次两个时辰,过来和他切磋一番。
胡樾一走,邓扩收了长|枪,抬手擦干脸上的汗,略一调整后又马不停蹄的赶往城外大营巡视。
那头胡樾匆匆赶回家,就见紫月和茜云已将他列出的物件收拾妥当。
“都整理齐了?”胡樾不放心的问,“没漏什么东西吧?”
茜云笑道:“少爷放心,我们来来回回核了三次单,不会错的。”
“那就行。”胡樾说,“让弗墨把这些送到对面去。”
这件事弗墨早已轻车熟路,也不需要胡樾过多吩咐,直接带着人将箱子送到对面。
紫月看着弗墨出门,捂着嘴笑:“这一箱子送到花少爷手里,估摸着又能换封信回来。”
“就算花樊写了信,等送到京城也得半个月。”胡樾撇撇嘴,“这家伙每次写信就一张纸,多一个字都不肯。等他回来,我定要拉着他说上一天一夜,烦死他!”
“花少爷毕竟还在恢复,话不多也是正常。”花樊当年为了“治病”跑去东来山,而从前年春天开始,花樊对外放出消息说是开始恢复,也是到那个时候他才渐渐开始给胡樾回信。第一年无论胡樾寄过去什么,或是朔舟回复,或是石沉大海,总是花樊连个影子都没有。
这件事胡樾一想到就生气,气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毕竟万一要是花樊露了馅儿,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一箱子东西送到了国师府,再由那头快马加鞭的送到花樊手里,就算一点不拖沓,前前后后也得近一周的时间。
八天之后,这个箱子出现在花樊房间里头。
“少爷,打开吗?”朔舟看着这个相当有分量的箱子,问。
花樊没抬头,说:“开。”
打开箱子,里头先是一个小的木盒。朔舟将它拿到一边,而后翻了翻里头:“几件厚衣,一些小玩意儿,还有几本书。”
“放着吧。”花樊扫了一眼,视线落到那个木盒上,“这是什么?”
朔舟摇头,将盒子递给花樊:“不知道。”
花樊打开,就见里头先是一封厚厚的信。信底下似乎还压着东西。他将信封拿走,而后顿住,表情难得的出现一丝裂缝。
朔舟凑过来,紧接着瞪大双眼,一言难尽道:“这是——鸟毛?”
阿朵
这么多年了,花樊以为自己早已领教胡樾的跳脱,然而胡樾却总是锲而不舍的一次又一次刷新他的世界观。
他勉强保持着镇定,将信打开。
入眼头一句——卿卿吾兄,见信如唔。
花樊:“……”这信没法看了。
他眼睛微眯,视线继续往下。
胡樾的信厚厚一沓,一向絮絮叨叨没个章法,东拉西扯起来比老太太的裹脚布还啰嗦。一会儿说说京城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城门口冰结的厚,一个上午十多个人都在一处滑倒,一会儿又说自己最近迷上了谁谁谁的诗文,谁家的小姐许了谁家的郎君,一会儿又说最近长了个儿,兴许能和他一般高,最后还约他见了面比一比。
他这信天马行空想到什么写什么,花樊却很有耐心,就算是看见了像是开头那般混不吝的话,也不过就是在心里无奈的叹口气罢了。
信的最后,胡樾总算是提到了这几根鸟毛——
“还记得我送你的那只鹦鹉不?就那只叫英俊的。这是他头顶上的几根毛。它前几天和我养的鸡打起来了,被鸡啄的怂了好几天。哦对了,我好像还没和你说,我最近养了一只鸡,秋杪托别人给我看的,是只厉害的大公鸡,我给他取了名字叫阿朵。你要是有好名字就告诉我,要是你不说那就这么定了。”